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1）
繪心軒畫廊門外，兩輛商務車一前一後地停了下來。
龐元白先從副駕駛上走下來，打開了後車門。後麵那輛商務車上的保鏢並沒有動，他們會一直守在這附近，以防突發事件，並不會一直貼身保護在他們身邊，妨礙他們的行動。
問星河和方成雲一起從車上下來的時候，依然懊惱得不想說話。
方成雲看一眼他的背影，並沒有提醒他，這種類似於地球上跟親代鬧脾氣要糖吃的行為簡直就是熊孩子翻版，而是率先向畫廊走去。
龐元白又上了車，等待老板的歸來。他對這些藝術品並沒有興趣，要不是工作使然，他連這附近都懶得來。
畫廊老板叫李學棟，正在門口和人說話，意氣風發的樣子。今天前來參觀藝術展的人也非常多，來來往往的，對著他也是滿滿的溢美之詞，矮墩墩的李老板撫摸著仿佛八個月的肚子，開朗的笑聲讓他鋥亮的地中海在陽光下愈加閃閃發光。
問星河被他的腦袋閃了一下，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而方成雲早已和幾乎是飛撲而來的李老板握上了手。
直播間裏，大家正在熱烈地探討地球人的外貌和生物美學。
我一直覺得主播這個身體就醜得一筆！他的精神鏈接人也醜得驚天動地，讓人難以忍受！要不是沉浸模式，要不是本著種族多樣化的原則，要不是從小到大的教育限製了我的種族主義心靈，我都不可能看到今天！還訂閱！想都不要想！現在看來……其實不是我眼光高，實在是主播和他的鏈接人太醜了！我尤其討厭他們身上的毛！看看和他的鏈接人說話的那個，其實就長得不錯嘛！整體形狀完全是完美的圓形，多餘的毛發恰到好處，剩下的皮膚還能閃閃發光！所以說，不是我種族主義之心太重，隻是主播自己長得太醜罷了！
樓上說得好！我早就想說了！主播你看看你這個身體長得什麽樣子嘛！麵器上那麽多陰影！就像刻出來的怪物一樣，好可怕！你看看那個地球人！多好看呀！隻有圓潤的輪廓才是美！你不懂嗎？
其實不隻是輪廓問題吧，主播的毛長得也不是地方啊，就長在最上麵那一點！看看人家毛吉拉！看看人家貓星貓族！你要嘛別長毛，要嘛就跟人家一樣，光溜溜的均勻一點啊！
就是就是！長那麽一點毛，管什麽用？實在不行你就跟那個地球人一樣，毛長得稀一點，茸茸的多好看！你們這身體頂上的黑毛簡直醜拒！不管是從進化還是美感方麵，完全沒有意義嘛！
附議！
附議+1
……
問星河：“……”
播主問星河：你們要是知道在我之前試水的清道夫的下場，就不會這麽說了。
大家紛紛追問怎麽回事，問星河卻保持了自己成熟的深沉，不再說話。
在他之前的那位清道夫，對研究院給他分配的身體十分不滿，他覺得不符合他的美學追求，非要自己設定外表，還為此付出了好幾年的工資作為修改費用，結果嘛……
結果因為他的外表設定太過蒙太奇，剛進入地球不久就因為驚嚇到了路人，被當地派出所警察抓了起來。雖然後來他極力證明自己精神正常，而且身份手續齊全，警察又不能因為他長得驚悚就給他亂安罪名，於是被放了出去。
出來以後他小心翼翼夾著尾巴做人，但還沒輕鬆一天，就又被另一家派出所給抓了進去……
最後他乖乖地又付出了幾年的工資，請求研究院把原本給他設定的身體寄過來，自己費勁巴拉地換上，這才沒有再出岔子。
嗬嗬……這件事是清道夫之恥，隻會在清道夫內部流傳。傳出去給外行人去笑什麽的，那是絕對不可以的。
和畫廊主人說了一會兒話，方成雲見問星河隻顧著和直播間的觀眾說廢話，便給他投來了不滿的心情。
問星河回過神來，緊走幾步，走到他身邊，便聽他正在說：“……那我們就先進去看看，不過給您設計風水的大師，您還是要幫忙引薦一下才好。”
李學棟哈哈地笑著，忙道：“方總開口，我怎麽也會照辦的嘛！您放心！您放心！”
方成雲看了問星河一眼，見他低眉順眼的，便什麽也沒說，轉身帶他先進去了。
有人靠在李學棟身邊悄悄問：“那個……跟在方總後麵的，是不是就是那個……”
李學棟點了點頭，也壓低聲音道：“這麽年輕的小道士，就能讓方總另眼相看，想必不是簡單的人物。你說方總非要我引薦那位大師，不會是這位小道士覺得那位大師搶了他的風頭，所以打算去踢館找場子吧？”
說話的那人正是李學棟的妻弟陳征，長得與李學棟如出一轍的圓潤，平時一副笑嗬嗬彌勒佛的樣子，此時聞言卻有些不屑地笑了起來：“難道什麽人都能踢得了張天師的館嗎？大哥你也太小看天師了，就這小道士的模樣，還不夠張天師吹一口氣兒的。至於被方總另眼相待……你看他那模樣兒！嗬嗬……大家都懂的！”
李學棟看向那年輕道士。那小道士長得實在是太好了，大概隻有十八九，最多不超過二十二三的年紀，細長的眼，修長的睫，鼻梁高挺，嘴唇削薄，身材挺拔，穿著一身很不合時宜的道袍，站在那裏卻如同一棵小鬆般優雅筆直，雖然那張臉看起來有點……反正就是他所見過的男明星，看起來都和他有那麽點相似之處，但一點不違和，整個人就算什麽都不做，站在人群中也極其吸引他人的注意。
李學棟冷哼了一聲，算是同意了陳征的說法。這小道士，看起來就不像張天師那麽讓人安心，想想就知道沒什麽本事，要不是靠著這張臉扒上了方成雲，隻怕現在還在哪個破廟裏安心做他的窮酸道士呢。
問星河一點也不知道周圍地球人暗中觀察的目光中隱藏了多少涵義，跟著方成雲走進了展廳之中。
展廳是回旋結構，一麵透明斜向全玻璃牆壁，采光極好，另一麵是青色的牆壁，轉角處冷硬的線條，大大小小的畫框和間或排列的藝術品錯落擺放，自然又不失意趣。
那些畫作和藝術品千姿百態，各有千秋，觀眾順著回廊慢慢走去，在每一件展品前都有人用心駐足觀看，有的拿著手機在拍，有的拿著放大鏡在看，甚至有人的臉都要貼到了畫作上，一副癡迷得渾然物外的模樣。在這個藝術已然衰落的地球時代，能出現這麽多非流行文化的愛好者，看到這麽多沉迷藝術的同好，確實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不過這些都和問星河沒有任何關係。哦，不，其實是有關係的。他從鏈接裏感覺到，方成雲不知看到了什麽，竟給他傳來了靈魂都在顫抖一般的興奮與戰栗。
問星河：“……？？？？”方成雲這是怎麽了？大庭廣眾之下和哪個展品在做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嗎？？
他緊走幾步，在拐角處看到了方成雲。
方成雲正站在一個根雕旁，根雕旁立著一個牌子：痛苦。那個根雕所用的不知是什麽樹的根，根係巨大而虯結，幾乎有一人高，雕刻的部分很少，僅僅在必須之處做了一點修飾，便呈現出了一個扭曲著身體痛苦喊叫的老人模樣，眼耳鼻口胡子頭發，甚至連滿是青筋的手臂都完完整整地表現了出來。
問星河看看那根雕，再看看方成雲，實在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興奮個啥。
播主問星河：所以說……這個藝術品有什麽毛病嗎？
嗯……文化差異吧，我沒看出來啥啊。這就是哪個植物的一部分而已。
連個破植物都能放在這裏當藝術品了嗎？哇！不愧是低等科技星球！連藝術都這麽敷衍！
其實這種藝術品還算好的啦！上次在潘藍主星上看那什麽“千年一遇”的藝術展，結果是幾個史萊姆堆出了一大坨排泄物的形狀，還在展廳正中央！還不能後退從入口返回！不從中間鑽過去就找不到出口的那種！把我惡心哭了，簡直終生陰影！
啊啊，就那次呀，其實我也去了，我還見到一個觀眾扭曲著打滾要從入口逃走，那麽老長的身體都扭得快要打結了，結果智能保衛還是一點不照顧人家心情，硬團起來塞進便便裏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個我也看到了，不過是從新聞裏，我全家笑了好幾天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
……那個就是我。
哈哈哈哈嗝！……
……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
呃……好尷尬，我不是故意笑的。真的。
我也……
意識輸入法就這點不好，輸入快，但因為太快了，就算說了蠢話也一時收不回來。
……說實話，你真的好慘。
……是啊，慘。
……想想都慘！
……但是我還是忍不住笑怎麽辦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