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意難平
瑣兒的話讓我們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與這些人素昧謀麵,怎麽會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我一靠近她們,就感覺像是有一塊磁鐵,強大的吸力將我往那邊吸,忍不住想要靠近。”瑣兒繼續描述自己剛才的感受,“但是一旦脫離那個圈子,這種吸力就會立刻減弱甚至消失,很是詭異。”
柳伏城問道:“是不是有跟你姐姐靠近時的那種心靈感應一般的吸力?”
瑣兒頓時恍然大悟一般,點頭:“對,就像是那種吸力,隻是更加強大,並且是那種帶有攻擊性的侵入,跟姐姐在一起就要溫和的多。”
“果然是這樣的。”柳伏城說道,“這也是為什麽這次過來,我詢問你是否要一起的原因。”
“為什麽?”瑣兒還是有些不理解,“難道,跟姐姐有關?”
柳伏城點頭:“瑣兒,有些事情很難讓人接受,但事實卻是擺在那兒的,要相信眼見為實。
我們之前就猜測,你姐姐本來並不應該成為你姐姐,你的魂魄是輪回而來,而她,是插隊強塞進來的,隻有一個空殼,本身的靈魂,已經被抽取掉了。”
“強塞進來的?誰有那麽大的本事?”瑣兒情緒明顯很激動,“輪回這麽大的事情,豈是兒戲?”
瑣兒不知道婦科聖手操控陰胎轉世的來龍去脈,一時間還接受無能,我剛想解釋一下,柳伏城卻強硬道:“瑣兒。時至此刻,你信不信我們?”
瑣兒猶豫了一下:“信。”
“信,那便不要多問,你隻需要記住一點,你的姐姐隻是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我們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將製造出你姐姐的這個源頭堵上,懂嗎?”柳伏城問道。
“堵上?”瑣兒問道,“為什麽不是連根拔起?或許,還能找到姐姐被抽取掉的魂魄呢?”
“瑣兒,你不要過於天真。”柳伏城嚴肅道。“你姐姐隻是一個軀殼,並不是大患,如果真的能找到她被抽取的魂魄,再注入進去,那才是最大的麻煩。”
“為什麽?”瑣兒追問,“為什麽姐姐在你們的嘴裏,變成了洪水猛獸?可是她明明那麽弱小、無辜!她甚至都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可是瑣兒你別忘了,你生下來是什麽樣,她生下來是什麽樣?”柳伏城厲聲道,“你們是一母同胞,是前後相差不過幾分鍾從同一個子宮裏麵孕育出來的,可她為什麽生來便是人形,你的真身卻是蛟?”
是啊,這個問題明晃晃的擺在那兒,就連我都從來沒有仔細的去想過。
我猶記得,玥兒剛生下來的時候,眾人都是極度誇讚的,因為在整個江城龍族這個大背景下來說,子孫後代生下來,是蛇,是蛟,甚至就是一隻龍蛋。都不足為奇,但偏偏是人形就顯得與眾不同。
那時候我們都下意識的認為,玥兒天賦異稟,卻從未想過,她的根,她的來源有問題。
這一點,一下子將瑣兒給噎住了,他沒有更好的反駁依據,不知道是氣憤,還是震驚,眼圈都紅了,腮幫子鼓起老高,側身對著我們,胸口起起伏伏。
柳伏城還想說什麽,我一把拉住他,衝他搖頭。
孩子還小,連續遭遇挫折,不能逼得太緊,否則真的會出事的。
這個時候,顏賢明出來,看了我們這邊一眼,似乎有話想說,我曲起胳膊肘碰了碰柳伏城,讓他過去。
我則走到瑣兒的身邊,靠近站著,沒說話,隻是眼神柔和的看著他。
瑣兒先是別扭的又側了一下身子,躲避我的視線,但隨即忽然轉過身來,正對向我,低落道:“姐……九嬸,我隻相信你,隻要你跟我說,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就相信你們,配合你們。”
“柳伏城沒有騙你。”我輕聲說道,“你姐姐的出生,是你們這一脈最大的異數,也是江城龍族的一場劫,如果不是……柳夢祁,現如今,隻會更可怕。”
“柳夢祁。”瑣兒對這個名字特別敏感,“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你是從誰的肚子裏生出來的,就是誰的孩子。”我說道,“這是常識啊。”
“常識?”瑣兒猛地抬頭看向我,喃喃道,“真的是常識?我真的不是異類?”
“傻孩子,你為什麽要糾結甚至自卑於這個問題呢?”我哂笑道,“這個問題,該糾結的是你父親,而不是你啊。”
柳昆侖在意柳青鸞的軀殼裏的魂魄,到底是柳夢祁還是柳青鸞,那是因為他愛的天平是有傾斜的,但對於瑣兒來說,是那具軀殼孕育了他,那不管是柳夢祁,還是柳青鸞,都是他的母親。
瑣兒終於想清楚了,扯了扯嘴角,自嘲道:“其實我在意這些做什麽呢?我就是我,我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在於我自己,外界的,包括父母,都是加持罷了,即便沒有這樣的加持,我依然要活出自我。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小屁孩一個,懂得的大道理還一套一套的。”我伸手rua了一下他的頭發,說道,“所以不用糾結這些問題,我們大家現在都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往更深處去探索,結局如何,誰也不敢預測,瑣兒,準備好與我們一起去挖掘這些秘密了嗎?”
瑣兒眼神堅定的看著我說道:“我必須弄清楚這一切,否則,這輩子,意難平!”
瑣兒超乎尋常的成熟起來,倒讓我更加心疼了,如果沒有發生這一切,他在柳青鸞的愛護下一點一點長大,各種修煉會填滿他的生活,怎麽也不會如此密集的體驗這些紛紛擾擾。
……
我們這邊剛說完,柳伏城已經走了過來,看了一眼瑣兒,然後轉向我,說道:“顏先生說那邊已經全部體檢過了,醫生給出的結果是,全部胎兒都很平穩,但私下裏跟顏先生說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什麽問題?”我趕緊問道。
“醫生發現,所有孕程達到四個月往上的胎盤,都或多或少出現了鈣化的傾向。”柳伏城說道,“醫生說如果這種狀態擴散的話,胎兒隻會麵臨兩種下場,一種是未到生產月齡,在子宮裏直接鈣化死亡,一種是,因為孕程稍大。鈣化過程驅動早產,但按照經驗,可能那個時候孕程才六個月左右,大抵也是活不了的。”
我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果然,他們並不會讓這些陰胎有好下場,胎死腹中或者剛來到世上就夭折,都會極大程度的激起這些陰胎的怨念之氣,這是他們從一開始製造這場禍事的目的所在。”
“隻是,這件事情無論用什麽方案去處理,恐怕都很難盡善盡美。”
“有辦法的。”柳伏城說著,又看向瑣兒,說道,“隻是需要冒一定的風險,瑣兒,你怕嗎?”
瑣兒不解道:“你要讓我做什麽,說出來便是。”
“今天來醫院檢查的,不過是冰山一角,所以我們不可能從眼下這些孕婦身上下手,畢竟我們沒有一手遮天的能力。”柳伏城開始分析,“所以,我們想要最大限度的取得成功,就得從源頭上解決問題。”
“你是說田家鎮?”我問,“你要讓瑣兒去做誘餌,引蛇出洞?”
我立刻有些慌了:“柳伏城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本來以為柳伏城讓瑣兒來,麵對的對象,就隻是醫院裏的這些孕婦罷了,可是卻沒想到,柳伏城的心,遠比我想象的要大多了。
柳伏城倒是絲毫不隱瞞:“對,我要帶瑣兒去那個坑,並且越快越好。”
“柳伏城你瘋了。”我抬腳一轉身,擋在了瑣兒的麵前,像老母雞護著小雞仔似的。懟上柳伏城,“玥兒已經做不得數了,瑣兒是柳青鸞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孩子,是你們江城龍族最新鮮最幹淨也是最有未來的血液,你讓誰去冒險,都不能讓他衝在最前麵!
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如何跟柳昆侖交代,如何跟柳青鸞交代!”
我說到最後,聲音都在顫抖,激動的有些讓人意外,吼完之後,就連我自己都感覺到,自己情緒有些收不住。
可能是因為,我是看著瑣兒出生,又看著他經曆了那麽多才長這麽大,以及因為靈珠,他對我的依賴,早已經在潛移默化中,我自然而然的把他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疼了。
我怎麽能舍得讓他去涉險,還是這麽要命的險?
柳伏城愣住了,但隨即反應過來,伸手來抱我:“小白。你別激動,我們隻是商量,一定會商量出一個萬全之法來的。”
“正如你所說,瑣兒是我們江城龍族的未來,誰都能出事,他絕不能。”
柳伏城幾乎是哄著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討好,我本來一肚子火氣,想要推開他,但是他的態度,讓我心驚。
從白溪那兒回來之後,柳伏城對我的態度,改變太大了。
以前他對我好,但原則性問題,他不會動搖,但現在,他在我麵前,似乎已經沒有原則了。
站在我的角度來說,瑣兒不能去冒險,但是從大局來看,又有什麽不可以犧牲呢?
甚至如果可以,讓我們自己親身試險,我們眉頭也不會皺一下的。
如果是以前,柳伏城必定會嚴肅的對我說:“小白,別鬧!這種事情不能感情用事。”
但他現在卻妥協了,如果我堅持不讓瑣兒去的話,我想,他也會放棄這條線的。
我忽然就開始反省,柳伏城對我這樣的無條件妥協,是不是很不好,這樣會影響他的全局觀,甚至更嚴重的,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這樣想著。我努力的平複自己的心情,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瑣兒卻開了口。
他說道:“九嬸,既然要把我當成江城龍族的未來培養,那就不應該把時時刻刻把我護在羽翼之下,不讓我經曆任何暴風驟雨,我在成長,我需要這樣的曆練。”
瑣兒能說出這番話,讓我大吃一驚,柳伏城伸手拍拍瑣兒的肩膀。讚賞道:“瑣兒是個男子漢!”
我低下頭,沒有再感情用事,隻是嘀咕道:“想要曆練可以,但得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
“放心吧小白,這不是還有我?”柳伏城說道,“大家都會好好的,相信我。”
……
計劃一步一步的討論出來,顏賢明那邊遣散了今天來孕檢的孕婦,隨後說道:“既然已經來了,你們的這次行動我是一定要參加了,希望能幫得上忙。”
柳伏城說道:“後期掃尾肯定會有麻煩到顏先生的地方。”
顏賢明立刻笑著點頭:“放心吧。職權之內,定讓你們後顧無憂。”
……
柳懷安帶著人,是在半個小時後到的,然後和顏賢明的人匯合在一起,對田家鎮周邊進行了一次完整的分析、部署,把帶來的人都撒了出去。
以免夜長夢多,我們準備今天立刻動手。
當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我們是打算在半夜之前,將事情處理掉,所以時間很趕,我們馬不停蹄的趕往田家鎮老夫妻家。
“如果大巫師在就好了。”柳伏城說道,“如果由他來做法,到時候即便是有什麽突發問題,以他的經驗和能力,一定能把控全局,現在看來,隻能由我自己來了。”
“大巫師應該沒辦法親自過來參與這件事情吧,畢竟我們這邊一動,至少花翎得動,大巫師得守著玉龍山那邊,走不開的。”我倒也想讓大巫師來啊。
柳伏城說道:“沒關係,雖然很多年不開壇做法了,但整體流程我心裏還是有數的,倒是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量力而行。”
我點頭道:“啊呀,放心吧,我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
柳伏城伸手摸了摸我的頭,沒再多說什麽。
大家都在院子外圍部署,並沒有直接闖進院子裏麵去,隨著時間的推移,整個高門大院都顯得陰森森的。
到時候,絕大多數人還是守在外麵,一是以防外敵入侵,二是能夠及時救援,至於進入大院裏麵的,恐怕就隻有我、柳伏城和瑣兒三個了。
外圍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們剛準備進去大院的時候,瑣兒已經感覺到不適,一手揪著領子,大口大口的喘氣。
幸好有靈珠幫他鎮著,否則我估計他進入大院之後,會很快支撐不住。
就在我們準備推門而入的時候,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而來,回頭看去,就看到是白玄武來了。
眾人都很驚訝,白玄武怎麽來了。
白玄武走到我們麵前,開門見山道:“師父說你們這邊肯定有需要用到我的地方,讓我趕過來幫忙,還來得及吧?”
我喜出望外:“是大巫師讓你來的?我們正好缺一個能力高深的人來做法,你剛好合適。”
柳伏城也說道:“是,我們缺少一個做法的人。”
白玄武點頭,道:“那就由我來吧。”
……
白玄武率先推開大院的門,頓時一股寒氣撲麵而出,我立刻打了一個寒顫,不由得衝著柳伏城皺了皺眉。
之前雖然感覺到大院裏不同尋常,卻也沒有這麽詭異,這麽短的時間內,大院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會不會是花翎回來過了?
柳伏城握著我的手腕,手上微微用了點力道,捏了一下我,眼神示意我安心。
我轉身拉了一把瑣兒,本來擔心瑣兒會怯場,卻沒想到這孩兒眼神堅定的仿佛這是他的主場似的,哪來的怯?
甚至有那麽一刻。我仿佛從瑣兒的身上,看到了柳伏城的影子。
呸呸呸,盡瞎想,瑣兒怎麽可能像柳伏城呢?
但隨即還是感歎,氣質是真的像以前的柳伏城。
就這麽一胡思亂想的空檔,我們已經進入大院,院門被關上,栓上門栓。
穿過前院,轉過去,便到了那個大坑所在的院子裏。
白天再來這裏,親眼再看到那個大坑,以及坑裏麵源源不斷向外放射的寒氣,我的心情完全不同了。
我衝著之前差點去挖的那個洞壁方向看去,什麽都沒看到,也沒聽到。
不知道那個向我求救的女孩,現在到底怎麽樣了,看這架勢,可能已經被重新封印過了。
我忍不住小聲跟柳伏城說道:“看來花翎是的確回來過了,你說,她現在會不會躲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正在盯著我們?”
“遲早是要出現的。”柳伏城說道,“所以今天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我們說話的時候,白玄武正端著一方羅盤,圍著那個大坑轉著,是在為做法布陣定位。
走了幾圈之後,白玄武忽然疑惑道:“什麽東西這麽厲害,我的羅盤完全不動,我已經加到了六成功力,不至於吧?”
說著,他又走了幾圈,道:“看來,正常的手段已經沒多大用處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如此厲害。”
甩手將羅盤衝著坑裏麵扔下去,隨即從懷裏掏出三枚銅錢,緊隨著羅盤落下去,手上結印,嘴中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