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吃醋(三)
第一百章吃醋(三)
第三節
駱思恭到了蘩卿住處時,她正百無聊賴的彈棋玩兒。
天色已經昏暗下來,屋裏卻沒有燈。隔著敞開的門窗,一股潮濕的黴味撲鼻入肺,嗆得人難受。那個呈射箭狀立在當地的嬌俏少女卻恍如不覺。
破舊梳妝台上擺著框了鏡匣做成的棋盤收納,少女晶閃閃的妙目翕眯一瞄,那光就穿透浸染半黑的暗色對準了方向,蔥細的小手撚攏彈出,棋子飛射穿透黑暗,向著金釵和玉梳圍城的標的而去。接著,就是一聲或興奮或失望的歎叫。在她側後隔著窗戶負手而立的駱思恭,被她**的興致感染,不由也陷入了簡單遊戲帶來的愉悅裏,笑眯眯的看得入了神。
一局遊戲結束,十中五六,成績平平。少女懊惱的嘁鼻皺眉,左瞧看右比劃,霎時就一副苦思冥想的小模樣。駱思恭搖搖頭,忍俊不禁的“哈哈”笑出聲,“你這樣子,不請師傅可精進不得了!”抬腳往裏邁,邊問:“現成的師傅,不受束脩,拜拜就行,乖徒兒,要不要請我?”
蘩卿正自入神,忽聞聽洪亮的男聲,嚇了一跳。倏地回身瞧,卻見是他,這才籲了口氣。又見他手裏還拎著東西,邊怪道:“你怎麽進了內闕?”邊緊張的左右四顧,拉住他的手就往床角落的暗地兒拽人。駱思恭粗糲的大手一被軟如無骨的細滑小手牽住,心肝兒先酥顫了三分,也不解釋,隻隨著她牽躲,邊伸手將她鬢邊的散發別到耳後,低低道:“你就住在這種地方?再忍忍,給你換換。”
蘩卿替他緊張,“小事,不用放在心上。私入禁宮是死罪!給人送東西嗎?你是不是被人算計了?都告訴你李鴻英那廝不是好鳥了,你怎麽就是不長心呢?還能出得去嗎?東西給誰送,我去吧。”
駱思恭的心被喜悅漲的滿滿當當,這姑娘的可愛就在於她心軟、太善良,盈盈笑望著等她絮叨畢,才緩緩道:“我今日當值。”見她皺眉不明白,解釋道:“舊例北司是不當值的,當今初登時,馮保用事時,璫衛一體、相與內外,遂與東廠並有了此例。”
“我這些日子都看明白了,禁衛的值房隨宿位各處分領,一個時辰一巡守,你怎麽能進來後宮的!”不會是和榮妃私會吧!“你可別犯糊塗!”
“東廠和北司與其他禁衛不同,有兩處值房。分內外。外司在東安門迤北。遇後闕有大事,則必掌印領值,分入宣誌門與宏政門,夜宿內司的武成閣與文昭閣配房問事。這幾天皇帝龍體違和,我升了正堂,自然要當值。”
“那也在乾清宮外圍啊!”
“剛閉門這段時間比較靈活。”
原來如此,蘩卿這才放心,放開手時卻使勁兒甩了下,不開心的喃喃道:“哼!原來你這麽大權力啊!還跟我說什麽四品小官兒不好做!再信你的鬼話我就是這個。”嘟嘴比了個小拇指,轉身就要走開。駱思恭攔腰拽回人,在她又要走脫的時候才低下頭,附耳輕道了聲:“一會兒蘇舜才找我說話,你想聽嗎?”這就是個點神咒語,近在咫尺的姑娘果然就被拴住了心神,眼睛一亮,嘰裏咕嚕亂轉,尋思尋思後才炯炯的與他對視,眯眼再挑眉,用眼睛傳達疑問。駱思恭眨眨眼,示意她猜的對,撫著她鬢邊垂髫的手輕輕扽,“我帶了一套小太監的衣服,你套上。這個紮起來。一會兒得藏在桌子下偷聽,穿戴要收拾方便點兒。”
蘩卿還沒答他的話,側窗下就有人輕敲了三聲,這是曾廣賢在告訴他們有人來了。駱思恭皺眉,蘩卿不待他說話就懂了,眼睛眯眯笑,“看來我藏之前得先輪你!塗文來了。我應付完他咱們就走。”
果然是塗文,一進門就朝著蘩卿嘿嘿笑,以手摸著下巴,也不說話,那樣子拱的駱思恭腦門直躥火兒。
“塗公公來我這裏做啞巴是何意?既如此,不如回去!”蘩卿說著走到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塗文收住笑,也不需要她讓,隨過去,隔桌子坐在她對麵,乜著眼道:“吆,不是沈大人約的雜家嗎?”
蘩卿一聽這話,色悖,輕拍了一下桌子起身做送客之意,“我昨日見了公公帶著申首輔入了乾清門,以為同為魚肉之輩,遂想結個拔茅之緣,互相照應,互幫互助。誰想,公公非有此意,那某得罪了,公公這就請回吧!”
塗文雖今日與她應了約,回去後卻左思右想,怎麽都覺得她是個屁毛兒的小孩子。怕不是身後有告人指點,將自己坑騙利用。本打了退堂鼓的。但遇事著急,實在走投無門,遂還是猶豫著來了。聽見她如此說話,才正了神色,嗬嗬笑道:“沈大人也不必激將,雜家確實是受了小人算計,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人這樣一刀子切斷,可不好。別錯打了注意。”
蘩卿心中惦記著暗藏暗躲的駱思恭,怕夜長了夢多被塗文發現岔子,想了想,幹脆道:“這樣吧,我再為公公卜一卦,若說對了,公公再來找我,咱們再說其他,如何?”
“如此甚好!沈大人畫個道吧,如何占卜?灼龜還是甩錢?或者,還是測字?”
“公公選。”
塗文瞧她口氣忒大,不由心底一凜,暗忖:這姑娘可怕不是有些真本事的,否則那頁問虛如何肯將這跟美嬌嬌的獨苗孤單單放在這虎狼窩?想著,態度和煦了些,笑道:“那不如這樣,姑娘今日卜的那個字甚合我意,就是它吧,咱們還是測字,省的耽誤姑娘的休息時間。”
蘩卿一拍手,桌上現成的筆墨,抬手就在紙上寫了個“閣”字,“可是這個字?”塗文瞧了瞧,點頭,“姑娘好俊的字!”
蘩卿也點頭,提筆再寫了一個“閤”,點著笑道:“ge,門旁之戶。旁也,輔,非正。門下可合,門下亦可各。字跡隨同,大意也同,上下鎖揭不同。合者,人下一口,一下口乃‘旨’,旨,意也。合,人下意也!下意,歹!”塗文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手扶著桌沿下意識攥緊。蘩卿覷著一笑,“各,脛下口。”說著雙手交叉在胸前比了個×,點著各字,繼續道:“一人盤脛骨,乃坐。各,乃坐者下口,有行而止之不相聽,也不吉。”
塗文聽的著急,禁不住問:“那可如何是好?”
“公公別急呀!你看,”伸手遮住閣上的門字框,“無門之合,通天!《易》之乾卦,保和太合,為同。是大吉大利!公公如今,壞就壞在偏偏加了遮蔽。”脫開遮蔽的手,“門遮下合,才是不吉!”塗文聽得起身,雙目有神的定著蘩卿,“請沈大人賜教!”
蘩卿見他如此,略搖頭,歎道:“公公疑我,覺得我是妄聽人言,在這裏誆騙與你。我也不說什麽,公公,三日之內,必有言官就當日之事彈劾申首輔,公公怕也會有個牽累,公公還是別問了,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吧!”
塗文扶著桌子敲了幾下,眼睛始終不離開蘩卿的雙眼,知道說什麽也沒用了,又是後悔,又是暗賭,半晌才咬了咬牙,作了一揖道:“好!今日雜家有眼無珠,錯看了大人。三日後再來向您賠罪!”說著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