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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糜山樹人

  “這次遠遊切記蘇先生的話,多看多學,少言慎言。”老父親其實一路上大多都是重複這麽一句話,自己倒是沒什麽好交代的,隻覺得,先生的話才是最有道理的,自家孩子最該記得的。


  官保仁,最終還是從娘親手中接過了行囊,又從父親肩上接過竹箱,這些年自己長高了嗎?比自己爹爹高了一個腦袋。


  有些道理隻有書中才能學的到,而有些道理,從小就在心裏種下了,在官保仁的心中不是自己長高了,而是爹爹扛著這個家被壓矮了,書上說,”陳世美,白眼狼,誰不是低著頭直著腰。”但在這普天之下,太多太多秉性純良的老百姓抬著頭彎著腰,活的比書上那些奸險小人更沒有骨氣,這是不對的!

  臨行前,官保仁好說歹說又將身上隨帶著的盤纏遞了一半給自己爹娘,說是書院發配的盤纏給的多了,餘下這些省著都是夠花的,讓爹娘收下,父母在不遠遊,此去山河萬裏,好幾年都不能在爹娘身邊盡孝,多留些銀子在家裏也好,家裏的田地能荒著的就荒著了。


  最後官保仁還囑咐,記得讓爹去杏花樓知會一聲告訴掌櫃的,還有自家先生府上與韓管家知會一聲,自己出去遠遊求學了這幾年的對聯怕是寫不上了。


  直至官保仁走遠了,做爹做娘的還是未離去,愣是在城門口守到黃昏日落生怕自家孩子馬虎大意忘了什麽東西。


  官保仁哪知道,自己爹娘接過了銀子心中在想什麽,想的是孩子大了,該存些銀子做些彩禮錢了.……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


  壓綠關外的戰事隨著大商王朝天子的一紙令下如今攻勢更為凶猛。


  萬事開頭難,打下黃石城不容易,兩軍將士死傷無數,甚至前些時日南朝的軍隊竟有反撲圧綠關的趨勢,好在南疆沙場之上有位被讚譽為下一任國之柱石的聖龍。


  聖龍渾身浴血,當他登上城頭砍下塞鍾國大纛的時候,在圧綠關的城頭之上有一穿著青衣水袖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但願將軍有歸時,抱酒同醉花下,一個作詩,一個撫琴隻求個朝朝暮暮!

  聖光隨口所說,左陽並未當真隻是按著左陽的意思在離洪陽峰不遠的另一座名為摘雲的山頭跟隨一位名叫邱高繆的山上神仙勤學道法,邱高繆是位老者,按著他自己所說今生無緣聖人境,但是在道門學術之上頗有成就因此隱居在糜山之中,講學論道。


  在糜山宗裏這樣的高人不少,境界不高但學術卻很是拔尖的”樹人”也很多。百年樹人。


  左陽為何沒有親傳自己劍道聖光並未細思,因為在聖光隨口說出的一個條件下,左陽當真答應了。


  與聖光一同向邱高繆求學的幾名弟子中有一位名叫吳堯瑤的女子,根底來自於治治洲吳家。


  聖光見到吳堯瑤後當真是喜出望外,畫中之人未及真人三分顏色,那夜星辰那夜風都不見了,唯有那日之人又入眼簾。


  至於薑憔仙,則是被左慈領走後帶到了一處孤峰之上,名為落塵,按照左慈所言,落塵峰上有個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裏了的老人,正是他薑家一位苟延殘喘的老祖宗,至於為何會有家不能回被糜山收留在此就不得人知了。


  其中更有趣的一件事並很有嚼頭,南朝那位被廢的皇子宋客裏同樣也被糜山宗安排到了邱高繆的門下。


  不論宋客裏還是聖光這幾年時間在商離與塞鍾兩國的之間都是耳熟能詳的人物,其實宋客裏與聖光比較成名其實更早,隻是比較聖龍仍是遜色很多。


  二人各自得知其身份後其實都沒有感到如何稀奇,正如左陽邱高繆所言,既然入了糜山門上,做了這凡人口中的山上神仙自然就得在修行時放下一些塵埃之事,倒是其它些”同門”多了些許神情變化,如今方雲洲國戰拉開帷幕,兩位有頭有臉的年輕一代在這糜山會折騰出什麽幺蛾子?他們倒是根想看看熱鬧。


  至於聖光宋客裏二人當真隻是表明上那般平靜,頗有些有些君子之交的意思。


  宋客裏,這位前塞鍾南朝最有望成為下一位南朝天子的大皇子如今卻是布衣之身,在他踏出南朝京城的那一刻開始他的名字早已在宗廟革除,可笑的是自己的弟弟卻還在幸災樂禍。


  宋客裏明白,南朝如今真的早已是強弩之末,雖然黃石城攻守戰打了數年,但是如今被攻破也意味著南朝已經是門戶大開,到時候不僅與大商王朝的轄連的邊境將會固守不全,就連西邊的回鶻國也將徹底放開手腳,如今這般局麵,南朝覆滅隻是時間問題。


  儒家如今哪怕將手插進了南朝國境恐怕也是無可奈何,頂多隻是保留一些南朝重中之重的年輕一代,再或者就是讓大商王朝多死些人。


  至於那些與南朝縱橫交錯仙家門派可想而知也不過是為了在南朝覆滅之際多撈一筆死人財。


  宋客裏對此或許比自己那個老爹更看的明白,想到這宋客裏無奈的晃了晃腦袋,一笑而過,都不過是黃粱一夢。


  在糜山遇見了宋客裏其實比遇見吳堯瑤更讓聖光覺得人間有趣。


  聖光其實在邱高繆講道之下,修心養性之餘關注宋客裏其實比關注吳堯瑤更多,其中緣由或許是因為聖光對於女子情愫的靦腆,又或者是聖光心性使然多生疑慮故而多生事非,情不自禁開始在心中暗暗推算在南朝大廈將傾之際這位被南朝子民讚譽為可扶大廈將傾力挽狂瀾的南朝大皇子為何會不留守南朝天子身邊出謀劃策反而上了這山上。


  對於聖光心中疑慮,宋客裏其實一目了然,卻並未點破,任由聖光徒增煩惱,倒不是宋客裏有意針對聖光而是宋客裏實實在在是不放在心上。


  其實聖光在三國境內的地位很是尷尬,這幾年更有十年修得聖光百年修得宋客裏人間的難得聖龍的說法。


  如今看來按照聖光這顆頗雜的道心,世間評點聖光矮他宋客裏三分也不是空口無憑。


  聖光依舊還是住在長末峰上,除了六座主峰不能任由弟子開辟洞府或者結茅而居外,其它大大小小的孤峰都是任由弟子居住的,但是聖光任是毫不客氣的住在了長末峰的山腰處,左陽對此毫不上心,而掌管糜山戒律的左慈對此好像也是視而不見,有次銀鳳借機調侃了一句”咱們的左師姐威嚴何在?”左慈卻也隻是冷哼一聲然後一步跨出並回了慈溪峰。


  宋客裏自然沒有這種待遇而是就地在摘雲峰棲居,不大的竹屋子就坐落於邱高繆的洞府前。


  今天課業下的早,原先本想著去趟落塵峰,山上山下逛了一圈也沒瞧見個人影,最好也隻好作罷背著三歲貫回了長末峰,聖光在摘雲峰求道,時時刻刻背著三歲貫並非是為了彰顯劍修身份,他隻是想帶著三歲貫多看多學,聖光雖然嘴上沒說,但在心裏拋掉那些多疑不講,他倒是很在乎三歲貫未來的大道。


  回到長末峰,一眼望去聖光很是驚愕宋客裏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宋客裏瞧見聖光回來了倒也不見外反客為主,安然自得坐在聖光做的凳子上,將烹好的茶分了兩杯,意思是很明確。


  聖光落座後未言語先喝了口茶,開口由衷讚道:”這南朝梅子茶當真一絕。”


  宋客裏微笑道:”還是王爺這大商皇宮之中的茶具了不得,才能將此茶烹煮的如此沁人心脾。”


  兩人相視一笑,本就應該各為其主各謀其事的兩位年輕人此時一唱一和別有一番韻味。


  宋客裏說道:”這長末峰的景色果真比摘雲峰亮色許多,可惜了王爺如今隻能孤芳自賞。”


  聖光剛端起茶杯聽見宋客裏一口一個王爺剛放到嘴邊的茶杯又放回桌上,正色道:”既然上了山自然入鄉隨鄉,你稱我一聲王爺,我可得稱你一聲太子殿下了。”說完聖光就要起身行禮。


  宋客裏哈哈大笑擺了擺手說道:”王爺可還是王爺,就算上了山也是大商王朝最年輕的王爺,至於宋某如今隻是被移除宗廟的一介布衣,爹不疼娘不愛,幾個弟弟也沒心沒肺盼著我早死,當真可悲可悲。”


  聖光麵露疑惑,宋客裏卻未多作解釋隻是說道:”原本無意打擾殿下清修,隻是邱老目光如炬,一眼看出你的症結所在,解鈴還須係鈴人,宋某無意間竟然成了殿下上山後的第一個結症著實不應該,此次前來隻是替殿下撥開心頭雲霧,殿下所推演的大部分都是對的,南朝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國破之日隻是時間長短問題,殿下隻管放心,至於宋某為何會出現在糜山,殿下更不必多慮,宋某隻是有些修道天賦承蒙糜山看的上,不願我這顆種子蒙塵罷了。”


  宋客裏終於飲下那杯茶起身行禮道:”宋某該說的都說了,也算是盡了同門之誼,還望殿下道心堅固既在山上並多多往山中看。”


  聖光也起身回了一禮,倒沒計較宋客裏的說教,反而更是高看幾分這位南朝出身的同門。


  “宋兄,如若喜歡這套茶具聖光送上。”


  宋客裏遲疑片刻真沒客氣,連著還裝有茶水的茶壺一同收進袖中乾坤,轉身告辭離去。


  等著宋客裏走遠了,聖光這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這一刻他的心境十分通明,其實心中早就猜到了宋客裏為何最終會走上糜山,隻是始終得不到正確的答案,日積月累之下,自然心中的的思緒如同麻繩打了一個又一個結最後成了死結。


  這份情聖光收下了。


  洪陽峰上,邱高繆正在與左陽對飲,壺中的茶水同是南朝的梅子茶,邱高繆率先開口問道:”如何?這南朝的梅子茶是不是別有一番滋味?”


  左陽微微一笑不置口否,點點頭玩笑道:”這南朝的皇子當真是比這大商王朝的王爺明事理,可惜之前前去大商王朝做客沒能喝到那梅子酒,如今想來著實可惜,那臭小子到如今也沒說要送我一壺。”


  邱高繆說道:”當真難得聽見宗主如此幽默,也會計較這山下雞毛蒜皮的小事。”


  左陽揮了揮袖示意揭過此事,邱先生莫要拿我打趣。


  左陽問道:”邱先生如何看待宋客裏與聖光這兩個年輕人?”


  邱高繆說道:”十年修得聖光,百年修得宋客裏。此言非虛卻又不對。”


  “哦?”左陽麵露疑惑問道。


  邱高繆說道:”宋客裏與聖光二人根本上就不同,雖同是山下人間富貴之人,可同根不同源,宋客裏自小就沒有聖光的福緣,沒有尋白水傳道,更沒有杜淵打磨心中那杆關於人世間是與非的秤,而宋客裏雖然貴為皇子為人之道卻皆是書中所看所悟,字字斟酌才有了如今璞玉般宋客裏如那涅槃的鳳凰此時隻是在一飛衝天的路上。而聖光不同,學識頗雜心中有鬼穀縱橫之道也有如今儒家仁孝之意,縱橫一脈向來無情,與儒家仁孝截然不同甚至相互矛盾,於是聖光生來就自相矛盾生性多疑,一顆潔白璞玉如今頗雜,好在大商王朝出了一個莫白聖光練就一顆劍心,原本渾濁雜亂的心境此時卻顯得極為純粹,可謂是來之不易,一個鳳雛一個潛龍自然如今看上去宋客裏略勝一籌殊不知潛龍勿用,還看天明,不好說不好說。”


  左陽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其實我更好奇那個人間難得聖龍。”


  這回換成邱高繆不置可否點了點頭,轉而語氣一轉有些惋惜道:”可惜此子心性剛猛,肩上扛著太多冤魂,有陳小婉之姿更有黃巢之罪,滿身業障,難逃業火。”


  左陽歎道:”可惜與我糜山無緣。”


  邱高繆更生惋惜:”可惜與我更無緣。”


  在這糜山之上能與左陽同席而坐飲茶論道者很少,邱高繆是一個也是最多的一個,邱高繆這位糜山宗的百年樹人自然不止百年,大樹底下好乘涼,邱高繆這顆蒼天大樹不知道為糜山宗擋了多少風雨,當初糜山劍宗丟掉劍字並與他有關,也正是如此糜山自大秦亡國之後與方雲洲的因果不知斬斷了多少,避開了多少禍事。


  不論是宋客裏還是聖光之所以能投身邱高繆的門下全都是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糜山樹人親自授意,摘雲峰見字如見麵常年無雲,卻不怕風雨失調因為在山上有一顆蒼天大樹,如今這顆樹下有鳳雛,有潛龍。
——

  糜山這次開山除了聖光,宋客裏,薑憔仙三人是背地裏被糜山暗定的人選之外其實在梧桐峰裏也有一位,如果說聖光,宋客裏,薑憔仙是走了後門,但是到了糜山終究還是作為糜山弟子本本分分。


  可梧桐山上哪位就完全變了味,邱高繆讚譽宋客裏是人間難得的鳳雛,而這梧桐峰上真真正正有一頭鳳凰,鳳非梧桐不息,梧桐峰梧桐峰意思很明白了。


  梧桐峰上有一位女子正踢著毽子,毽子上的羽毛一看就並非凡物,銀色羽毛上流光溢彩,毽子躍上半空時更有七彩彩虹呈現,美妙絕倫。


  如果說此間天地還有誰能壓的黑流兒大氣不敢出的話,除了兩位天外天的大人物並是這個女子了。


  女子紫發紫裙,自娛自樂踢著由當今世上不可多得的鳳羽做成的毽子玩的不亦樂乎,可是沒一會女子就沒了勁用力一腳,銀色鳳羽做成的毽子就不知道飛到哪去了。


  在一旁還有一頭野雞大小的銀鳳滿臉委屈看著消失在天際的鳳羽毽子。


  蔡紫憶朝著銀色鳳凰招了招手,化身本體的銀知一臉的不情願卻還是老老實實的向蔡紫憶走去。


  蔡紫憶輕輕拍了拍銀子的鳳首,差點把銀子嚇出聲,這頭上的鳳首上的翎羽可不是身上的鳳羽能比的,少一根就得少了好幾百年的修為。


  蔡紫憶見狀忍不住嘖了一聲嘲諷道:”你堂堂一個聖人境的銀鳳至於這麽膽小如鼠嗎?你放心本姑娘可沒那麽不仗義拔了幾個毛就算了可不會去動你頭上的鳳翎。”


  蔡紫憶又無趣的擺了擺手說道:”算了算了,無趣的很,我想一個人靜靜。”


  此話一出,銀知如臨大赦立即幻化成人形趕緊溜之大吉。


  銀知一臉哀怨的來到洪陽峰,瞧見邱高繆與左陽正在談笑言歡,不由心中更惱,一把搶過茶壺,也不管壺中茶水燙不燙嘴,一飲而盡。


  邱高繆並未避諱隻是取笑道:”這是受了哪門子天大委屈來了洪陽峰撒氣啊?”


  左陽冷哼一聲:”冤有頭債有主,有種別窩裏橫。”


  銀知不甘示弱恬不知恥說道:”誰跟你一個窩?這明顯是窩裏受氣窩外撒野!”


  左陽不在接話,飲盡杯子最後一點茶水才冷冷道:”養不熟的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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