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夜正(三) 投名狀
第一百一十五章夜正(三)
投名狀
“陛……”蘩卿張口打斷皇帝話,皇帝冷颼颼的瞪她,“何事!”蘩卿竊竊的指指門口,“奴婢聽到有聲音。”
其實沒有,她是瞎掰。但是,就在這時,門口卻真的就傳來了侍衛急匆匆的腳步聲,“陛下!”一個侍衛破門而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皇帝幾乎是方從蘩卿的話中回過神,居然被侍衛的大力推門出現嚇了一跳似的。幾步跨過去,拎起侍衛的脖領,暴躁的怒道:“出了何事!”那樣子分明再說,講不出信服的理由,你就死定了!哢嚓!
麵對這麽暴躁不正常的皇帝,侍衛惶惶道:“陛下息怒!甄貴妃叫您過去,是二皇子,二皇子他…他…”
“啊……”蘩卿下意識捂住了嘴,謝林失驚的急切切問:“二皇子如何了!”
“二皇子,他剛才不抽搐了,可突然就中……”他的意思是想說中邪,停了下才改道:“發……發發狂了,然後就,七竅流血,七竅流血……”話音未落,皇帝已經驀地鬆開他的領口,轉身大步奔了出去,邊走邊對蘩卿道:“你給朕看好他!死了唯你是問!”
門口的兩個侍衛急忙跟了去,地上的侍衛擦了擦額頭的汗,正要起身,蘩卿抓住他的胳膊,求道:“侍衛大哥,還有別的事,你沒說完吧?你說給我啊?好嗎?”
“皇帝起駕!”太監的唱聲傳來,兩人都向門口瞧了一眼,侍衛才轉過頭來低低歎道:“今晚也不知怎麽了。景陽宮方才似乎傳出聲音,說恭妃半夜暈過去了,去請太醫,請不到。那邊的宮人拚了命,為救主子,居然跑到乾清宮門口大嚎大叫了!”
“怎麽會沒有太醫呢?”
“嗨!你不知道,今兒太醫院人多是不假,但都占著查驗二皇子的物品。更邪門的是,好端端住在坤寧宮偏殿的大皇子,二更天那會兒,據說被一隻百足大爬蟲咬了,說人都青了!太醫院的幾位老手都忙乎那邊呢,哪裏有功夫管景陽宮!連侍衛和宮人都忙活不過來了!哎!”
侍衛說著,甩開蘩卿的手,顧自大步去了。
蘩卿站在原地片刻,在門縫處四下踅摸了下周圍,確定除了門口廊下的守衛,四下無人靠近,才回來謝林身邊。
謝林從聽到二皇子的噩耗時開始,就麵如死灰,一片慘敗。大皇子和恭妃的亂子看樣子根本沒聽到耳中。
蘩卿靠近再靠近,低低對謝林道:“喂喂!昌臨叔叔,回魂了!咱倆小聲說話吧!”
謝林這才慢慢聚起精神,卻是無力的頹喪起來,緩緩轉頭瞧她,冷嘲,卻也下意識低低的道:“方才你不是不叫我認嗎?這會兒怎麽變了?沈家的娃娃太過善變了!”
蘩卿先朝他鞠了一躬,“謝謝昌臨叔昨晚手下留情。”
謝林撇開頭,“謝我作甚!我恨不得殺了你!”
“哼!嘴說的不算!也許有人想讓我……死?”應該不是死,“昌臨叔卻到底看在老頁家的份上手下留情了。沒有被那些混蛋利用到底!我都知道的,你若不讓那隻蜈蚣咬我,我保不齊就真死了,你是綁我的時候聞到我身上的血腥味了吧?再說,你若真的聽話多喂我吃一粒藥,我死了都算解脫了,變成癮君子,後半輩子活著還有什麽意思!”蘩卿說著卷著垂髫,噘嘴哼道:“不過,昌臨叔叔,你罵我嬗變我卻不愛聽,真是不識好人心!你若方才一下子就認了是謝昌臨,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嗎?”
謝昌臨冷笑,“死丫頭!以為我不知道!不是你說出來的,難道皇帝會知道?這會兒又說這些,忒也無恥!”
蘩卿道:“哎呀,我找高成有事的,誰知道……”蘩卿說著停住,其實她能猜到。低低道:“總之你千萬不要認!我也是剛才方想通的。”
“為何?”
“哎!雖說吧,劉惠和你,利用你的老父母對謝昌雄夫婦的仇恨,勾結了不知道是哪路神仙,把謝家弄成了現在那副分崩離析的樣子。但是,你知道嗎,甄家若下一步掐著謝嘉樹逃跑這事兒,給謝家安個謀反的罪名,你自認了是謝家人還了得,沒聽皇帝剛才問嗎?給他下……毒,給他帶綠帽子……都是誅九族滅門扒墳的死罪!”蘩卿齜牙咧嘴,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若是這樣,哇,那麽皇帝很可能是知道……搖搖頭,停了下,歎口氣,“總之,你聽我的,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你雖然恨謝保利和謝昌雄,但你姓謝呀!隻要謝家的謀反罪名不成立,謝昌盛現在分出去單過了,總能保住你們謝家的一路根苗!謝家家大業大,技藝精湛,不該就這麽被無恥的勾鬥攪和沒了!不是說了麽,劉惠後悔了的。謝昌雄是她親爹,打斷骨頭連著筋,她可心疼了!”
“慧兒本來就生性軟弱善良。她都是被逼的!”
“再說,”蘩卿瞧著謝林,他眼中已是一片死灰,哀莫大於心死,“你也不要為二皇子的死難過了,是意料之中啊!”
“怎講?”
“哎,今兒啊,皇帝又是查太監,又是查守門侍衛的,後來還封了二皇子的宮。其實都不過要整肅內廷罷了!甄貴妃事先不知道,能不慌了麽。甄家的謀士一定會出主意,先叫她乘著今晚除掉二皇子。這樣才能一了百了,一推二六五,打死不認,反正沒證據,就是個賴賬啊!”
“怎麽沒證據,不管多久,總能查出來的吧!現在立儲之爭剛起,隻要有個頭,還愁皇後他們不順著抓住嗎?你說的我不懂。甄貴妃這個時候,這樣做,不是很冒險嗎?”
“今日剛剛沒收了二皇子的全部東西,檢驗結果還沒有出來。這個時候,翊坤宮到處都是侍衛,到處都是眼睛,甄貴妃在注意之下,她什麽都沒做,很容易證明的,對吧?若有人這個時候仍然動了手,得了逞,那就恰好證明了,凶手就在二皇子身邊。哪個宮還沒個奸細之流了,她說是誰就是誰咯!查,哪兒查去呀!她這樣做,各路宮中工坊的嫌疑可以排除,不知道多少人樂得拍手,樂得配合她呢。不用她交代,都會按照她的劇本走!案子就可以結了。這一招看起來冒險,其實是比起將物品中的各路宮中工坊都牽連查下去,是最便捷有力的,也是損失最小的。禦供物品牽涉李炳順把持的內帑,所以,甄家料定李太後也會巴而不得,畢竟,逝者已矣,又救不回來。活著的才更重要啊!”
謝林皺眉,“活著的重要?你說誰?”
“哼!自然是恭妃和皇長子!”
“何意?”謝林還是不懂。蘩卿卻明鏡兒一樣。她第一天進宮時,皇後就著高成那一出,順手將大皇子納入了坤寧宮。這個意圖,連蘩卿都瞧出是為何,難道甄家那些謀士看不出嗎?這個時候恭妃出事,如果嫁禍到皇後頭上,豈不是時機剛好?皇後想乘著宮中鬧出的大亂局之時,渾水摸魚,也不是說不過去。虛虛實實,不好分說清楚。隻是呢,蘩卿暗自冷笑,哎呀,甄家的謀士再厲害,到底永年伯家也不是吃素的,明明大皇子二更天就有了事,事情卻偏生等恭妃的幺蛾子出來後才傳出,現在都已經四更半了,才因為太醫不夠用鬧開。說明什麽呢?嗬嗬嗬,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山更比一山高。這個局做的,鹿死誰手可還不一定呢!
謝林不懂,蘩卿也懶得跟他掰扯,道:“昌臨叔叔,我佩服你是條好漢,先為了心愛的女人自宮進宮,再為了查清二皇子的身份,忍辱負重這麽多年。事情查清後,為了還慧妃一個公道,居然不惜性命,就這樣甘願一死而報。昌臨叔叔,若我所料不差,你一定還有後手。你是不是準備了什麽東西,在你死之後爆出來?”
謝林森冷的瞧著她,很是警覺的模樣。蘩卿趕緊道:“我猜的。因為高成也是一樣做的。”
“哼!老匹夫!咱們的賬下了那邊再算!看在這麽多年,是我看錯他的份上,我自會讓他三招!”
“嗬嗬嗬!昌臨叔叔,你事先準備的東西再充分也不行啊,人家誠心閉著眼睛裝睡,就不認。你奈何?靠打嘴仗還是要有能打動人心的東西的!”
謝昌臨被說服了,“依你之見,當如何?”
蘩卿一笑,從自己內衣撕下一塊白布,在謝林身上蹭蹭,塗塗,舉到他吊著的右手邊,低頭對謝林道:“我舉著,你寫呀!話不要多,快!怕皇帝等下派人偷聽!”剛才走得急,顯然沒顧上,等下回過神兒就備不住了!
“我怎麽信你?”
“宮中爾虞我詐,我想做人上人!權用此物做個投名狀!兩相便利,叔叔成全我吧!”
謝林的眼中劃過一絲陰狠,咬牙呲目道:“好!看在頁老伯的份上,我且信你!”說著,真就艱難的舉著破了口子的手指在那白布上劃了幾行字。很快已成。蘩卿拿來看時,隻見上麵寫的是:“欽安殿道監謝林,自問忠心昭昭。無端被陷。死在眼前。殘疾人,死不足惜。陰知冤屈,不鳴不平。翊坤宮貴妃,陰使人毒害二皇子,毒於香燭,小監查得,自親於二皇子做道場,至少三年有餘。虎毒不食子,其究竟是否二皇子親生之母,委實存疑。聞當年啟祥宮夜變,有鬼祟,吾嚐聞老宦官有雲,當年慧妃早產一子,後報宗人府卻是女嬰。惑。盼有識一查情由。小監泉下有知,死得瞑目。”
看罷,蘩卿點點頭,收入懷中,道了一聲:“昌臨叔叔,你放心。定不叫你白死。”說著再拜一禮,抹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