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推著推車給泉送口服藥丸的護士, 剛剛踏進他所在的單人病房區,就看到了從泉病房裏出來的中原中也。


  “中也先生。”護士和他打了個招呼,得到了一個簡單的點頭作為回應。


  看上去好像沒什麽不對勁。


  但……護士卻敏銳從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種, 說不清道不明的壓抑感。她兀自猜測,中原中也這會兒的心情應該不是很好。


  怎麽了這是?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個樣子。


  難道是和女朋友吵架了?


  護士這麽想著,敲開病房的門, 看到抱著膝蓋團成一團的泉時,這樣的猜測越發肯定了。


  不過她也不敢管港黑幹部的事情,自然就當這事兒沒看到。跟泉說了怎麽用藥後,就離開了病房。


  接著她又看到了中原中也,對方正在走廊盡頭的陽台上打電話,隱約還能聽到什麽“酒吧老板”、“失蹤”、“今早匪徒劫押送車”之類的內容。


  她也不敢聽得太仔細, 埋著頭, 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這片區域。直到再也聽不到中原中也打電話的聲音,她才鬆了口氣。


  中原中也打完電話就接到了醫生的通知,他的驗血報告出來了。


  結果是,他的血液裏沒有任何可疑藥物殘留。


  酒杯、酒瓶、洗手間的下水道管口、包間裏的空氣,甚至是他本人的血液裏都沒監測出任何藥物殘留的跡象。


  也就是說, 昨天他和泉發生關係, 徹底排除了被人用藥的可能。


  除此之外, 包間外走廊的監控也顯示,在他昨天被人溜了一圈回到包間後, 到調查完竊聽器的部下趕來前,沒有任何一人靠近過他們所在的房間。


  再有就是不久前對泉的試探。直麵死亡的危機, 也沒見他用異能力進行反抗。這證明, 他確實是個普通人。


  另一方麵, 港口黑手黨的人根據中原中也提供的信息, 找到了泉說的,昨天早上他被發現的小巷。


  他們在小巷裏麵發現了一灘幹涸的血跡,然後沿著滴了一路的血痕,來到了當時他們停下的某個路口。


  昨天水野長太郎背著渾身血跡的泉,從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穿過時,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過深刻了。因而港口黑手黨順利地在附近找到了幾名目擊者,並得知,泉被開車趕到的偵探社成員救下,之後又被他們帶走了。


  中原中也還留意到,部下的匯報中,其中一名偵探社成員戴了副眼鏡,個子高高,腦後還紮了一個小辮子。


  這樣的描述,讓他迅速聯想到了在酒吧洗手間裏,因為一場烏龍而被他揍了一拳的“國木田先生”。


  接著,港口黑手黨還在小巷對麵的便利店找到了監控錄像,再次印證了泉的說法——沒有任何可疑人物出入小巷,他就好像突然出現,然後被水野長太郎發現並帶出小巷的。


  後麵港口黑手黨還找到了泉口中的那個“鄰家哥哥”。


  從他口中得知,水野長太郎在水野泉死後,確實有過一段意識不清、認為自己孫女並沒有死的時間。這件事整棟居民樓的人差不多都知道,隨便找個人問都是同樣的結果。


  他們還從那個“鄰家哥哥”那兒打聽到了點別的。比如泉被他帶到酒吧去前,曾被他套過話,了解到對方沒有以前的記憶。


  漂亮的、沒有記憶的孤女,這名不懷好意的青年甚至因此生出過將泉騙走,賣給有錢人的想法。


  當然,這個家夥一開始並沒有老實交代的打算。不過港黑成員也不跟他多廢話,腰後別著的槍一亮出來,他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骨碌全說出來了。


  中原中也聽說對方生出過將泉拐賣的想法後,麵無表情地吩咐屬下將那人狠狠地揍了一頓。


  另外,關於昨天在酒吧發生的事情,調查酒吧老板行蹤的屬下也傳來了消息。


  說是武裝偵探社和警方聯手抓捕了一群涉嫌走私文物和賄賂案的黑幫成員,昨晚就是那群家夥在酒吧進行交易的日子。


  不過今早,押送其中一名黑幫成員的車子被一夥持槍匪徒劫持,該成員因此逃脫,目前不知所蹤。


  難怪那個“國木田先生”會出現在昨天那個酒吧裏呢。


  中原中也暗忖著。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後,中原中也雙手扶在陽台的欄杆上。良久,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一番調查下來,泉以前的身份,以及那個傷了他的人,依舊沒有任何頭緒。但目前已經能確定的便是,昨天的事情,的確是他本人酒喝多了做的,沒有任何陰謀的成分在裏麵。


  不過……


  「謝謝您,先生!我對您的敬意和謝意無以為報。若是您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一定萬死不辭……」


  「您是出於好心,我卻不能把您的幫助當成理所當然,白受這份大禮。」


  他知道是誰讓泉遞那張紙條的了。


  中原中也直起身,走到了泉的病房門前。


  打開門,一眼就看到了抱著膝蓋的泉,姿勢與他出門前一模一樣。


  他看著有些無奈,說:“你就不怕再麻了腿腳嗎?”


  經他一提醒,泉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於是他換了姿勢,躺下來縮進了被子裏。


  礙於手上的吊針,他沒辦法用被子將自己完全罩住。不過他卻是側身閉著眼,隻用一個後腦勺對著中原中也。


  小家夥還挺倔。


  不想看到他也沒關係,他有辦法讓這家夥回過頭來。


  果然,在聽完中原中也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後,泉不僅回過了頭,還做出了一番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


  “那張紙條,是武裝偵探社的人給你的吧?”


  雖然泉沒有給出任何回應,但中原中也能夠很明顯地注意到,聽到“武裝偵探社”的一瞬間,泉的身體驀地一僵。


  中原中也將陪護椅拉到床尾的過道處,坐了下來,還優哉遊哉地翹起了二郎腿。


  “因為他們救過你的命,所以你答應替他們辦事。”


  “……”


  他慢條斯理地接著說:“這也就是你沒有被那個‘國木田’送走的原因。還有,落在沙發地板上那張寫了‘催淚.彈’的紙,也是他給你的吧?如果我猜得不錯,那是他的異能力嗎?留給你防身的?”


  “……”


  隻不過泉還沒來得及使用,就被他給暴力壓製住了,而那頁手賬則滑落到了沙發底下。


  中原中也這麽猜測著。


  “他沒感覺到異能力被觸動,想當然地以為你沒遇到危險,所以就去處理那群在我們地盤上進行非法交易的家夥們了。”


  “……”


  “怎麽不出聲?因為無話可說嗎?”中原中也單手托著腮,語氣輕鬆地說,“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吧?如果你敢騙我的話,下場會很慘。”


  “……”


  見他還是不說話,中原中也冷哼一聲,幽幽道:“就算你自己不在意,那武裝偵探社呢?你爺爺呢?”


  這回泉終於有反應了。


  他一翻身從床上爬起來,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白得嚇人。他急切地對中原中也說:“這件事是我主動向國木田先生求來的,他一開始並不同意,但耐不住我糾纏。所以……”


  “所以?”中原中也挑眉看著他。


  “所以您要做什麽的話,就衝我一個人來就好了!”


  中原中也嗤笑一聲:“偵探社的家夥就沒告訴過你,港口黑手黨是做什麽的嗎?還真以為我是什麽大善人?”


  “對不起……對不起……”泉顫抖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都是我的錯……”


  中原中也冷漠地看著他:“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這世上還有警察什麽事?你說呢?”


  泉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


  他收了眼淚,快速地掃了一圈四周,然後視線鎖定住了櫃子上的花瓶。


  中原中也還在納悶,就見泉不顧手上的吊針,探身出去,一把將花瓶揮到了地上。


  隻聽“哐啷”一聲脆響,花瓶被摔了個四分五裂。泉不顧滿地碎片,赤腳跳下病床。


  中原中也挑起眉,以為這家夥是垂死掙紮,打算跟他拚命。哪想到泉飛快地撿起了其中一塊碎片,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脖子紮了下去!

  “!”


  鋒利的碎片劃破了包紮在他脖子上的繃帶,但到底沒能真的紮進皮肉中。


  因為中原中也出手了。


  泉手中,以及他腳邊的所有碎片,被中原中也的異能力操控著,深深地嵌進了旁邊的牆上,連個頭都沒露出來。


  中原中也的臉色陰沉至極,看著被他用異能力限製住行動,根本無法動彈的泉,冷笑一聲道:“我還說你膽小呢,這不是挺大的嗎?”


  “……您殺了我吧。”泉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嘖!

  中原中也煩躁不已。


  其實他本來就沒有這樣的打算,隻是想詐詐泉,看他還有沒有隱瞞別的事情。哪想到,這個家夥膽子竟然這麽大?

  他剛才看得清清楚楚,泉對自己下手時完全沒有猶豫。如果不是他動作快,對方的喉嚨現在已經被碎瓷片給紮穿了。


  中原中也被他給氣笑了,嘲諷道:“你就這本事?不敢跟我拚命,反倒對自己下手?你不是說你這條命是你爺爺花光積蓄救回來的?就這麽不當一回事?!”


  “正是因為我的命是他們救回來的。”泉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因情緒過於激動,麵部被迅速地染成了紅色,“所以我可以為他們去死!”


  “……”


  “隻是求您……”他哀聲道,“放過他們吧。”


  “……”


  還挺講義氣。


  沒想到,這稍微嚇一嚇就會哭得稀裏嘩啦的小兔子,竟然還有這樣一麵。


  如果泉竭力撇清關係或是在他麵前詭辯,他或許還會真的下手。可如今……


  唉。


  中原中也在心裏感歎一聲,胸口那股無名火不知為何,又驟然消了下去。


  還以為迎來的會是死局,卻沒想到,中原中也沒有殺他,反倒是操控著異能力,將他送回了床上。


  當然,他並沒有解除自己的異能力,所以泉還是沒辦法動彈。


  中原中也起身按了呼叫器,叫人過來給泉處理被碎片紮破的手和腳,脖子上的繃帶也要換一換。


  泉沒辦法動彈,隻能轉轉眼珠子,動動嘴:“您不……”


  “啊啊啊!你煩不煩?!”不等他說完話,中原中也就開口打斷,“再囉嗦我立馬叫人去殺了他們!”


  泉飛快地把嘴閉上了。


  中原中也煩躁的揉了把頭發,手握上門把,準備出門找個地方抽根煙。


  哪想到,躺在床上的泉突然自言自語似的說出一句:“果然中也先生是個好人呢……”


  “哢”地一聲,中原中也將金屬製的門把擰成了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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