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的名字
絡馨跑到了外麵,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著好像小狗一樣躺在地上的雲飛,隻覺得胸口酸澀,好像有著一把鋒利的刀子拉扯著,她“哇”的一聲大哭,便奔過去,死死地抱著他,“雲飛,你沒事吧……”
沒有看見血,她的心,才稍微心安定了一些。
但,眼淚還是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憔悴的臉上,洗去了他麵上的滄桑,洗去了他心上的塵埃……
雲飛伸出了手,修長的指尖在她潔白的臉上輕輕擦拭,心疼地嗬護,“別哭,我沒事,我沒事……”
可,絡馨聽到了這句話,反而哭得更加猛烈了。她揚起了粉拳,一下一下地打在他的胸膛,責備卻帶有些憐愛地罵道,“你為什麽要來這裏?你為什麽要等我?我都說你回去,以後別來找我,為什麽你就當作耳邊風,不能聽我的一次?”
雲飛隻覺得心底有一種很柔軟很微妙的感覺,像是身處無邊無際的沙漠時看見了一片綠洲,他的內心一激動,一把擁她入懷,聲音沙啞地說,“對不起,絡馨,是我對不起你……你讓我離開,讓我以後都不要想你,我真的做不到,我現在做不到,以後做不到,我一輩子都無法做到……我愛你,我不能沒有你,你知不知道?你懂不懂得?”
他的心,她知道。
他的愛,她懂得。
可,她也有她自己的無可奈何,也有自己的彷徨無助。
“雲飛,別這樣,就當作是我求求你,忘記我,當做這一輩子都沒有遇到我,不認識我。好好工作,娶妻生子,平平靜靜過日子。”
這些話,是成全,應該很溫暖才是!
可,聽在他的心底,卻好像有著一把緊接一把的刀子飛過來。
忘記她,當做一輩子沒有遇見她?不,他做不到,當愛的那一棵種子發芽,注定塗上了愛情的毒,哪怕,毒發身亡,也心甘情願,在所不辭。
這一輩子,注定無法平靜。
“絡馨,跟我走,好不好?我帶你離開,找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著一些男耕女織的簡單生活,好不好?”他的語氣懇求著,眼神溫柔得像水一樣。
走?
天涯海角,又能走到哪裏?
何處,才是安居之所?
絡馨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別著頭抹淚,卻看到了楚梧良冷冷地站在不遠處,目不轉定地盯著她。她張了張嘴巴,半天,也沒有說出一句話。
是的,一句話,哪怕是一句,甚至,是一個字。
隻見,楚梧良大步走了過來,他的眼神仿佛黑暗中一道亮亮的光,幽深清亮,卻又分外犀利。最後,他停在了絡馨的前麵,伸出了手,憤怒的臉色,慢慢地柔和起來,低聲說,“你不是餓了嗎?我們回家吃飯。”
絡馨錯愕地看著他,愣住了,他沒有生氣?演的又是哪一出?
恐怕,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片刻寧靜吧?
她想到了這裏,還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在楚梧良的牽扯下,慢慢地站了回去,然後,聲音宛若一池江水那樣平靜地對著左雲飛說,“你回去吧。”
隻有簡單的四個字,卻承載著無限的思緒,綿綿的感情。
她的心聲,風兒,能帶到他的心上嗎?
左雲飛站了起來,好像一頭發怒的貓一樣,明亮的目光,在漆黑的夜裏,使人看得特別畏懼。他伸出了手,拉起了絡馨的另一隻手,聲音嗬斥道,“楚梧良,你放開她,像你這種野蠻無理的人渣,憑什麽得到她?”
她,美若天仙,不食人間煙火那般,奈何,被他糟蹋?
楚梧良不知道該怎麽堵回他這句話,一語不發地站著,嘴角冷冷地微微上翹。
而,絡馨用力地甩開了左雲飛的手,心裏好像被火燙傷一般慘痛,忽然,她閃過了一個特別殘忍的念頭,為了他回到過去,好好過日子,便淡淡地笑了笑,對著左雲飛說,“憑的,是我愛他。”
說完,一把扣住了楚梧良的要,柔軟的嘴唇,就好像玫瑰花瓣一樣貼了上去。靈活的舌頭,主動探進了他的口裏,唇與唇摩擦,舌與舌糾纏,發出的聲音,劃破了這個寂靜的夜。
而,他們兩個,就好像玉石激出的火花一樣,刺傷了左雲飛的眼睛。
左雲飛怔住了,好像跌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湖裏,周圍都是一些千年寒冰,冰封著自己的每一寸肌膚,冰封著那一顆如火一般熾熱的心。
好冷,全身上下都好冷。
他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住來,隻是,死死瞪大著眼睛看著她,如何主動吻著楚梧良,接吻的技巧是那麽的純熟,兩人是那麽的甜蜜,被莫大的幸福包裹著。
他越看越是氣惱,妒忌、害怕、失望、傷心……
這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夢,對,做夢!他心底暗暗地想著,然後望著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痛嗎?不痛,因為心上的痛覺,早就使得任何部位都變得麻木了。
他又往另一邊的臉扇了一巴,怎麽還是沒有痛覺?
太好了,這是在做夢?絡馨那麽愛我,她怎麽舍得離開我,怎麽舍得……他咬著牙齒,牙齒慢慢顫抖著,“咯咯”作響。
絡馨見到了他這副樣子,嚇了一大跳,全身上下的神經都繃緊了,急忙一把推開了楚梧良,楚梧良還在沉醉當中,急忙倒退了兩三步。
她奔到了他的前麵,心疼萬分地壓下了那一縷溫情,語氣冷冷地說道,“左雲飛,趕快回去吧,你以為我會這麽傻,跟著你受苦?哼,還是梧良說得對,你要錢沒錢,要車沒車,要房沒房,跟著你,苦日子什麽時候才有盡頭?”
她頓了頓,身子激動地搖晃著,聲音好像打雷一樣喝道,“我受夠了,我受夠了……我救你,你以為是因為我愛你嗎?哈哈哈,你別把我想的那麽高尚,這是我對你哥的唯一補償。在出獄的那一刻,我就告誡自己,這輩子再也不要受苦受難,再也不要……”
演技,無可挑剔。
可是,她卻能夠一清二楚地聽到,心的滴血聲。
好痛,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折磨比這個更痛的嗎?
她強忍著眼淚,死死咬著自己的舌頭,不讓自己再發出一點聲音來。
左雲飛的臉色蒼白,雙目絕望的全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良久,他才回過了神來,激動不已地大喊著一聲“不是”,一把拽著她的手腕,悲痛欲絕地喊道,“小馨,你騙我,你是愛我的,你跟我走,馬上走,馬上離開江城這個鬼地方,今生今世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要回來了……”
“我不走。”絡馨甩著他的手,可能是被他的情緒感染著,也激動起來了,“我為什麽要走,我為什麽要折磨自己,不讓自己活得好一些?我以前是千金大小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憑什麽要回去過那些三餐溫飽都不能保證的苦日子?”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悲傷的雙眸,分明有著彼此的美好回憶,可,卻被掩飾著的冷漠取代。
“小馨,我求你,別丟下我好不好?我從來都沒有求過你,就這麽一次,答應我,跟我走,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昏睡的那一段時間,不是抱著和你白頭偕老的念頭,我想我醒不來了,一輩子都醒不來了……倘若,我知道你要丟棄我,你要不管我,那我……那我早就知道就那樣死了算了,再也不用受這種折磨,這種痛苦。”左雲飛的眼圈紅紅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刻骨噬心的痛,染上了夜的冷漠。
空氣,冷凝。
月光,淒涼。
楚梧良看著左雲飛這副樣子,內心也有些許的心軟,但他知道,再這樣糾纏下去,隻會使得他更加悲傷欲絕,傷痕累累。
於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宣布,“許絡馨已經答應嫁給我了,你死心吧。”
絡馨怔住地看著楚梧良,心裏恨得牙癢癢地罵道,好一個順著杆子爬!
但,恨又怎麽樣?
此時此刻,她敢說不是嗎?
“小馨,他說的不是真的,你還愛著我的,對不對?你說不很愛我的,一輩子不離不棄的,你答應我再也不分開的,要一起牽手去看日出看夕陽的,你不會騙我的,是不是?”左雲飛好像一個無助的孩子一樣,聲音可憐兮兮地乞求著她,無助的脆弱刺痛著絡馨的心,使得她恨不得立刻抓起他的手,然後白著楚梧良一眼,遠走高飛,再也不回江城這個鬼地方。
一生一世,再也不回來。
可,她能夠這樣麽?
她可以這樣麽?
即使她的本事再大,也逃不過楚梧良的手掌心。躲在天涯,藏到海角,楚梧良這隻惡魔都會挖地三尺,把他們這對“狗男女”擰出來,折磨得半死不活……
絡馨搖搖頭,語氣堅定地說,“雲飛,你醒醒吧,一個習慣了享受的女人,怎麽可能脫離物質生活。和你在小屋子那段日子也好,和你同居的那段日子也罷,我一想起來,晚上都會做噩夢,夢到在監獄的一景一物。若要我在經曆那一切,我恨不得馬上死去……”
一字字,一句句。
如針,一下兩下三下,密密麻麻地刺在心口。
左雲飛的心一點一點地、慢慢地陷入了冰窟裏麵,絕望、無助、酸楚……溢滿了胸膛。
哀莫過於心死。
“小馨,你的意思是說,再也不情願回到我的身邊來了?最好一輩子不再相見了,從此,兩個井水不犯河水,再無瓜葛,形如陌路。”左雲飛不敢相信地問道,心裏,還殘守著一線希望。
可,這一丁點,少得可憐的希望,卻被絡馨抹殺了。
她,親手把他推向萬劫不複的冰窟。
絡馨別這頭,流著眼淚,本想搖頭,本想說不是,大聲說愛他,可,這個時候的心軟,卻是害他往後淒慘。何必,弄得三個人此生都無法安寧?
要痛的話,要傷的話,要承受的話,讓她一個人來就可以了……是的,一個人,那瘦弱的肩膀,即使承擔不起這磨人的重負,可,她會竭盡全力、咬緊牙根苦苦支撐。
“是,從此形如陌路。”她艱難地擠出了這句話,忽然感覺到全身上下都很冷。
是下雪了嗎?
不然,為什麽這麽冷呢?
左雲飛慘笑了一聲,從褲袋裏抓出了兩顆晶瑩剔透的玉,上麵寫著兩人的名字,狠狠地往地上一砸。
玉石俱焚。
再無牽掛。
留著,隻是徒然。
他,頂著烈日,走了很多地方才刻了這兩顆玉石,本來想親手為她戴上,刻有她的名字的那一顆。
可,現在不需要了,永遠不需要了。
“許絡馨,算你狠。”左雲飛扔下了這一句話,起身就跑,發瘋地跑,也不知道跑了多遠,就趴在一棵樹下,雙手抱著頭,嚎哭得如一頭絕境中的野狼,直到了嗓子沙啞,口水裏有了血絲,也未嚐停下。
哭聲,淒涼。
是滴血的子規,哭死為止,吐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