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與道觀(1)
自從問星河來到地球,已經多次跟著方成雲,以道士的身份四處奔忙,大家都認定他是方成雲從哪個有名的道觀裏請來的大師,幾乎每天都有人轉著彎兒向方成雲或者方成雲身邊的人打聽問星河的來曆。
方成雲終於想起來,他曾經說過,如今好像,似乎,應該,更急迫的任務是,給問星河辦個道士身份。
土豪先生想到就要做到,也不知道是通過什麽手段,居然真的給問星河辦了個道士證,也不知道他是怎麽辦的,反正就是在國家信息庫裏有記錄,合理合法的那種。而且在問星河提出意見之前,就已經幫他在城外的某個小道觀裏做了登記,成了一名具有大中華正式身份的小道士。
問星河專門跑到那個小道觀去看了一眼。發現這個叫太乙觀的小道觀距離定雲城有十多公裏,處於定雲城高科技開發區、政府新區、重點旅遊區——的反方向。
這裏是整個定雲城附近開發最晚的地方,周圍都是些小村莊,不算富裕,而且現在的年輕人,隻要能動的都去打工了,村裏剩下的也就隻有些老年人,對神仙的敬畏抵不掉一輩子的節約思想和不靈便的雙腿,所以附近方圓幾十裏就算僅供奉了這麽一個道觀,這道觀也窮得叮當響。
除了道觀裏唯一一座神像——東極青華大帝太乙救苦天尊——鑲有銅片以為裝飾的黃冠,勉強算是豪華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年久失修,僅有的神殿破破爛爛,連垂下來的帷幔都從金黃色被香火汙染成了黑黃色。
道觀裏唯一的那個老道士身上穿得也不怎麽樣,那身日月法衣已經陳舊,不顯眼處還有幾片小小的補丁,腦袋上連個羽冠啥的也沒有,就挽了個道髻,還插了一支塑料釵,特別窮酸,特別不正式,相較之下,連問星河這個假道士看起來都比他正式些。
問星河去的時候,那老道士正坐在門口破舊的石階上和幾個村民扯八卦,說得口沫橫飛,聽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是在說誰誰家的豬居然下了九個崽,這都是他向上天祈禱得來的,所以村民們應當再多給供奉,下一次說不定能生十八個……
問星河默默地回來,跟方成雲抱怨:“你也給我掛個差不多點的地方,那個觀主看起來就很像騙子,我掛在他下麵,那不是更像騙子了嗎?”
“當然有更好的。”方成雲坐在擺得滿當當的飯桌旁吃著晚飯,也示意他坐下來吃,“但是那些地方都比較正式,要求在那裏修行的道士必須每天去做早晚課,有重大活動還要求必須參加,不準接私活……你願意的話,我也沒有問題,明天就能幫你掛到樓觀台那邊的財神廟去,那裏香火旺盛,特別像真的。”
問星河想了想,也坐下抓起一個小籠包來吃,道:“那就不必了。”他又不是真的道士,要是真的被抓去“修行”,他的工作怎麽辦?騙子就騙子吧,既然研究院那邊給他設定了這個身份,他就幹脆一騙到底好了。
方成雲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便點點頭,繼續吃自己的飯去了。他的這個身體,經過了幾天驚人飯量的補充——當然,大胃王的名頭全被他不要臉地扣到了問星河頭上——已經基本上彌補了這八年來的虧損,他現在隻需要按照比正常男性多兩三倍的飯量,就能在一個月內逐漸補齊剩下的缺失。
問星河昨天已經吃過了,不過最近沒什麽事,身體裏的食物儲藏設備還有點剩餘空間,正是囤積能量的好機會,於是也沒客氣,放開儲藏器和他一起吃了個飽。
“所以……”吃過晚飯,一起坐在電視機跟前看著每晚上映的婆媳大戰,問星河問他,“你到底是怎麽給我辦的道士證?”
“隻是一點小手段……”方成雲淡然回答,拿著平板看著上麵的畫麵,仿佛在看什麽重要的公司數據。
問星河有點驚訝,因為他竟然沒有在精神鏈接中直接看到方成雲看到的畫麵,可見方成雲屏蔽了他。
但是離得這麽近,那點屏蔽有意義嗎?
他轉頭去看方成雲的平板,然而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方成雲卻並沒有讓他滾開,就大大方方地讓他看,就好像在精神世界裏屏蔽了他的不是自個兒似的。
問星河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緊盯著屏幕看個沒完。
他整個人都要貼到方成雲身上了,方成雲斜睨他一眼:“你夠了,看完就滾。”
問星河眼珠子都要看脫窗了,也沒看出個端倪,揉了揉眼睛,道:“這小姑娘又怎麽了?梅爾都沒在了,你還看她做什麽?難道又有其他的偷渡者窺伺她?這孩子到底有什麽特別的啊?”
沒錯,方成雲看的,正是傅盈盈。而且是她家的監控,從家中到車裏,到學校,到她的必經之路……所有的監控,都顯示在平板上,她的一舉一動都在監控之中。
以八百倍速看完了最近的監控,方成雲關上了平板,歎了口氣。
“你還記得,我說過吧。”方成雲道,“當初傅鑫蘿之所以能偷走附在畫上的克瑞斯瑪,是因為我把克瑞斯瑪隨便放在了書房,我跟你說過,我記得那件事我是有原因才那麽做的……”
“但你不是想不起來了?”問星河說。
方成雲揉了揉額頭,道:“自從我和你精神融合之後,有很多事情都想不起來了。按理說我應該很困惑才對,但我壓根沒有。這有點不太對勁……”
問星河沒說話。真正融合他的是教官,而真正掌握著所有信息的也是教官。他還有點搞不清方成雲和教官的關係,所以這會兒什麽也別說,什麽也別想,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當初傅鑫蘿帶著劉依純離開的時候,我是知道的。雖然當時病情嚴重,馬上就會陷入昏迷,但還有一段比較自由的時間,我可以在那個時候控製她們,她們哪兒都不能去。可……我不太記得了,當時似乎是給她們幾個遺留的生物樣本都進行了檢查,之後我也就懶得管她們母女兩個了,隻強撐著搞來了冰皮星種,送給傅閡勝,讓它治療傅盈盈,之後就完全陷入了昏迷,什麽事兒也管不了了。”
“也就是說,”問星河分析,“你當時是有時間先救劉依純的,但你發現了某些事情,就隻救了傅盈盈,對吧?所以,你覺得重點應該在傅盈盈身上?”
方成雲點頭:“你還記不記得,克瑞斯瑪的一個特性?”
問星河仰著臉想了半天:“呃……不就是巴羅坎迪素嗎?”
方成雲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半天:“……你的課白上了吧?”
問星河怒道:“你一個地球人沒資格說我!”
方成雲沒答他地球不地球的話,隻恨鐵不成鋼地敲了敲平板電腦:“毒性傳播信息!它的毒性裏有信息傳遞的生物密碼!隻要它在一個毒性分泌區間所‘見過’和‘聽過’的事情,都會以信息素的方式儲存在毒囊裏!”
問星河不爽地揉揉腦袋,不服氣地嘟囔:“這些事情又和我沒有關係,我連性腺激素都沒有,這些信息素和我又不起反應……”用不著的事情,記它幹嘛?
方成雲懶得說他,繼續道:“我之前以為,我給她冰皮星種是為了治療她。但現在想想,我其實有很多選擇,比如讓研究院直接把治療的藥物發過來,但我沒有,而是選用了最麻煩而且不可控的冰皮星種……現在想想,很有可能,我需要的是直接用天然方式抵消巴羅坎迪素,但保留毒素在她體內留下的信息。”
問星河點頭:“然後呢?那些毒素在她體內留下的是什麽信息?”
方成雲歎了口氣,頗有些愁容:“這一隻克瑞斯瑪的基因,被重新編碼了。”
也就是說,它的毒性信息解碼方式,和普通的克瑞斯瑪,完全不一樣了!
用其他克瑞斯瑪毒性信息解碼的方式,根本無法解碼其中的信息!
“等會兒……這一隻克瑞斯瑪不是你給它重新編碼的嗎?”
方成雲搖頭:“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記得應該是自己給它重新編碼的,而且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給自己一個信息儲藏器,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這一覺醒來我什麽也想不起來,當時的編碼記錄好像也毀掉了,我現在是兩眼一抹黑,什麽也不知道……”
問星河撓頭,拿過他手中的平板又劃拉了幾下,看著上麵什麽也不知道,正和幼兒園小朋友玩得很高興的傅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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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雲:失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