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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可是真小人不為偽君子

  邱高繆淡淡一笑,一臉玩味的看著宋客裏,他揚了揚棋壺裏的黑子說道:”十九道?可我下的是十七道啊。”


  棋子互相碰撞的聲音嘩啦作響,宋客裏緊緊盯著棋局,緩緩出了口氣,果然如此,十九道棋盤之上,邱高繆的黑子其實一直都在十七道縱橫之間,看似格局極小,實則已經強勢壓迫的宋客裏恨不得在劃出第二十一道,做為縱身。


  邱高繆將一顆顆黑子撿起放回壺中,見著宋客裏沒在說話接著說道:”從一開始你推演的方向就錯了,你著眼於大局這自然是對的,但你卻錯在沒有好好推敲人心。”


  宋客裏歎了聲氣,也將一顆顆白子收入棋壺,誠懇說道:”還請先生解惑。”


  邱高繆率先將棋子收入棋壺,捋了捋胡須笑道:”世人常說人生如棋,其實啊錯了!這人間可比這棋盤大多了,這人心可比這棋局凶險詭譎狡詐多了,棋局上尚且可落子在悔,又或者投子認輸大不了重來,更沒品的或許就像我這把直接毀棋了。”


  邱高繆戳了戳自己的胸口繼續說道:”可人活一場不容易,更沒有重來一說,往往一個大意就滿盤皆輸,特別像你這種聰明人最是忌諱胸有成竹反而聰明反被聰明誤。”


  邱高繆不露聲色問道:”你知道如果把你換成聖光他會如何?”


  宋客裏撇了撇嘴聳了聳肩。


  邱高繆也不知為何哈哈哈大笑,緩了半天才緩過勁,接過宋客裏遞過來的茶水潤了潤嗓子,才接著說道:”他聖光肯定會在落座前思量片刻,推敲出個所以然,然後嘴裏不停地碎碎叨叨些家常,然後反複推敲的最後落子第七十二手的時候,拿出一壺好酒說一句邱先生當真國手,甩了國子監那些老東西十條街……”


  邱高繆說道:”這小子啊,不如你宋客裏一般是人間璞玉,倒是有一顆堅韌不拔的劍心,雖然生性多疑,但好在最是擅長推敲人心,所以往往有時候謹小慎微之下倒還真能幫他逃出一個個死劫。”


  邱高繆又指了宋客裏說道:”倒是你雖是人間璞玉,心無雜物大道可期,慧根深種擅長舉一反三,推演人間變化,但是也是最容易忽視一些細枝末節上的重點,所以往往看似前路坦蕩卻最是危機四伏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入深淵,要知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可是古人言不欺我我!”


  宋客裏起身行稽首道:”先生教我。”


  邱高繆伸手往下按了按笑嗬嗬道:”領你進糜山是場交易是其次,更多的自然老夫欣賞你的聰慧,不願你這顆種子蒙塵,你與聖光,聖光與你其實都是人間聰明矜世之人,人間難得,可惜你們彼此身份互相糾纏,因果不斷,沒有成為生死大敵皆是你們二人幸事,老夫更不敢苛求你們二人互相為鏡,人心叵測說不定哪天你們就心思一動互相算計到時候你們翅膀硬了就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說道這邱高繆忍不住歎了口氣:”老夫隻希望將來無論如何,你們可以各自退一步,若是將來有人以聖光做局為你設下叩心局,還希望將來的宋夫子可以三思而行。”


  宋客裏看著邱高繆難得有些不服氣的問道”為何不與他聖光說這些。”


  邱高繆看見宋客裏有如此心境變化反而心中不安反倒減輕了些解釋道:”出劍難停,戾氣衝天,劍氣縱橫。翻書不停,浩然正氣遊蕩天地,清風徐徐。有些事該他去做結下因果他就得去抗,有些事該你去說,受了委屈就得忍著。他聖光有劍心作為心中關隘他能做真小人,但是你宋客裏心如璞玉卻做不得偽君子。”


  宋客裏說道:”邱先生是在苛求我?”


  邱高繆擺了擺手:”老夫是在求你。”宋客裏還想再說些什麽,卻被邱高繆打斷,有些話不該說,為時尚早。


  邱高繆有些黯然神傷說道:”老夫希望你,將來做些別人不敢做的事,殺一些別人認為不該殺的人,背一些不該背的罵名。”


  宋客裏燦爛一笑,這次並未被邱高繆攔下,他說道:”盡力而為。”


  邱高繆點了點頭,告誡宋客裏早些休息,自己並下山去。


  摘雲峰山腳下,三歲貫隨便找了塊青石躺下,火紅的袈裟鋪在青石之上好似鮮血流淌而下極為詭異,他嘴裏叼著野草盯著星空,時不時撓了撓鐵青的光頭心裏頭默念著”三百五十顆,三百五十一顆.……”


  他還在糾結要不要上山拜訪邱高繆,於是想著數數星星,視線所及,裝在眼簾的所有星星最後如果是單數他就上山,是雙數他就回去,結果剛數道三百七十一顆的時候,他陡然警醒,起身望向山道,邱高繆正笑嗬嗬的走下山。


  邱高繆一身老書生老學究的打扮,常年都是一件長衫,聖光曾笑問他是否也是儒家學子,邱高繆卻伸出一隻手指擺了擺說儒家學問一直很大,如今架子也大是個會認字讀書的就得是儒家學子,還說如今的學子都被帶壞了不是為了讀書而讀書而是為了儒家而讀書.……

  邱高繆走到三歲身邊,三歲有些不知所措一下子先前理好的場麵話客套話竟是一句也說不出來,隻要端端正正坐在青石上。


  不成想邱高繆一開口並驚的三歲貫跳了起來急忙向捂住邱高繆的嘴。


  “晚輩邱高繆見過前輩。”


  三歲貫名為三歲,自然不止三歲,千歲有餘,隻是因為轉世成人有些事早已遺忘在時間長河之中,雖然他隻有三歲模樣但是心性,脾性相對於一些成人都要老成,但唯獨在涉及聖光一事上往往都會自蔽雙眼顯得有些孩子氣。


  三歲捂住邱高繆的嘴,四處張望身旁隔牆有耳,他小聲呢喃道:”你可是我家先生的先生,你在胡說八道,小子我可得吃不了兜著走了。”


  邱高繆笑著點了點頭,三歲貫這才心有餘悸的收手做會青石之上。


  三歲貫也作罷幹脆忘了之前那些道謝的場麵話,難得掏心窩子和邱高繆談起了心。


  樹人邱高繆,這顆為糜山擋過風雨的老人總是讓人容易親近。


  就像春日裏的初雨,夏日裏的甘泉,秋日裏的歇腳石,冬日裏的暖陽……

  三歲貫垂著頭,頑劣的將火紅袈裟覆在頭上低著頭慫著肩開口說道:”有些事我都忘了,被誰握過,殺過多少人,為什麽殺他們我都忘了,有些沒忘的也模模糊糊記不清楚,以前還想想,現在都不想了,忘了也好反正我現在也不僅僅單純的是柄劍。”


  邱高繆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隔著袈裟摸了摸三四的腦袋,三歲也沒反感,任由邱高繆從頭摸到後背,難得想跟人說說心裏話,摸就摸吧,先生說了這個世界上誰都不欠誰的,有些情最好當場還了日子拖久了掰扯不清也就算了到時候還容易被人戴上個忘恩負義的帽子。


  三歲繼續說道:”先生說做人就得有夢想,然後不斷追逐夢想,直到有天追到了就換一個更好更高的夢繼續去追,或許功夫不負有心人由追到了那就繼續換下一個夢去追,或者窮極一生都沒辦法完成夢想了也別氣餒,夢想隻是讓人有個念想,知道每天要幹嘛活的充實一點,不會整天碌碌無為,無所事事。”


  邱高繆揭開火紅袈裟,三歲貫仰著頭正好和邱高繆大眼瞪小眼,邱高繆看著沒來由一臉委屈的三歲貫說道:”你家先生說的對,做人就得活的明明白白,有個念想這樣才能在這個世界上綻放光明。”


  三歲貫仰著頭,兩眼汪汪估計要是低下頭就得哭出來了,三歲貫聲音有些哽咽到底還是沒出來:”先生不喜歡我,他總是覺得我要害他,他總是以為哪個老和尚給我的這件袈裟是掣肘我的法器。”


  三歲貫哭了很委屈,連邱高繆都忍不住心生同情用幹枯的手替他擦掉淚水,三歲貫哭的聲音不大,害怕有人聽到:”這件袈裟的確是件法器除了保命之外其實就是每天不停在我心湖中告訴我,跟著他,跟著先生就能真真正正的做個人。”


  邱高繆安慰道:”小家夥別哭,別哭,又不是真隻有三歲,都丟人啦。”


  三歲聽著邱高繆的話,越是忍不住,哭的更大聲了,將他心裏的委屈一股腦發泄出來:”先生總是不相信我。”


  歇斯揭底,邱高繆拍著三歲的後背當真把這小家夥一口氣上不來給哭暈過去。


  邱高繆繼續安慰道:”別哭別哭,這事不怪你,是你家先生怕死,膽子小,回頭我替你說他去。”


  三歲陡然止住哭聲,抽了抽鼻子抹了抹眼淚說道:”那你可不許罵先生,更別讓他知道你是為了我說他.……”


  邱高繆被逗笑了連忙說好好好,肯定不讓你先生發現。


  三歲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反悔道:”還是別了,說來想去還是我不如我家大師兄好,才讓先生不放心,我這個做弟子的不好。”


  三歲貫扯了扯邱高繆的衣角輕聲呢喃道:”老先生告訴你咧,我現在也有個夢想的咧,就是好好跟著先生學習,學問大了就討了先生喜歡,以後先生在收了弟子,常掛在嘴邊的就是我這個二師兄了咧。”


  邱高繆已經帶著和諧的笑意,摸了摸三歲貫的腦袋說道:”是的是的,你可得好好努力,要不然就對不起你家先生把你一直帶著身邊言傳身教了哦,你想想你大師兄可沒這服氣.……”


  三歲貫頓時覺得老先生說的有道理,沉思片刻越發覺得有道理,自家那位大師兄經常被先生掛在嘴邊,自個可是一直被先生帶在身邊,想到這三歲貫不禁喜笑顏開,小鼻子裏還冒了個泡泡,逗的邱高繆更是滿心歡喜。


  邱高繆將三歲貫抱下青石,正色道:”早點回去休息,明兒還得上課。”


  三歲貫毫不遮掩心中喜悅,其實這次不論是上洪陽峰還是來此摘雲峰,三歲貫就隻為一事而來,想以肉身求學摘雲峰……

  看著一蹦一跳消失在視線裏的三歲貫,邱高繆撫須而笑,這樣一個所求甚少,三言兩語就能哄騙開心的孩子日後能行什麽凶?行什麽惡?何須他邱高繆多此一舉在小小三歲心中提前埋下先手麵對日後的心魔.……

  三歲剛到長末峰就開始萎靡不振,低著頭佝著腰,瞧見聖光不知什麽又用竹子編了個躺椅,此時正躺在竹椅上賞著月,想來酒是已經醒了。


  三歲唯唯諾諾的行了一禮稱了一聲先生,聖光也未多說什麽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三歲別煩自己。


  三歲自然不敢多管,也管不著,他很少見到聖光會發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聖光也不會與他多說,他隻知道這個時候別去打擾自家先生並就對了。


  聖光躺在躺椅上望著星星在想什麽?

  有人死了天上就會掉下一顆星星,也有人說人死了天上就會多一顆星星。


  聖光相信後者,他在找莫白找屬於莫白的那顆星星。


  在外人麵前他會說自己劍道師承莫白,一個人的時候他還是直呼其名叫他莫白,這是不足以與外人道的小秘密,莫白很風流,叫師傅就俗了。


  三歲貫沒有睡著,墊著腳爬在窗沿上漏出半個腦袋偷偷看著聖光.……

  聖光扭過頭看了三歲一眼,臉上微微一笑,然後並回過頭繼續盯著漫天星辰。


  三歲貫像似做賊心虛,急忙縮回腦袋吹滅了煤燈,麻溜就翻上了床閉著眼,就這樣意外的睡著了。


  吹燈窗更明,夜照一天雪。


  糜山沒有雞鳴犬吠,但是每天的清晨卻格外舒服,三歲昨夜睡得很踏實,很舒服。


  他站在木床上,透過窗子看了眼外麵,不出所料聖光還是依舊躺在竹椅上看似老態龍鍾也不知睡沒睡。


  三歲貫屁顛屁顛跑過去扯了扯聖光的衣角,意思很明確該去摘雲峰了。


  聖光的回答也很簡單,側身望向另一邊.……

  三歲忍不住歎了口氣,沒有先生陪著怎麽覺得就臊的慌?


  三歲仍不死心,又屁顛屁顛挪到另一邊,扯了扯聖光的衣角。


  這下好嘛,又來!

  在還沒到糜山的時候,聖光無數次像提小雞似的把三歲貫提著扔出老遠,這回更是直接從長末峰扔到了山腳下。


  沒得法子,誰叫自己皮糙肉厚,也怪不得先生不疼惜自己。三歲貫一直都是這樣安慰自己。


  來到摘雲峰倒沒如三歲自己想的那般臊紅了臉,反而一口一個哥哥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很是討人喜歡。


  三歲貫穿著一身火紅袈裟,瓷娃娃般的他本就樣貌可愛,名字也很有趣,言語間看似童言無忌卻著實如含了蜜餞似的甜的厲害,就連宋客裏也不由得羨慕聖光年紀輕輕怎麽就收了這麽個有趣的學生?宋客裏不由懊惱早知道當初就帶個書童過來也好,這樣的話昨兒跟求千池還能還幾句嘴……

  三歲貫的位置挪在了最前頭,算是和小米一列,邱高繆坐在蒲團之上,講道授課,眾人看著三歲一會搖頭晃腦,一會如小雞啄米般點著頭,著實忍不住笑出聲。


  在摘雲峰上,氣氛向來都很融洽,邱高繆授業,學子們聽學從來都不緊張,邱高繆也隻好作罷倒是翻起了一些老黃曆講起了故事……

  ——————


  武當,被笑談為”強山”的髽髻山上白衣庵裏,有人閑時打坐,無事畫符。


  白衣庵裏向來隻有兩個道士,一個老道士一個稱為小師叔的小道童。


  打坐的道士不是姓王的老道士而是在武當山上被稱為小師弟,小師叔的蒂塵,畫符的也不是個道士而是本該待在糜山宗落塵峰的薑憔仙。


  說起薑憔仙這幾年的行蹤,莫說他人,連他自己都無法斷定自己在哪,下一刻又會出現在哪.……

  那日左慈將他丟到落塵峰後是沒見到哪位所謂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裏的薑家老祖的,倒是見到一個墳堆,墳堆不高,也無墓碑,隻是臨著溪水很是顯眼,一眼並能瞧見。


  薑憔仙略感好奇難不成自家老祖死了?


  想著薑憔仙並從袖子裏掏出一紮紙錢,還沒等點燃紙錢墳堆裏就傳出一道聲音:”臭小子就這麽急著老子死?”


  薑憔仙嚇的一哆嗦,手裏的紙錢沒拿穩撒的遍地都是,薑憔仙環顧四周確定聲音是從墳堆裏傳出,試探的問道:”老祖?”


  墳堆裏在度傳來一陣蒼老的聲音,或許是因為隔著墳堆,聲音更沉悶很輕:”薑家晚輩?”


  薑憔仙收起心思,左慈身為糜山掌律自然不會拿他開玩笑,更不敢隨意拿薑家老祖開玩笑,薑憔仙朝著墳堆行跪拜禮,朗聲道:”薑家晚輩薑憔仙見過老祖宗!”


  墳堆裏那個所謂薑家老祖沒讓薑憔仙起身反而莫名其妙的問道:”哪個憔?”


  薑憔仙回道:”憔悴的憔.……”


  墳堆裏很長時間沒有傳出聲音,薑憔仙腿都跪麻了不由得心想老家夥不會是死了吧?

  薑憔仙分神想著,倒也沒敢隨便起身,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墳堆裏才傳出一道聲音:”起來吧!剛兒想起些往事並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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