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撿到的便宜表哥
“你既不知道自己是誰,那我也幫不了你。”顧南桑瞥了周清蕭一眼,轉身欲走。
顧北槐一愣,抓住顧南桑的衣袖,聲道:“姐……”
“我記不太清了。”周清蕭揉著額角,眼神迷離,困惑道:“隻記得……我在馬車上,很顛簸,有兩個人……然後我被扔了下來。”
“那你是不是被打劫了啊!”顧北槐吃驚:“我帶你報官吧!”
“嘖。”顧南桑伸手拍弟弟的頭:“哪兒都有你,閉嘴。”
她目光微頓,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從周清蕭身上掠過,道:“他得對,發生這樣的事情,應該報官,我們都是孩子,幫不了你什麽。”
周清蕭搖頭:“我就是從官府過來的。”
到這裏,他低下頭了頭,清瞳裏水光氤氳,顯出無限的落寞和委屈:“可是守門的人把我趕走了……我,是瘋子……”
顧北槐到底年紀,沒有什麽閱曆,又真得很,聽他這樣,一下子心軟了,不由道:“那你還記得你家在哪裏嗎?”
周清蕭搖頭:“我什麽都不記得了,官府的人問我,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被趕走……”
他雙手在地上用力,勉強站了起來。
顧南桑這才看清,他是個身量很高的少年,身材纖長勻稱,縱然滿身髒汙,也能看出幾分以前的光鮮亮麗。
尤其他的腰間,掛著一枚溫潤的玉佩,雕工精致,看起來就價值不菲。
真的是被人搶劫嗎?
顧南桑微微眯眼。
周清蕭好似察覺到了她的視線,隨手挽起腰間的玉佩,低聲道:“兩位……若是願意收留我,這個東西,或許還能值點米麵錢。我一直貼身收著,可能是因此,才沒有被劫匪搜刮走。如今拿出來,也是想讓人看到,也許……我的家人能借此認出我。”
“我本想,這枚玉佩應當有些價值,不妨拿去當了,還能讓我衣食無憂一段日子。”
周清蕭幽幽歎氣:“可若一段時日之後,我仍然想不起來……”
顧北槐已經按捺不住心裏綿綿不絕的同情了,他雙手抱住顧南桑的胳膊,低聲撒嬌:“姐……你看,他這麽可憐……”
顧南桑麵無表情,心裏仍在皺眉。
這個人看起來雖然隻是個少年,但顧家沒有當家人,母親是寡婦,又有幾個孩子,實在是諸多不便。
片刻。
她倏然鬆了眉頭,頷首道:“行,你跟我走吧。”
周清蕭心裏早已十分吃驚,他不料這個看起來真可愛的女孩還有這樣縝密的心思,暗歎之下已經準備放棄,可她怎麽就突然鬆口了呢?
他心裏稱奇,麵上卻絲毫不顯,清澈的眸子亮起來,灼灼的光芒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愈發俊秀:“真的嗎?!多謝姑娘!”
顧南桑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了,她眨了眨眼,道:“可是我們家裏窮,你若要留下來,便要幫忙做事,貴公子我們可是養不起的。”
“那是當然。”周清蕭點頭答應。
“你不能叫我姑娘,要叫我表妹。”顧南桑道:“你以後就是我們遠房的表哥。”
她略頓了頓,嘀咕道:“那你得有個名字啊……”
“就叫狗蛋!”顧北槐笑嘻嘻地接嘴。
“……”周清蕭心中一寒。
顧南桑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下顧北槐的後腦勺,一抬眼,正好看見近處山坡一片綠意,清風拂動,竹林搖曳,令人心曠神怡。
“就叫風竹吧,跟我娘姓,許風竹。”
……還好,比起狗蛋,周清蕭更願意接受這個名字。
“給你。”
他正出神,卻不防顧南桑忽然停下了腳步,遞給他一樣東西。
一個用荷葉包好的餅,看上去晶瑩白嫩,還帶著幽幽的香味。
“吃吧,可好吃了,我二姐做的,今日還賣了好多呢。”顧北槐湊上來,笑嘻嘻地拉住周清蕭,走在他前麵,細心地撇去路兩旁的雜草。
“謝謝。”
周清蕭咬了一口,脆韌多汁,唇齒生香。
這姑娘手藝不錯,算是意外之喜吧。
這麽一想,周清蕭覺得,未來潛伏的日子也不是那麽難過了。
一路上沒什麽人,三人抄路回到了顧家。
正好遇到顧東青扛著一把新買的鋤頭進門。
他看著周清蕭,一愣。
顧南桑湊上去,聲地解釋了一遍。
沉穩如顧東青,也不由微微皺眉,但他是完全把顧南桑和顧北槐當做孩子來看的,因此並不出言責怪,甚至心裏還覺得他們十分善良。
但家裏多了一個人口這樣的大事,少不得要跟許氏一聲的。
幾人進了門,正巧許氏已經做好了晚飯,招呼他們過去吃飯。
得知了周清蕭的來曆,她雖然覺得為難,但相比顧南桑,沒有那麽重的防備心,也很善良,因此糾結再三,還是默認了顧南桑的法。
周清蕭心裏鬆了口氣,就此在顧家暫居下來。
顧南桑安排他在顧北槐隔壁的房間,住在顧東青對麵的廂房。
周清蕭與顧東青年齡相仿,身量也差不多,許氏拿了兩件幹淨的舊衣給他,換上之後,就連許氏也點頭:“是個俊朗的夥子。”
“多謝姑母。”周清蕭起身作揖。
許氏本就出身書香世家,常年忙碌於鄉野,難得見到這樣懂禮的人,心下更是多了幾分喜愛,忙虛扶他一把,微笑道:“你既叫我一聲姑母,便不必拘束,把這當自己的家吧。你叫風竹是嗎?”
“是,二姐幫我取的。”
許氏失笑:“南桑那個丫頭,還能幫人取名呢。不過這倒也不錯,我便如此稱呼你吧,待你恢複記憶,再改也不遲。”
兩人在庭院裏笑著。
顧南桑正好抱著一筐蘿卜走來,見此,喊了一嗓子:“表哥,幫我搬蘿卜!”
“這孩子,哪有人剛來就使喚的,這還沒休整好呢。”許氏有些嗔怪。
周清蕭倒沒覺得有什麽,揚起笑臉迎了上去:“好。”
盡管早已做足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顧南桑踩著凳子在灶台前忙碌的時候,周清蕭還是覺得感慨。
年紀,已開始為家中謀劃生計,著實不錯。
顧南桑指使他燒火,自己忙著煎蘿卜餅,哪有空搭理他,隻偶爾讓他控製一下火勢。
也幸好,這撿來的便宜表哥雖然自稱失憶了,但還不算傻,教他做事都是一點就通,這讓她省了不少事。
煎好蘿卜餅,許氏之前熬的粥也溫了,顧南桑用今日在市場上買的肥肉爆了油,炒了野菜,又用剩餘的一點麵粉攤了一盤子煎餅,端到庭院裏,招呼所有人開飯了。
許氏在教顧北槐寫字,顧東青在後院料理蔬菜,聽聞她呼喚,紛紛洗手出來坐下。
月上柳梢,清風陣陣,周清蕭在顧家的第一頓,吃得格外舒心。
次日一早,顧東青便準備好昨的籮筐,打算一個人出發。
顧南桑卻道:“哥,讓我也去吧。”
“你還,如今已經開了頭,便讓我去賣吧。”顧東青搖頭:“你終究是個女孩,不宜經常在外,何況還是經商。”
顧南桑失笑:“世上人有千千萬,自然也有千萬種活法。士農工商,都商人是下九流,我卻以為,沒有商人從中周旋,那些士子們吃什麽呢?”
她著,背起地上的背簍,揚眉道:“走吧哥,我今日還有別的事情要去做。”
“你年紀,歪理倒不少。”顧東青不知她哪來的這些驚人言論,但父親從前便才華橫溢,又最疼愛這個女兒,想必對她的指教不少,他這樣一想,便釋懷了。
倒是正從門外走來的周清蕭,聽到顧南桑的這番話,不由眼前一亮,看向顧南桑的神情都變了。
這樣的胸懷,若是個男兒,不得要費盡心思收入麾下的。
“南桑,讓我也去吧!”他眨眨眼,桃花眼裏星光閃爍:“我能幫你背東西的。”
顧東青搖頭:“風竹,多謝你好意,不過你還是在家歇著吧,你身體還沒恢複,不宜多勞。”
“我哥得對。”顧南桑已經背著背簍起身,拍了拍周清蕭的肩膀,道:“你留下,照應好家裏。”
她有她的打算,一早已經偷偷吩咐過顧北槐,要注意觀察這個人的一言一行,再如實告訴她。
顧南桑畢竟在社會上混了多年,心防不那麽容易放下,閱曆比之許氏他們要深厚多了。盡管答應讓周清蕭留下來,也不過是當養著個工人罷了。
至於這人心性到底如何,還有待考究。
周清蕭便留下了。
顧東青兄妹二人走到村口,顧南桑正要繼續走,他卻道:“南桑,等一等,今日我們不必走路。”
顧南桑疑惑。
遠遠地,野草叢生的路上出現了一道身影,伴隨著踢踏的馬蹄聲,還有悅耳的銅鈴聲。
走得近了,顧南桑看到,是個身形修長健碩的少年,大約十五六歲,皮膚是麥色,眸子清亮,目光很是堅毅。
“牧遙!”顧東青遠遠揮手。
少年點頭:“東青,你來了。”
顧南桑好奇地探出頭,看向他身後的馬。
馬兒精貴,農家人多是用牛車或是驢車運送糧食或是代步,倒是少見有馬的。這馬是棗紅色,背上拴了繩索和板車,車上有兩隻野兔,還有一隻野雞,隱隱傳來一陣血腥味。
顧南桑隱約想起,這少年名叫牧遙,是村裏唯一的獵戶,去年才來荷花村安家,沒有父母兄弟,又有一身打獵的本事,村裏人都有些怕他,很少和他接觸。
倒是顧東青,很喜歡他沉穩的性子,兩人年齡相仿,加之牧遙才來的時候捉襟見肘,都是顧東青在幫襯,因此兩人關係很好。
“今日要坐你的車,多謝了。”顧東青道。
“不必和我客氣。”牧遙搖頭,便不再什麽,翻身上了馬背,示意兩人坐上板車。
他話少,顧南桑也不知該什麽,便跟著顧東青一起上了車,馬車搖搖晃晃往安平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