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收了律師費的
文山市工程建築學院,從建國起就存在,每年有幾千名學生在這裏畢業。多年累計下來,也有不少成就非凡的優秀畢業生,在社會上站穩了腳跟。雖然學校受限於各方麵的因素,始終沒有發展壯大起來,但在文山市周圍還是相當的有名氣的。
而盛秋行的外公何睿就曾在此任教多年,從二十六歲到三十五歲,整整九年的時光,可以是將最美好的青春年華,全留在了這座老舊的校園之內。外公外婆就是在學校內的宿舍樓結的婚,盛秋行的母親在此度過了整個童年歲月,於整個何家而言,工建學院有著非常的意義,即使後來何睿被調到南城大學後,他還是會時常提起這裏,字裏行間,滿是懷念。
盛秋行直奔教師辦公大樓。
副院長喬畢森正在辦公室內等著他的到來。
九點半,盛秋行敲門走入,慣然冷峻的麵孔上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容。
“喬叔,您好。”
喬畢森今年已經六十五歲,原本是工建學院的院長,他退休之後,又被學校返聘回來,繼續任教,在校內極為受人尊重。
“秋行,真是好久不見了。”喬畢森與盛秋行握手,有些激動的:“回文山來看你外婆的嗎?真是有心了,你外公不在的這麽多年,你把她照顧的很好,上個月我們這群老朋友還有個聚會,你外婆也來了,狀態真是好極了,看起來既年輕又優雅,也就五十出頭的樣子,她往那兒一坐,便是紅塵無憂,便是歲月靜好,看著真是舒服。”
盛秋行笑了笑:“照顧外婆是應該的,我外公走的早,外婆一個人孤苦伶仃,我能做的實在是不多,還是很幸運有喬叔和這些老朋友在,時不時的聚聚聊聊,熱鬧一些,容易讓忘記了煩憂。”
“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喬畢森引著盛秋行來到茶幾邊坐了下來。
燒熱水,洗了杯子再洗茶。
喬畢森忙忙碌碌,“吧,今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很久沒來看喬叔了,有些想念您。”盛秋行雙手接過茶杯,溫和的笑著回。
“你子,最近幾年在事業上也算是風生水起,已經是南城極為有名的大律師了,一從早忙到晚的,哪裏有空想我這個老人家呦,行了,真的不用什麽客氣話,有什麽需要你喬叔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熱水注入茶碗,陣陣茶香飄散。
喬畢森是個很實在的老人,一輩子都在做學術,為人比較單純,不喜歡逢迎的那一套。
如果過於客套,喬老是不喜歡的。
盛秋行拿捏著其中的尺度,還是開了口:“我最近在閱讀外公的日記,其中有一段提到了喬叔,有些事怎麽都想不明白,便想著來找您聊聊。”
“喔?你外公還在日記裏提起我了?這個老東西,又怎麽編排我呢?”喬畢森哈哈一笑,可是老頭兒的表情卻是沉了下去,不複之前的輕鬆。
“外公出事前的二星期,他跟您通了個電話,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能知道具體內容?”
喬畢森歎了口氣:“你外婆跟我,你一直在調查當年的事,怎麽?還是想著要給你外公翻案?”
“是的,總是想要試試。”盛秋行不避諱的回答。
“人都已經走了那麽久了,翻不翻案,還有意義嗎?許多舊事提起來,攪和了一陣子,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麽其他事來。秋行,你外婆年紀大了,經不起刺激,做事之前還是要多考慮一下她的感受,故人已逝,悲劇不可逆轉,她心裏邊更在乎的還是眼前的你,知道嗎?”喬畢森是話裏有話,但並沒有點的特別清楚。
盛秋行神情平靜:“我總是相信外公在有靈,他不會願意見到自己一生的清譽毀於那場莫名的罪案,而我也不相信,一位受人敬重的學者,會被金錢蒙蔽了雙眼,而做出那樣的事情來。”
頓了頓,他嘲諷的笑:“句難聽點的話,我外公是南城大學金融係的博士生導師,是全國知名的經濟學專家,若他真的打算去搞點錢回來花花,有一百種辦法能拿的回錢,卻絕對不會選用最笨也是最容易坑掉自己的方式。”
這些話,觸及到了喬畢森的記憶,他點頭:“當年出了那個事,我也非常震驚,完全不敢相信你外公會做出那種事來,如你所,太愚蠢了,太笨拙了,明知道是違法違規的行為,他還直接以自己的名義去做,況且你外公並不缺錢,單純隻是為了求財,他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連事業名譽都一起搭進去,本來就非常不可思議。”
“我始終懷疑其中另有隱情,但當年我還,沒有更多的能力去左右整件事的發展,隻能任由著悲劇的發生,現在才開始想要翻案,時間上的確是很晚了,但很晚卻不代表著沒有意義,我外公在上也會一直看著我去努力做,我外婆嘴上不,心裏邊還是渴望真相大白的那一,最壞的結果已經擺在那裏,那麽不管一查到底,查到個什麽樣的結果,我和我外婆都可以接受。”
既然是打算懇求喬畢森的幫忙,盛秋行也就拿出了最大的誠意,他娓娓道來,字字句句全敲打在老人心底最敏感的位置。
終於,喬畢森的眼睛微微泛起了紅色,他長長的歎了口氣,起身來到窗前,盯著窗外看了幾十年的校園風景,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那中午,你外公打電話過來是想要一組數據,那是文山市的有關部門送到學校這邊來,希望得到幫助,作一篇有關於全市經濟前景預判之類的論述,相關數據內容,有三分之二以上的部分是保密數據,非經允許不得外泄,而你外公希望得到的,正是其中一份關於房地產業的分析資料,我委婉的拒絕了他,但你外公卻希望能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悄悄給他看一下,他隻為了學術研究,絕不會外泄,但當時是我正準備做晉升院長的準備工作,在這種時候,實在承擔不起風險,於是,我依然是拒絕,並且與你外公在電話裏發生了的爭吵,最終鬧了個不歡而散。”
喬畢森轉過神來,臉上寫滿了疲憊與後悔:“我萬萬沒想那會是我們的最後一次通話,在那之後,很快就聽你外公被控製起來,關押期限超過了一年,之後便是審判,以及他去世的消息。出了這件事以後,我的心裏一直充滿了遺憾,更多的還是疑惑,你外公是個老學究,他固執的非要那份數據做什麽?他怎麽會為了一筆錢,而甘願與人狼狽為奸,毀掉了一生?這些事我很想當麵問問他,可惜苦無機會。我雖然偶爾會在聚會上與你外婆見麵,但看她如今一切安好,從不提起從前,我也就識趣的放下那些不開心的事了,逝者已矣,生者還在,我們都應該更顧念著還存在於世的那些人的心情。”
“您的對。”盛秋行讚同的點了點頭。
“至於你外公要的那份資料,如今已經過了保密期,你想要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一份,這件事上始終落著一個遺憾,所以那份資料我一直都保存著。”喬畢森在書櫃翻了一會,從最底層的盒子裏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資料,大約有幾百頁,沉甸甸的極重,上邊標注的時間已是很多年前,是何家遭逢變故的那一年。
盛秋行的神情流露出一絲異樣,他接了過來,覺的像是搬著一座沉沉的大山。
“這份資料裏邊不一定有你想要的東西,全都是羅列起來的數據罷了,你回去看一下,能用得上最好,若是用不上了也不要隨意亂丟,等到哪去看你外公了,替我燒給他吧,別忘了告訴他,我這兒還有一句對不起嘍。”
盛秋行安慰了幾句,喬畢森連連歎氣,他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不用什麽。
有些遺憾,注定也隻能是遺憾。
何睿去世了。
盛秋行從工建學院走出來時,已經快到中午,他給老太太打了個電話,本來是想要回家去蹭一頓午飯,誰知道老太太居然跟朋友去打麻將了,玩的正開心,電話裏全都是劈裏啪啦的脆響。
於是盛秋行叮囑老太太看下手機微信。
掛了電話後,他給老太太轉賬了兩千塊錢,備注是“大殺四方”。
老太太收了錢,回了個笑眯眯的表情。
盛秋行順便打開朋友圈,劃拉兩下,就看見顧遙的照片,她站在江邊,背後是一座大橋,沿江的步行道一眼望不到頭,風吹亂了她的頭發,可顧遙還是眯著眼睛在笑,她的牙齒很整齊,放鬆笑起來的時候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似的。
這女人,昨不是報社還有工作給她做嗎?今卻跑去江邊散步,還敢發朋友圈昭告下了?
他關了微信,正打算去停車場拿車,韓六道的電話打了進來。
才一接起,韓六道帶著哭音嚷嚷起來:“盛律師,我的公司被查封了。”
接二連三的有人提起起訴,聯合執法部門也組成了調查組進駐,韓六道的日子十分難過。他工地裏的意外事故,也重新被警方關注,正常的工作走啊就沒法進行,好像每睜開眼睛,要應付的就是這一波波的人馬,而且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是個結束。
但韓六道還一直在堅持著,他不能垮,他必須堅信困境遲早能夠過去。
直到他的公司直接被封,除了他以外,公司的副總、財務、業務員等等全被警方控製了起來,如今,大封條一貼,工地那邊也跟著停了工,有人把這些照片拍了發到準業主群裏,這下子幾千戶準業主都跟著急了。
“盛律師,他們這些人已經商量著要維權了,我……我應該怎麽辦呀。”
盛秋行皺了皺眉:“這件事與訴訟無關,韓先生不該來問我吧?”
韓六道低叫:“盛律師求求你了,所有一切的根源點還是在那些官司上,時間一的拖延,遲遲得不到解決,現在事情越鬧越大,已經快要控製不住,我不問你問誰呢?你在全權負責我的官司呀!你收了律師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