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攻
“家父對你的評斷十分中肯,你這人偏狹、奸佞讒滑,另外還有,貪戀權財、銜悲蓄恨。你這樣一個滿腹愁怨,滿心毒計,時時刻刻警防一切,以踐踏別人尊嚴來感受自身存在之人,一生當中,定然痛苦多過於快樂。
你知道被人誠摯以待、舍命相護是什麽感覺嗎?我想,你永遠不可能知道,你非但不知道,還十分嫉恨別人有而你沒有,因此才這般費盡心力從中作梗。
知道嗎?那是一種超脫生死,不虛此生的感覺。你這一生,絕對是白活了。”靖王說完淡然轉身離去。
兩名輕功上乘之人飛落太師身旁,一邊一個架起太師往遠處院落飛去。
京城各條街道上擾攘紛紛,百姓們層層疊疊聚攏在不久前貼出的告示前,後麵的人實在看不清,便讓那離告示近些的人大聲念出告示上的內容。
前麵的人念完一遍,聽到的百姓立時嚷嚷訴苦不迭,後邊未聽清的百姓向前邊人打聽,知道詳情之後,俱加入訴苦行列,有性情剛烈的,直接罵了起來:
“前邊驅狼,後邊進虎,這日子實在沒法過了,不如去深山老林住著,就算被真的老虎吃了,也認命,跟那蓄生也沒什麽可計較的。可若留在此地被那群蓄生不如的東西害了性命,那真是戲子淌眼淚——可歌可泣。”
“金狗劫我們家財,傷害我們家人,倒還要賠付他們銀子,天底下竟有這等道理。”
“那些銀子定然還是從咱貧苦百姓身上搜刮,這稅賦減半限期三年的政令終隻是一句戲言罷了。”
“割讓七十五座城池啊,那一池一地可都是先人們用生命、血汗換來的啊,不出一兵一卒,就憑某人上下嘴唇一咋就讓出去了啊……”
一片憤怒或唉歎聲中,一道略帶興奮的尖聲響起:“協議中說,金兵未得召喚不得入京,如此說來,還是京城這塊地界最安全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道蒼涼之聲響起,讓剛剛湧躍起來的鮮活之氣陷入死寂。
……
一隊巡城騎兵從街頭拐角處奔來。
百姓們封口緘言,如鳥獸散。
騎兵們奔至告示前,看著牆上貼的那張拓印的協議書。有人翻身下馬走上前準備將那違製的告示撕下來,為首的將領大聲喝止。
“你們當中,或者說你們認識的將士當中,有多少家鄉在真定府、青州那邊的?”將領亮著嗓門縱聲喊,“入伍是為保家衛國,然而那些將士在前方衝鋒陷陣、流血犧牲,後方家園的田地連同妻兒老小都被無端送給了韃子,不覺寒心嗎?你們認同這喪權辱國的協議嗎?”
兵士們不語。
“走吧。”將領揚起鞭子策馬而去。
下午,京城街道比往常稍稍熱鬧了些,不少百姓湧到街頭看風。宮城更是擾嚷不息,議事殿內,許多官員聯名上書反對讓那紙協議生效。還有一群官員為太師失蹤而呼呼咧咧。皇上如無情無緒的木偶一般坐在龍椅上一動不動,許多人以為皇上遭受重重打擊已心慌失措以至麻木呆怔,皇上實則是因為午覺沒睡飽而困乏滯愣。
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傳至殿上。
皇上的鸞轎在琅玕街找到,太師不知所蹤。整條琅玕街被毀,而這條街上的所有店鋪均屬一位名為錢華的京商所有,數日前,店鋪盡數關張,周邊護城渠被改道。太師極可能已遭人劫持,劫持人或許與這位名叫錢華的京商脫不了幹係,然而,這位錢華背景複雜,是鬼是神無人知曉。
與太師一般離奇失蹤的還有金國使臣完顏墨,據說,完顏墨與太師簽下協議之後便匿跡了。
趙儻的兵馬俱已拔營往京城方向圍攏過來。
京城禁軍、守城軍見到張貼在各處的協議書怨氣不小、士氣低糜。
還有,不知什麽人往街道路邊、營衛周邊廣泛散灑免罪牌,聽說,凡執此牌者皆可算歸順趙儻,他日趙儻軍馬入城,執此牌者可免受罪罰。
一個個消息如濺入熱油鍋裏的水,驚起一片炸響,終是將似睡未睡似醒未醒的皇上驚醒,皇上茫然看著殿上一群如熱鍋上螞蟻的大臣們,當真是不知所措。
白日的喧囂終因黑夜到來而澄寂,京城各條街道上,白日間拋灑於道上的免罪牌俱被撿光。
夤夜時分,京城北麵一道城門開啟,一列千餘騎兵疾馳入城,直奔宮城。馬蹄在街道上發出噠噠聲響,百姓們緊閉門戶,守城軍繞道而行。
這一夜,百姓們在惶惶不安中等待天明,然而,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遠近不時傳來馬蹄聲、打殺聲、混亂人語聲、倉皇腳步聲、砸門聲、尖叫聲、喝罵聲、哭泣聲……
有人瞧見宮城方向有火龍衝天,有人瞧見身著同樣銀鎧的將士們在街頭拚殺,還有人瞧見一趟又一趟載了人的囚車從街道駛過,更有人親眼瞧見雄壯威武的將士悍然砸開宏偉莊嚴的公府、伯候大門,衝進去抓人。
終於天明日出,喧鬧了一晚上的京城此刻好似睡著了一般,處處一片沉寂,街道上還殘留著暗紅血跡,宮城方向的火龍也已安息。
日上三竿,街麵上仍然一個人也無。
直至未時,京城守城軍恢複巡防,巡防的軍士們向百姓傳達一條振奮人心的消息,凡執免罪牌者可去就近市街換取一貫錢或可換取對等價值的物資,每戶限換一次。
從消息中,可獲悉,昨夜一戰,義軍勝。百姓們紛紛打開閉鎖的大門湧上街頭。
翌日,在夾道軍陣的守護下,在百姓們的熱烈歡呼聲中,趙儻及其部下一眾賢才悍將騎著高頭大馬風光無限地進入城中,向著宮城方向而去。
新皇駐城第一日,頒布數條政令,關乎到整軍紀、嚴律法、廢除舊的不合理製度……
每一條都讓百姓感受到新的政體好似一棵健康茁壯的芽苗不斷向上蓬勃發展,又似是看到一艘久久擱置在陰暗黑水溝裏的大船終將要起步揚帆歸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