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禍(3)

  再醒來時,傅閡勝一睜眼就覺得眼前金光亂冒,不得不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再睜開才正常了。


  他不顧眩暈依舊,翻身坐了起來。


  他此時依然躺在醫療床邊,剛才被梅嘉爾打倒的地方。地上積攢了厚厚的塵土,他起身的時候嘩啦啦撲棱起了一團煙塵,嗆得他直咳嗽,卻還是緊張地到處去看。


  傅盈盈並沒有被帶走,也沒有受傷的樣子,連身上的小花裙子都和剛才沒什麽區別,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她正坐在床邊,梅嘉爾摸著她的小腦袋,她一臉委屈的樣子,卻拽著梅嘉爾的廚師服不放。


  傅閡勝放下心來。隻要女兒沒有受傷害,其他的都可以接受。不再需要擔心女兒之後,傅閡勝這才分出了精神去查看其他情況。他環視一圈,發現在自己的腳邊,那兩個保鏢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仔細看時便可發現,他們的後頸上竟各有一個小小的血洞,正在緩緩向外滲著鮮血。


  傅閡勝趕緊起身,先去摸了摸那兩個人,皮膚溫暖,呼吸綿長,不管以後有沒有後遺症,至少現在人活著。他和孩子沒有牽扯進人命官司裏去。


  他鬆了口氣,再看向女兒,看她對那個犯罪分子依賴的神情,氣得當場就跳了起來,衝過去對著梅嘉爾就是一拳。


  這回梅嘉爾卻沒有反抗,被他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臉上,那張昳麗的麵容頓時被打得歪了過去,整個人都被那一拳的衝力砸到了地上,撲啦啦揚起地麵上厚厚的塵土。


  傅盈盈發出一聲尖叫,敏捷地跳下醫療床,一把抱住了還想行凶的傅閡勝:“爸爸!你為什麽要打梅爾!”


  傅閡勝氣得渾身顫抖,抱著孩子指著年輕人怒吼道:“那才不是你的梅爾!你的梅爾是狐狸!他怎麽可能變成人!這個人是個騙子!他滿嘴謊言!專門把你騙到這裏來的!”也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時候他們對女兒做了什麽,想到這個,他就恨不能將眼前這個人碎屍萬段,就算是那麽美麗的容貌,在他眼中也是醜陋難言。


  他恨自己怎麽一時就相信了這個人的話,以至於竟將女兒送進了虎口火坑!


  傅盈盈抱著他的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爸爸,爸爸,你別打梅爾,梅爾保護了我,你別打梅爾……”


  她拉著傅閡勝的手去摸自己的頸後根:“他們就用那個管子吸在我脖子上,過一會兒就放開了,那個機器就自己走了,我沒受傷,爸爸,你別生氣,梅爾是好孩子,他沒害我!”


  傅閡勝這才發現,那個機器早已不見蹤影,梅爾摔倒的地方,正是之前機器所在的地方。而傅盈盈的後脖根處確實有一個圓圓的痕跡,像被什麽東西吸過。


  梅嘉爾抹著腫脹的半張臉站了起來,傅盈盈哭著又撲進了他的懷裏。傅閡勝隻覺得更惱怒了。


  “你到底想幹什麽!”他憤怒地問,“你到底幹了什麽!”


  梅嘉爾歪著臉,勉強笑道:“我也是為了你們。我不想看到她為了別人的計劃,每天隱藏在暗處,成為別人博弈的籌碼。”


  傅閡勝愕然:“你到底在說什麽?”


  梅嘉爾的眼睛望向黑暗中,又轉而看向傅閡勝:“你是不是很奇怪,之前還能從後視鏡裏看到你那些保鏢追來,後來就不見了?”


  傅閡勝疑惑,卻還是點了頭。


  的確,他在車上時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追上來的車,這才大膽地和他們談條件,誰知到這裏以後就再也沒有聽見後麵追來的聲音,他身上和女兒身上明明都有追蹤器,就算找不到地下停車場,至少該知道他們是從哪裏進來的吧。


  “我把你們身上的追蹤器都扔了。”梅嘉爾說。


  傅閡勝趕緊去摸自己身上,偽裝成領帶夾的追蹤器果然不見了,再看傅盈盈,她脖子上戴的追蹤項鏈不知何時也沒了蹤影,頓時怒火上頭,差點氣得又想再給他一拳。


  沒見過犯罪分子還這麽囂張的!!


  “但我不是為了害你們。”梅嘉爾繼續道,“有人被別人誤導,以為你女兒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但你女兒身上沒有。所以一次性地給他們看清楚,讓他們知道你女兒身上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他們才能放心。”


  “你到底在說什麽!!”傅閡勝憤怒地大吼。


  他簡直要氣瘋了,他可愛的小女兒,這麽小的小寶寶,怎麽就招了人的眼!怎麽就被這群犯罪分子盯上了!她一個孩子,身上能有什麽讓他們看中的東西!簡直是胡言亂語!胡說八道!胡作非為!


  後麵傳來汽車的聲音,另外一輛車的車燈晃晃悠悠地閃爍著,開到了他們身邊。


  車門一開,問星河和方成雲走了下來。


  確切地說,方成雲走了下來,而問星河差不多是飛竄下來的,他一下車就竄到了醫療床另一邊的黑暗中,沒過兩秒鍾,就聽他在那邊“咣咣”地猛砸一個鐵質的東西。大概是鐵門吧。


  傅閡勝目瞪口呆地聽著那巨大的聲音響徹這個地下停車場,一會兒,就聽“桄啷啷”一陣亂響,應該是門被砸碎了,問星河在那邊悉悉索索不知幹了些什麽,又垂頭喪氣地回到了那盞昏黃燈光籠罩的範圍。


  “跑了。”問星河一副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悲傷地說,“那邊是個傳送帶,這會兒已經被塌方堵住了。”


  方成雲皺著眉,望向梅嘉爾,冷冷道:“我以為你是來幫忙的。”


  梅嘉爾從地上爬起來,卻沒有站直,而是半弓著腰享受傅盈盈“摸摸、吹吹”的高級待遇。


  聽到方成雲的話,他的臉色連變也未變,微微笑道:“那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問星河悲傷得整個人都要垮塌了,他們計劃了這麽久,盯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對方露出了一點狐狸尾巴,這個人就他媽親手把魚餌送上去了!還把鉤子扯下來扔還給了他們!簡直混賬!


  他想撲上去給梅嘉爾打一頓,但剛奔到跟前,就看見傅盈盈晶亮純潔的大眼睛盯著自己。


  他噎了一下,頓時歇了在幼崽麵前打架的念頭。


  可鞭撻還是要有的。


  “你怎麽能這樣!”他痛心疾首地說,“這事情事關整個地球的安危!你怎麽能說拒絕就拒絕了!還把人送來這裏!這下子,以後我們還拿什麽釣那個家夥!”


  傅閡勝聽懂了他們的話,頓時臉色就變了,也不顧方成雲是什麽身份,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原來是你們!你們到底把我女兒當成了什麽!我欠你的嗎!你憑什麽這麽利用我女兒!”


  方成雲麵色平靜,淡淡道:“你有那麽個妹妹,確實欠了我的。”


  要不是傅鑫蘿那一次要命的偷竊,怎會有這麽多麻煩。就連傅盈盈的病也與她有關,劉依純更是為此喪失了多年的青春歲月。歸根結底,都是傅鑫蘿造成的問題。


  傅閡勝一時無言以對。他很想說,傅鑫蘿已經是個成人了,她應該自己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摸著良心說,當初要不是他的縱容,在劉晨想要懲罰她、掰正她偷竊的毛病時,也正是他作為大舅子在後麵為她撐腰,不準劉晨“欺負她”,甚至容留她在在自己家照顧幼小的盈盈……


  所以,確實,一切都是他的錯。


  “可……可是,我女兒是沒錯的!”他強撐著說,“你們不能這麽利用她!”


  “她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問星河瞪大眼睛說,“我們都保護著她呢,你看,她一出事,我們不就趕來了嗎?”


  傅閡勝鬆開了方成雲的領子,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向問星河。


  他一直以為,問大師隻是淡泊外物,不通俗務,所以有著世外高人的超然,這是難免的。


  現在他才發現,這個人根本就不是出世的淡泊,而是視生命為螻蟻的冷漠。


  傅盈盈出事,他們確實是趕來了,卻是在一切結束之後,而且半個眼神也沒有落在傅盈盈身上,反倒是立刻去追擊那個機器……他的心中究竟是什麽更重要,這一點真是再清楚不過。


  如果此時趕來,看到的卻是傅盈盈的屍體,隻怕他們也隻會歎息一聲“時也命也”,然後就去做他們的事情,不會分半絲憐憫在這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有那麽一瞬間,傅閡勝真的相信,這個問星河或者真是某位神仙轉世了,否則怎會有如此熱心的外表,卻又漠然無情得如此理所應當。他一時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興師問罪了。或許,對這樣的人而言,興師問罪對他來說就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因為他根本就不覺得自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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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閡勝真的太難了,一個凡人想保護女兒卻又無能為力,在一群外形生物中奔波得像個憨憨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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