第171章 初謀
第一百一十六章初謀
蘩卿懷揣了謝林的血書,出了暴室的門。廊下階前守著的兩個侍衛立刻過來拱手問話,態度客氣,卻一左一右呈半工字前後錯立,像怕她跑了似的。
蘩卿四下打量一圈兒,笑回禮問:“打擾兩位,請問一下,可曾見到押解我的兩個侍衛嗎?”說話的侍衛眼角罅出些戒備的光,道:“李化龍世子今晚當班,方才是隨去了景陽宮還是坤寧宮,在下不得而知。北司的曾校尉,被他們那邊守值的同事喊去了,該是有公務。”又問:“典藥可是有什麽事?”蘩卿瞧著這架勢卻是斷不會放自己去找人的,心中焦急,麵上不顯,笑笑道:“沒什麽,屋裏太悶,想著能在門口立會兒也好。二位自便。”說著欲回向暴室門口,轉身時,作勢略略窩了一下腰,眉頭微一擰即鬆。另一位侍衛撇眼注意到了,眼珠一動,旋平靜的轉走,卻在蘩卿轉身後快速的朝另一侍衛打了個眼色。蘩卿瞧著二人在一旁湊頭嘀咕,隻做不察其意,放鬆的背靠廊柱斜站小憩。
快五更了,未明處有雞叫聲傳來。天色熹微,一絲亮色從天邊而升,瞬間就點燃了整個人間,天地霍開露白色,眼看就能到魚肚晨白的時刻。蘩卿心裏裝著事,一麵盼著曾廣賢快快出現,一麵又暗自做著他若不出現,等下該如何做的打算。焦裏焦著,眼睛就難以定住,不停轉著四下踅摸。正此時,忽地聽身後傳來拜禮問候聲:“呦!塗公公,這個時候,是什麽風兒把您吹到這兒來了?”蘩卿倏忽回頭,身後的侍衛不知何時已經隻剩下了一個,正在向擺著四方架子緩步而過的一個太監行大拜禮,蘩卿一瞧,不是塗文是誰?心下不禁一喜,另一個侍衛去做什麽了,她哪裏能不知的,暗道了聲,果然是選在東廠大內的,委實眼力見兒不一般。
塗文笑道:“嗬嗬!雜家在前頭有事兒,值了一宿,剛脫身,要回去歇歇呢!抄個近兒。”
塗文跟那侍衛打著馬虎眼,往來兩句話畢,就要舉步走,似乎這才瞧見了蘩卿,腳步欲走還站,片刻,方悠噠噠、愛答不理的轉過來,邊走邊似笑非笑道:“哎呦喂!我說是誰呢?沈典藥,您怎麽跟這兒呆著呢,”仰脖兒瞧了瞧她立定的屋子,上下打量著她道:“暴室啊!您這是怎麽了?還站在門口?這是……”
蘩卿暗道,你就裝吧!笑笑,歎氣道:“能有什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哎!得了,塗公公忙了一宿,不耽誤您,回去好生歇著吧!”知道你有事兒,叫你裝!說著轉身往裏瞧,抹身想進去的樣子。塗文趕緊道:“哎呦,別忙呀!”賠笑嗬嗬的一拱手,“既然碰上了,好歹說兩句話唄!我瞧著您跟這兒是透氣兒呢?”
蘩卿抹身狀略回頭,淺淺罅開口,說道:“公公和我一個犯官,有何話講啊?”
“有有有!咋家最愛跟大人說話!”
蘩卿頗無奈的笑笑,覷覷那自動站遠了一些的侍衛,才緩緩複回身,轉到廊凳上坐下,“恭敬不如從命,公公想說什麽?”
塗文見狀,嗬嗬嗬賠笑幾聲,在她坐著的長廊花牆前立定,覷覷四下,這才低低道:“沈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前日黃昏您說的那些,真就做了準兒!禦史台和吏科,昨日有人遞了折子進司禮監,彈劾申閣老以閣權比擬相權,不將祖宗禮法放在眼裏,居然私闖禁宮!大逆不道,其罪當斬!”蘩卿點頭,“哦。”
塗文,躬身大禮一作揖,蘩卿隻得苦笑,“公公何苦禮下我這麽一個小女子!”複道:“繞開通政司直接入會極門?”
塗文點頭,“正是典藥說的意思!”按常序,凡有百官上奏折題本,必先交通政司收取,再由專人送往會極門司禮監收取奏本處。由司禮監呈奏皇帝答閱,或直接批紅。蘩卿道:“這種事,彈劾的是首輔,自然不能走通政司。通政使可以在呈送前先行公廳拆封,然後書寫副本,再行奏報。這樣一來,可就不一定能夠得到皇帝的駕前了。這是預先打好招呼的。隻待皇帝發怒下批,然後下六科了事。如今朝廷黨派紛爭,這樣一來,這陣子少不了又是一場喧嘩了。午門外要熱鬧咯!聽說‘梃丈伺候’的都在那裏,到時候我可以去瞧個熱鬧。多謝公公告知啊!”
蘩卿皺眉走神,並不做好奇樣子,顯隻是隨口一言而已。塗文差點將心裏的叫罵嚷嚷了出來,急切切,卻還是作揖到底,賠笑道:“哎呀!沈大人,沈大人救我!”蘩卿瞧他這樣子,急的虛汗接下的,不能再多拿喬,歎氣道:“我不過個小丫頭,三腳貓的功夫罷了。不是誠心擠兌公公,隻是實在腹中空空都是草莽啊!”塗文笑的都要哭出來了,不迭躬身道:“成與不成,自有我命,全與大人無涉!大人教我呀!”蘩卿慌不迭的趕緊扶住他,四下瞧了瞧,才道:“公公可別這樣,折煞了我。罷!既然公公如此瞧得起我,我怎好拿喬!”輕歎而微頓道:“上次我已經告訴公公緣故,公公既然知道‘坐者’有‘下意’,那麽,還不知道如何應對嗎?無非就是摘清自己而已麽!”
“敢問如何摘清?請典藥教雜家個兩不相傷的法子啊!不瞞典藥,‘各’上那個頂‘門’之人,雜家實在惹不起啊!”
想辦此事的是皇帝,都知道這個了,還有什麽不好辦的!蘩卿無奈,這塗文又想求人,又不想說出害他的人是誰。他的算盤倒是如意,想要好處最大化,這麽明目張膽來了此地,這是打算將得罪人的事兒都拖到自己身上?蘩卿想想,她其實知道害他的人是誰,算了,沒心思計較塗文的小心思,遂淡淡道:“公公怎不記得易經那句老話?”
“何話?
“拔茅貞吉。”
“這……這是何意?”
“俗話講:束茅之力,可為繩網。罔箍之力,可縛千斤。那人雖權勢滔天,奈何禁中果真無一忠臣乎?嗬嗬嗬,塗公公,欲飲不足,必索其羽。賢君都愛忠臣,陛下眼下正缺良才呢,公公怕的什麽?”
“這……”塗文眼珠一轉,旋即亮了,卻又皺眉道:“路是對了,可這鞋不好配,步子不好邁呀!沈大人索性一並都交給我吧!”說著,一躬到地,撩衣襟就要跪倒,蘩卿哪裏敢受他的一跪,伸手攙住,道:“此地說話不便,既然公公如此誠心,下禮我一個小娃娃,我就索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好了!”說著附耳塗文,在他耳邊如此說了幾句,最後道:“隻是,公公聽我的法子,總是少不得要受一番苦。實在我黔驢技窮,隻想到如此。公公最好再思量思量,有沒有其他辦法,三思而行。”
塗文沉吟片刻,眯眼合什,道:“苦肉計,好。多謝沈大人。此番逃過一劫,定當重報!”
“不敢。公公福氣大,本就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