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重見（2）
他本能地回頭又看了一眼方成雲。方成雲這回連看都不看他了。可見這次劉晨的行為確實把他氣得不輕。可他也不想想，劉晨要是打電話就能把這件事情說清的話，又何必做這招人恨的事兒呢？
不過雖然表麵上什麽也沒表示，但問星河還是通過鏈接收到了他的意思，轉頭對劉晨道：“我帶你去吧。”
實驗室並不是隻有那一個入口。問星河帶著劉晨從一樓書房的一個入口進去，往下走了一層，看到了另外一扇高科技合金大門。
問星河輸入了自己的指紋和視網膜，打開了鎖，帶著劉晨走進了實驗室。
還是那個隔離開的透明房間，不過在那之外的所有空間此時已經都被一層牆壁隔開，根本看不到之前的那些高精尖實驗活動。看起來，這隻是一個在小房間裏被隔出來的無菌間罷了，
劉晨也沒有注意其他的東西，他猛地撲到了透明的玻璃罩上，貪婪地看著白色房間裏沉睡的老年女人。這一次房間裏並沒有其他人，隻有躺在床上沉睡的劉依純。
看著看著，他落下淚來。
“她怎麽忍心……她怎麽忍心……她怎麽忍心啊……我怎麽會這麽蠢！我怎麽會認不出來自己的女兒……我怎麽會……”
他的雙手攥成了拳頭，狠狠地砸著自己的頭。問星河毫不懷疑，如果此時傅鑫蘿在這兒，劉晨必定會殺了她，親手與她同歸於盡。
他輕輕咳了一下，道：“這個吧，其實，也不能全怪你老婆……”
“她不是我老婆！”劉晨怒吼。
問星河退了兩步，決定還是等他冷靜了再和他解釋。
他在總結傅盈盈這件事並上報的時候，將他所收集到的傅閡勝和劉晨兩家人的所有生理資料都報了上去，研究院和清道夫公司都報了一份，並在報告中對於傅鑫蘿竟然能對子代保持絕對冷酷的行為表示了疑惑。這是不符合地球人的生理心理的，更不合地球的自然界生存法則。
有些星球的某些族群或者會有親代天生就恨自己子代的，子代出生後就本能地吞噬親代的種族也不少。但地球人可不是這樣，因為地球資源的貧瘠，失去親代保護的子代很容易死亡，對族群的繁衍沒有好處，所以他們在擁有很糟糕的身體質量水平的同時，會擁有非常豐沛的感情，就算有突變，也不該對自己子代的生命安全漠然視之。
研究院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檢查，終於給了他回複。
地球人親代對於子代的情感，來自於腦部器官分泌的十幾種激素，包括地球人已經發現的和尚未發現的激素化合物成分。
方成雲給她的巴羅坎迪素不僅摧毀了她所中的毒素，也無差別攻擊了她分泌情感激素的器官，讓其暫時休眠。由於她已經成年，這些分泌激素的器官在休眠後沒有因生長發育而重啟，這麽多年下來，又沒有得到正確的治療，導致了這部分器官發生了廢用性萎縮。
也就是，她已經失去了分泌情感激素的能力。
大家都知道巴羅坎迪素會導致矽基生物部分分泌激素的器官萎縮，但至於是哪個部分，這就要看種族了。由於種族不同，大部分的種族都會在一段時間後自動重啟這部分器官功能，不會有大問題。研究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毒素在地球成人身上的反應，一位研究員還為此發表了一篇關於器官重啟的重要論文——不過這就和問星河沒什麽關係了。
所以並不是她真的那麽冷酷。她也並不是隻對孩子保持冷漠，她除了保護自己的生物本能之外，所有的情感都因為激素器官的萎縮而喪失。
所以她即不愛孩子，也不愛自己的婚姻對象，更對自己的其他家人毫無憐愛之心。
嗯，也或許傅鑫蘿在中毒之前就已經比較冷漠了，至少在得到方成雲給的克瑞斯瑪內髒之前，她的情感激素器官並沒有萎縮，可那個時候她就在最危急的情況下選擇了自己。但她那個時候心中至少是有愛的，所以她會在方成雲家門外苦苦等待，想請求他去救自己女兒。
可惜，很快巴羅坎迪素就起了作用，自私自利的生物基礎讓她走向了對自己更有利的選擇，將曾經還對其尚有一絲愛意的孩子視作了麻煩和障礙，最後終於成功將她甩脫，自行奔向更光明的未來。
問星河沒有辦法說得那麽清楚，隻能在劉晨終於冷靜下來後，挑挑揀揀，含糊地用“毒素”和“垂體萎縮”的極不科學說法將事情跟劉晨解釋了。
劉晨默默地聽著，眼睛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劉依純。在聽到問星河的解釋後，他連最後那一點戾氣也消失了，整個人空茫茫的，無力地支在玻璃罩上。
“純純她……她能恢複嗎？”在問星河解釋完後，他一句也沒有再問傅鑫蘿的問題，就好像她與自己毫無關係一樣，隻追問女兒的情況。
問星河點頭：“那個生物的內髒已經成熟了，現在早已給她使用過，隻是她的身體狀態很差，可能還需要幾年的時間恢複，至於她能恢複到什麽程度……我們這邊也不清楚。方成雲不是想要囚禁她，更不是不想接你電話，隻是不想讓這孩子現在的狀態刺激到你罷了。”
劉晨看著劉依純，就仿佛要將她完全刻印在眼底。“那我……我能不能經常來看她？”
“不行。”問星河果斷拒絕。“這裏是治療她的地方，她的很多器官都遭到了毒素的摧毀，我建議你在她完全治療成功之前不要再來看她。你可以打電話……嗯，如果方成雲不接的話，你可以打我的電話，我會告訴你她的近況的。”
劉晨看著治療室裏完備的設施，終於妥協地點了點頭，擦著眼睛轉身離去，在上樓的時候甚至因為視覺模糊，差點摔了一跤，幸虧問星河拽了他一把，他才沒有滾下去。
劉晨走了，這回他走得很老實，並用短信給方成雲發了一條道歉信息，說明了自己糟糕的精神狀態，請他原諒自己最近荒唐的行為，並感謝這麽多年以來對他女兒的照顧。他期待與女兒再見的那一天，到時必有重謝。
方成雲沒有理會他的重謝不重謝，困惑地問：“他沒哭嗎？”
問星河有點奇怪地說：“哭？當然哭了啊。”傅鑫蘿分泌情感激素的器官萎縮了，劉晨又沒有。作為一個正常的地球人親代，看見自己的子代變成這個樣子，哭才是正常的感情吧。
方成雲：“……你沒事？”
問星河：“我當然沒事！”怎麽著，劉晨哭一場，他也要跟著哭嗎？
但他畢竟是和方成雲有鏈接的，很快反應了過來：“不是，你一直躲著劉晨，不會就是怕他哭給你看吧？”
方成雲僵著臉，好一會兒才冷冷道：“……當然不是。”
問星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睿智的老師！牛逼的老師！強大到不懼任何困難的老師！竟然！害怕！地球人哭！
誒話說回來，以後他要是任務完不成要不也哭一場，說不定老師就會乖乖幫他寫作業了呢哈哈哈哈哈！
方成雲沉著臉看他，一直看到他默默地收回了囂張的笑聲，才冷然道：“我本來想著，你最近都沒有工作，想給你找點偷渡者的消息……看來是不需要了。”
一聽工作，許久沒有事做的問星河哪裏還有寧折不彎的傲骨，立刻垂頭道歉：“對不起我錯了！其實是我膽子小怕人哭，您可不知道，我剛才跟他在下麵一塊兒抱頭痛哭呢。”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中華區的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方成雲的臉色這才和緩了過來，將自己的手機打開，遞給了他。
那是方成雲公司的內部論壇，專門開辟出了一個區域，討論各種奇聞怪事的。
問星河隨便翻了一下，就發現從上到下都是一片鬼故事轉載。
問星河：“……？”你明知道我看起來是道士但根本就不是道士你又給我看這種東西幹嘛？去給你抓鬼嗎？
方成雲點開了頂部一個最熱的帖子，帖子裏說的是最近本市一個很火的藝術畫廊，過去都沒人去，差點開不下去都要倒閉了，後來找了個厲害的風水大師，改了改風水，現在那畫廊可火了，隻要放在那裏展覽的藝術作品，差不多都能賣出十幾萬到幾百萬的高價，而且藝術品的作者也會在那之後名聲大噪，特別厲害。大家都在熱烈討論那個風水大師是誰，改了哪些風水，隨便一拉，從上到下的帖子都是求問風水大師聯係方式的。
問星河：“……？？”風水……
自從上次的氣遊魚事件之後，他又再次看到了“風水”這個詞。上次他實在沒時間，也沒認真去查，那個陳自翔說的話又古古怪怪的，他從頭到尾都沒聽懂他在說啥，所以到現在他還是十分疑惑。
風水到底是什麽呢？風和水？風和水還能改的嗎？地球科技已經達到這種階段了嗎？還風水大師……這是哪個科技巨匠超越地球科技瓶頸，做出天氣控製器了？不，做出天氣控製器也沒什麽奇怪的，但做個天氣控製器就能讓畫賣出去了嗎？這到底是怎麽個邏輯關係？他怎麽看不懂呢？？
方成雲感覺到了他的困惑，收回手機，問：“你培訓的時候沒學過風水？”
問星河搖頭。他是來抓偷渡者的，所以學的都是和“抓”有關的，隻要能讓他抓偷渡者的行為合理就行，什麽抓鬼抓妖抓怪的，連偽裝術法的技術，比如符咒之類不知道有什麽意義的東西都學得滾瓜爛熟，就是沒學過風水，實在不知道那是啥。
方成雲默然，最後道：“我建議你今晚還是學習一下，明天我帶你去那個畫廊看看，他們有個藝術展覽。”
問星河有點驚訝：“什麽？你不是整天日理萬機的，居然有時間陪我去……不對啊，你不是最討厭藝術了？”
方成雲：“誰告訴你我討厭藝術的？”
當然是教官……想到當初教官對藝術品不屑一顧的態度，再看看方成雲明顯有點躍躍欲試的情緒，可見是非常期待明天的展覽，問星河默默地吞回了“你呀”二字，笑道：“那行，其實我也很期待啊。”
但他那個“藝術就是浪費時間空間和星幣的辣雞，是幹擾社會發展的毒瘤”的教官，為什麽會對這個藝術展有興趣呢？
方成雲的身體，是比問星河這一具高級得多的仿生肉體，並不是培育出來的，而是用比星盟目前還要高等的技術製作出來的仿生肉體，所以基因非常完美，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普通肉體的煩惱，比如容易突變發生癌症，容易遭到外界生物侵入而發生感染等問題。基因完美就是這麽任性，幾乎沒有弱點。
那麽，他會對藝術展這種東西感興趣，難道不是因為肉體，而是因為智慧中樞遭到了侵入嗎？畢竟他雖然身體很完美，但智慧中樞卻完全是屬於他自己的，這部分被高級的空間折疊技術藏在肉體裏，也有可能發生問題……
問星河很快甩開了這個念頭。應該不會。他依然和方成雲鏈接著，如果方成雲遭到了侵入，那他也應該遭到侵入才對。但他沒有任何感覺，應該不是。
那……難道真的是那個，天氣控製器？這是什麽樣的天氣控製器啊！居然連人的思維都能控製！這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科技了吧。也別不相信，有時候奇怪的科技往往發源自低等科技星球，因為高等星球的科技水平太高，有時候會對科技人員的思維產生限製，反而是低科技星球，因為懂得少，所以膽子大，很多東西另辟蹊徑地就能從他們手中搗鼓出來。
不知道這種科技究竟是怎麽個科學基礎，星盟又會不會對這種科技感興趣呢？
問星河想想就很興奮，立刻打開了直播間的附件。
這些附件裏麵確實有很多資料他看都沒看過，因為實在太龐大了，現在看來，還是應該多了解一些才好。
他懷著一點小小的興奮，開始在科技相關項目裏搜索“風水”。
並沒有結果。
他想了想，隻得又大麵積無限製搜索“風水”，結果卻在“不科學”區看到了它的下落。
問星河：“……”
然後他用幾分鍾的時間查看了“風水”部分的資料，當他看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不禁陷入了“我是不是個傻逼”的深沉思緒。
方成雲傳來一個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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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自己是個傻逼，所有問題就引刃而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