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信眼淚
楚梧良的心裏酸酸的，異常難受地站在那裏，臉上多了一份凝重，嘴裏，依然無情地說，“演完戲了？”
騙了左雲飛，騙了所有的人，卻，騙不了他，楚梧良。
更不可能騙得了她自己的那一顆心。
“是的，曲終人散。”絡馨說完了這幾個字，無邊無際的悲傷從四邊八方，好像暴風雨一樣席卷而來。悲傷填滿了胸膛的每一塊地方，血液燃燒起來的疼痛，灼傷了喉嚨……
她慢慢地蹲了下來，愧疚地跪在地上，伸出手撿起著地上的水晶碎片，一片一片，一顆一顆，宛若心碎，再也沒有愈合的那一刻了。
上麵的結痂，隻要輕輕一碰，鐵定會血流不止。
“對不起……雲飛……是我對不起你，我配不上你……”絡馨的身子好像小蝦米一樣蜷縮著，眼淚，落在地上，閃過了一抹蒼涼，“答應我，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一輩子都要快快樂樂，幸福安康……”
“雲飛，對不起……”
“對不起，我愛你……”
哭聲，泯沒在無聲的夜。
天際邊，掛著很多閃爍的眼睛，是那麽的猙獰，那麽的可怕。
玻璃劃破了她的手，鮮血，好像從她的心上流出的那樣，妖治，悲戚，邪魅。
楚梧良被這一片紅灼傷了眼睛，他走了幾步，一把拽起了她的胳膊，聲音似乎劃破了夜空，直直地、死死地遁進了她的耳朵，“許絡馨，你瘋夠了沒有……”
“你放開我，你滾，你不要管我，你這個壞人……”拉長的哭聲，是慘絕人寰的悲鳴。
她揮舞著雙手，竭盡全力地往他的身上亂抓著，冰涼指尖上的血，沾染著他身上的西褲，濃厚的腥味，蔓延在凝結的空氣。
“好了，別哭了，我們回家。”他的心突然很疼起來，大力地咬著嘴唇，沒有想到左雲飛於她，卻是這般的重要，兩者彷佛融為了一體，不可分割。
更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心好意”“大恩大德”“萬般寵愛”卻把她傷得體無完膚，他害怕了，害怕著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卻永遠都有可能無法得到。
她的心，此刻，已經死了？
往後，再也不會愛人？
“你走，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那個鬼地方，那裏很冷，很可怕……”絡馨拚命地甩開了他的手，趴在地上，展開雙臂，對著那些水晶碎片往前一覽。
玻璃，劃破了衣服。
傳遞著的，是可怕的冰冷。
她的手臂，遍體鱗傷，傷痕累累。
楚梧良怔了怔，緊緊地握著拳頭，然後慢慢地鬆開，他蹲了下去，伸出手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聲音哽咽地說，“我們回去，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什麽事都沒有了。”
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眼睛裏充滿著血絲，臉上並沒有怒氣，卻有著些許焦慮。
絡馨無視他的存在，伸出好像青蔥一樣的手指，好像小孩子撿著水晶球一樣，一顆一顆，一下一下，萬分有耐性地撿著碎片。
她好像瘋了一樣，失常地抬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手裏舉著水晶碎片，帶著哭腔地說，“這個美不美？是雲飛送給我的，上麵有我的名字呢？”
語氣，好像炫耀一般。
楚梧良按了按太陽穴，幽幽地吐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哀樂。他隻覺得心被人掏空了，皺著眉頭說，“我們回去，好不好，這裏的風很大。”
說完，利索地脫落身上的西褲，披在她瘦弱的身上，西褲很大，就好像一張被子蓋在一個小孩子的身上一樣，看起來很怪異。
絡馨趴下了衣服，不披，埋著頭，聚精會神地繼續著手中的動作。
楚梧良沒辦法，暗罵了一句瘋子，便陪著她慢慢地撿了起來。
絡馨見了，急了，一把扒著他的手，緊張兮兮地怒罵，“壞蛋，不許搶我的水晶碎片……這是雲飛給我的……”
楚梧良心裏異常慌亂，怎麽，她的樣子……好像瘋了？
他萬分激動地拽起了她的手腕，好像打雷的聲音響徹了整一個世界，“許絡馨，你給我起來，你別裝瘋賣傻……”
絡馨咬了咬嘴唇，把手裏好不容易才撿起的東西往地上一砸，然後怒瞪著他，聲音異常淒厲地喊著，“我是瘋了，我是被你逼瘋的……楚梧良，我不想活了……“
她痛。
他跟著痛。
她難受。
他更難受。
楚梧良一把抱起了她，往別墅裏麵走著，絡馨四腳朝天地掙紮，就好像一直可憐的青蛙一樣，被他抓著肚子，玩弄於鼓掌之中。
“放我下來……楚梧良，你放我下來……”她大喊著，目光朝著雲飛的方向望去，心，慢慢沉落，最後，落到海底，被鯊魚啃掉。
楚梧良對她的話，充耳不聞，回到了大廳，拿出了一勺水，往她的頭上狠狠淋了下來。
於她，沒感覺。
水，相對於心來說，好暖和哦。
“許絡馨，你鬧夠了沒有？啊……你到底想怎麽樣，你說……”他的雙手捏著她的肩膀，聲音無奈地喊著，“你醒醒，你說，左雲飛願意看到你這副樣子嗎？你爸爸，還有雲翔，願意看到你這副鬼樣？”
絡馨一言不發。
楚梧良以為她冷靜了下來，幽幽吐了一口氣，誰知，她說了一句令他吐血的話。
“你捏得好舒服哦，能不能把握的心捏一下，讓它不要這麽痛，不要這麽酸……”她忽然笑了，對著他，臉色平靜如水、雲淡風輕。
笑容，悲涼。
像是諷刺，又像是嘲笑。
楚梧良愣住了一把捏著了她的下巴，憤怒地說，“你笑什麽？不許笑，聽到了沒有？”
“我就要笑，我就要笑……哈哈哈……”她好像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雙腳憤怒地提著意大利皮套，“楚梧良，你想我死，你想我活不成……我偏不死，哈哈哈……”
楚梧良覺得她很可怕，很異常，很不對勁，他急忙一把抱住了她，臉色沉重地說，“寶貝，別這樣，好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不該作威作福……”
絡馨閃著明亮的雙眸，長長的睫毛顫抖著淚水，咬了咬嘴唇，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恨不得把他殺掉，把他的骨頭揉碎……
“小馨馨，如果你覺得心裏難受，你打我罵我，不要再折磨自己，好不好？”他伸出了修長的手指，掰著她的牙，“不要再咬了，咬在你的嘴唇上，卻痛在了我的心上，倘若，你實在要咬著什麽才舒服的話，你咬我的手臂，我的胳膊，我身上的任何一塊地方都行……”
絡馨聽了，微微抬起了頭，然後抓起了他的手臂，竭盡全力地咬了一口。
楚梧良暗罵一句最毒婦人心，一隻手便死死抓著沙發的皮，咬著牙齒……這樣，便能抵擋疼痛，等絡馨放開口的時候，手臂上已經有了兩排深深的牙印，上麵帶著血絲。
倘若，這好像刺青一樣，可以作為愛的見證，那該有多好？
楚梧良苦笑，說，“這樣，你舒服了些嗎？”
絡馨還是搖搖頭，委屈地問，“痛嗎？”
楚梧良不解，低聲說，“有點，不是很痛。”
心裏卻在抱怨，怎麽可能不痛？這塊肉都快掉下來了！
絡馨揚起了頭，指了指自己的心，悲傷地說，“這裏，比你痛上幾千幾萬倍，無藥可治。醫生，是被你親手趕走的。”
“對不起。”他也想當她的醫生，可，她不肯打開心門，因而，也很無可奈何。
“我和他分手了，再無瓜葛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我看到了。”他平靜地點點頭說。
“是你逼我們的。”
“是的。”
“這樣，你會快樂？”她又問。
“是的。”他的心驀然一緊，快樂在哪？全身上下，裏裏外外隻有痛覺而已。
“我恨你。”
“好的。”他頓了頓，身子僵硬了一下，想起了那天晚上，她喝醉說的話，不由自主地補了一句，“一生一世嗎？”
“不。”她堅毅地搖搖頭。
他見了，暗淡的雙眸閃過了一絲明亮，可，沒有想到的是，一盆冷水又從頭上潑了下來。
“沒有盡頭……”
“哦。”他落寞，心酸，無奈，淒涼……但，他沒有意見，好像小雞啄米地點點頭。
絡馨望著楚梧良許久，看著他那張俊俏不凡的臉，在今晚特別的厭倦。過了一會兒，才說話，聲音極其低沉沙啞，透露著無法壓抑的蒼涼，“我餓了，我想出去吃飯……”
像是詢問，可，語氣很堅定，有一種非去不可的感覺。
楚梧良迷茫的眼神變得閃亮起來，微微點點頭，然後拉著她的手，站了起來，低聲說，“走，我帶你去最高級的飯店吃飯。”
絡馨全身無力地站了起來，剛才，已經鬧得筋疲力盡，全身虛軟了。她忽然很擔心左雲飛的安全，急忙掏出了手機，給伊琳打了一個電話……
去的，是一所日本料理的餐館。
剛踏到門檻，便聽到了如泣如訴的歌聲，大廳，是一片明亮，上麵掛著一排排刺眼的小燈，小燈很小，隻有拇指頭那般大，但，好像鑽石般璀璨的光芒，傾灑於地，形成了一種刀光劍影的哀涼。
裏麵的桌子是檀香木製造的，很矮小，卻散發著一種迷人的芳香，一陣陣香氣和美味的料理糾纏在一起，縈繞鼻尖，卻又別一般風味。
絡馨和楚梧良坐了下來，點的龍蝦刺身，不一會兒便端上來了。
蝦肉鮮美無比，絡馨埋頭大吃，芥末嗆到口中，有一種麻麻的辣、辛，就好像是舌頭那裏長了無數隻手，每一隻手都抓著一把辣椒。她直接拿過了一瓶酒，沒有倒在被子上，對著瓶口，仰頭大喝，酒也很苦澀、辛辣，把她的眼淚都刺激出來了，嘴裏嘮叨著，無非就是，“對不起……”
對不起。
很廉價的三個字，千千萬萬的人說過，說了千千萬萬遍。
可，對於結局，於事無補。
楚梧良看著她這副樣子，語重心長地說，“絡馨，你別這樣，你可以忘記他的。愛情最怕的是什麽？不是背叛，而是時間的無情……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
絡馨的耳朵快起了繭，這句話，聽了成千上百遍。她心裏厭倦，就好像厭倦一塊邋遢的抹布一樣，她要的，不是他的好，她要的，是爸爸的好，雲翔的好，雲飛的好……
可是，再也不可能了。
在今夜，是的，今夜，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夢想，唯一的依靠，就好像天空綻放的煙花一樣，散落之後，隻殘留一股硫的臭味。
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絡馨不禁越想越心酸，雲飛會難過多久呢，該不會自甘墮落吧？她心不在焉地把肉片往嘴裏賽區，醬油和芥末的味道，醇香的酒味，統統散發出來……她辣得淚流滿麵。
楚梧良長歎一口氣，拿出了一張紙巾，替她抹了抹眼角，低聲說，“想哭，就大聲哭一場吧。”
絡馨苦笑，低聲說，“隻是芥末太辣了而已，我幹嘛還哭？你，不相信眼淚，世界不相信眼淚……”
說完，喝了一口湯，苦的，還是苦的。
她懷疑自己的味覺嚴重出了問題，但，還是把那清苦，一口接一口地慢慢咽下去，因為，她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