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夢祁不是青鸞
柳伏城被我說的一愣,轉即明白過來。
怎麽可能沒有兩手準備?
他們外圍必定有援兵,而這個援兵肯定是在內部一切都準備好了的時候殺過來,將我們裏外包抄。
而內部,就等著胡敏君生產,這個生產的吉時,應該也是一早就定下來的,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出差錯。
柳伏城堅定道:“不管怎麽說,外麵比裏麵會安全一點,沒時間了,聽話,留在外麵。”
他說著,伸手做了一個結界,直接將我困在了結界裏麵,我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轉身進入胡敏君家的院子。
我毫不猶豫的出手去震結界,我明白柳伏城在擔心什麽,但這種時候,重要的是拿下胡敏君,而不是考慮個人的安危。
我可以變成徹徹底底的女魔頭,對付我,總比對付對方來的簡單一點。
但柳伏城的結界,單純的用內力根本打不開,我隻能召喚出戰令,想要利用戰令破結界,雖然冒著風險,並且有些辜負鳳青帆給我輸的鳳凰靈力。
可還沒等我發力,一道亮徹整個天地間的閃電,不偏不倚的衝著胡敏君家的院子打下去。
一時間,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耳朵是失聰的,地動山搖。
彈珠大小的火球劈劈啪啪的,如子彈一般穿透周圍的牆壁、地麵等等,包括結界。
結界就那樣被破了。我一手抓住旁邊不知道什麽,極力穩定身形。
一切發生的觸不及防,雖然這道閃電是我們之前就知道可能會來的,也明白威力會相當大,但卻沒想到會這麽大。
按照柳母說的經驗,當初她跟著柳春生隨軍,就是在這樣一道閃電之後,柳青鸞呱呱墜地。
而今天,胡敏君的肚子,也同樣如此。
我好不容易凝神靜氣,看向院子。所以,這個時候,一切都晚了嗎?
胡敏君應該已經生產了,我們終究是晚了一步嗎?
那剛才進去的他們,現在應該正在遭遇前所未有的攻擊。
我用力撐起身體,抬腳朝著院門奔去。
院牆上,幾十個黑漆漆的小洞幾乎將那麵牆打成了篩子,這會子還冒著黑煙。
一腳踏進門檻,並沒有看到我想象中的那種激烈打鬥的場景,我踉踉蹌蹌的往前走。
胡敏君嫁的,畢竟是這一片的首富之家,院子幾進幾出的,很大。
我從外往裏走,穿過一個大院和一座小花園,再往後,終於聽到了打鬥聲。
心中一凜,站住,再次運氣,確定心神穩定之後,才跨過拱門,走了進去。
院子裏一片黑煙,是剛才閃電造成的。有點嗆人,眼睛被嗆得有淚。
前方,一群人圍著一個人在打,認出是我們的人,我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被圍在中間的,是滿身血汙的花娘。
她應該是被反噬過,嘴角有血,胸前被大片的黑血浸濕了,整個人看起來很虛弱,眼看著落了下勢,束手就擒是遲早的事情。
院落裏,還有另外幾隊人馬在打,無一例外,都是我們的人占了上風。
我本該高興,但心裏卻隱隱的覺得不對勁,怎麽會是這樣?
我穿過他們,途中擋掉了幾次攻擊,衝著院落的主建築而去。
跨進大門,濃鬱的血腥味傳來,嗆得我胃裏一陣翻湧。
東屋裏,隱隱的有聲音,轉身走過去,正對上柳伏城。
柳伏城看到我,像是方才才想起了什麽一般,我心中大驚,會是怎樣的情況,讓他忘了我還在外麵的結界之中?
柳伏城伸手衝我招了招,我走過去。
東屋裏,大家都在,圍著床。
床上,一片血汙,胡敏君躺著,直挺挺的躺著,圓瞪著眼睛,分明已經斷了氣。
她的肚子上蓋著一塊白布,上麵一片黑血,有血順著白布的角,滴答滴答的往床沿下落。
慘白的腳踝上,也全都是血。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已經崩潰了。
胡敏君死了,肚子裏的東西,顯然不會還留在這兒,可關鍵是,如果他們成功了,這一屋子的人,怎麽又回如此的安靜,以及……悲傷?
當我的視線再往下移的時候,越過前麵人的肩膀,這才看到,床前麵大概半米遠處,柳青鸞躺在柳昆侖的懷裏,眼睛眯著,嘴角、身上,也是血。
柳昆侖抱著她,抬頭看著,又埋首再她的胸前,來來回回,我聽到抽噎聲。
柳昆侖在抽噎,怎麽可能啊?
柳昆侖是誰啊?他這種人,會有流眼淚的時候?
“青鸞,對不起,對不起……”
柳昆侖一直小聲的道歉,聲音悶在柳青鸞的胸口,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分辨不清楚。
好一會兒,柳青鸞才忽然笑了一下。可僅僅是這一下,立刻有血從她嘴裏溢出來,隨即被嗆住,劇烈的咳嗽,血沫蹦出來,兩隻眼睛直翻眼白。
柳昆侖立刻幫她輸真氣,吊著她最後一口氣。
柳青鸞好不容易緩過來,嘴唇一張一翕,幾乎是用盡全力,好不容易說出幾個字:“夢祁……”
“夢祁該走了……”
柳昆侖身子一僵,忽然就沒繃住,我能看到他側臉,有淚珠沿著下巴往下掉。
“夢祁……不是青鸞……”
“如果……如果有來生,夢祁不想再做青鸞。”
柳昆侖埋首在她的胸口,肩膀不停地抖。
“夢祁……不想做青鸞的替身。”
我聽著這一聲聲,一句句,帶著氣音,仿佛從深淵裏傳出來的歇斯底裏的呐喊聲一般,明明聲音很小很小,卻狠狠地撞擊著我的心。
柳夢祁是柳昆侖的青梅,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她將自己這一輩子,最美、最溫柔的歲月,交給了柳昆侖。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我沒有親身經曆他們那個時代,沒有親眼目睹他們的愛情,但我甚至可以自己想象,那時候的柳昆侖,並不像今天我們看到的這樣,城府深,處處算計,臥薪嚐膽數萬年,就為了等到一手遮天的那一刻。
可是。我是參與了柳昆侖生奪江城龍族,以及他成為江城龍王之後的所有時光的,我曾經詫異於柳昆侖性格裏麵巨大的反差。
一個那樣工於心計,甚至覺得他如此陰鷙的一個人,為什麽在掀倒柳萬山,奪回柳青鸞之後,瞬間變成一個沒有多大野心,一心寵妻的男人了呢?
那時候的不懂,卻變成了此刻的理所當然。
如果當年柳夢祁沒有早逝,如果他如願以償的將柳夢祁娶進門,或許,他一輩子都不會去想什麽爭權奪利。
他會安安穩穩的跟柳夢祁一起,廝守終生。
他們會刻意的去遠離一切鬥爭,一切陰謀詭計,生幾個孩子,相夫教子,白頭終老。
可是,命運跟他開了一個極大的玩笑,中途帶走了他此生摯愛,在柳夢祁斷氣的那一瞬間,他下意識的做出的動作就是,留住柳夢祁的魂魄,從此,長達十數萬年前,等待著一個時機的到來。
他要讓柳夢祁回到他的身邊,他要為柳夢祁報仇。
不難想象,害死柳夢祁,毀了柳昆侖一切幻想的那個人是誰。
直到他等來了柳青鸞的降生,等來了這樣一個絕佳的契機,他在柳母生產之際,攝走了本該投胎轉世的柳青鸞的魂魄,將柳夢祁的魂魄注入到新生兒的身體裏,讓柳夢祁。替代柳青鸞活下去。
“昆侖……昆侖……”
“我在,我一直都在。”
“哈……”
又是一個氣音,女人的唇角裂開,綻放出一個帶著血痕的笑,那抹笑,淒美得紮人心疼。
她的臉色由慘白,忽然回血了一般,變得紅撲撲的,眼神也變得清明起來,我當時便抱著柳伏城的膀子,眼淚掉了下來。
這是回光返照啊。
“哈……昆侖,我是誰?”
“夢祁……”
柳昆侖說完,盯著女人,忽然又改口:“青鸞……”
“你看,你也分辨不清了,是不是?”
我一愣,淚水還掛在臉上,不可思議的看著女人。
柳伏城伸手摟住我的肩膀,很用力的摟住。
“昆侖,你好傻,真的,好傻好傻。”
女人努力的抬起血淋淋的手。柳昆侖一把握住,放在臉頰上。
女人的手指輕輕地撫著柳昆侖的臉頰,一直微微的笑著:“我要走了。
如果有來生,夢祁不想再遇見昆侖。
也請你,將深愛著夢祁的那個柳昆侖,還回去,好嗎?”
“夢祁,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柳昆侖崩潰的想要解釋著什麽,可是卻怎麽也解釋不清。
“就當做了一場夢,好嗎?”女人滿眼深情的看著柳昆侖,說著,“大夢一場,昆侖,該醒了。”
說完這句話,女人不停的抽氣,眼睛翻白,瞳孔渙散,抓著柳昆侖的手,青筋高高的鼓起。
卻在某一個瞬間,一切歸於平靜。
柳昆侖失控的大喊:“夢祁!”
“攝魂!攝魂!”
柳昆侖忽然抬起通紅的眼睛,衝著柳伏城喊,癲狂的樣子讓人心痛。
柳伏城冷靜的站在那兒,一動不動,盯著柳昆侖。
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小叔,放過她吧。”
“如果她還留戀這個世間的話,她不會在閃電打下來之前,以這種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你留了她這麽多年,對她來說,是一場囚禁,而不是救贖。她想把這個軀殼,還給青鸞,你不懂嗎?”
“閉嘴,你給我閉嘴!”柳昆侖大吼,盯著柳伏城的眼睛,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柳伏城很冷靜,並沒有因此而退縮,繼續說道:“你分得清嗎?”
你……分得清嗎?
這是柳伏城質問柳昆侖的,也是柳夢祁最終拋給柳昆侖的問題。
我一開始還不懂,但很快,我便明白了過來。
柳昆侖手裏握著的。那個玉葫蘆裏麵的魂魄,並不是柳青鸞的所有魂魄。
如果是,那麽,柳青鸞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應該帶著柳夢祁的所有記憶,畢竟,柳昆侖想要留下來的,是柳夢祁,他沒有理由留她下來,還封掉她全部的記憶,並且這麽多年毫無破綻。
更重要的是。柳青鸞曾經追著柳伏城不放,試想一下,如果柳青鸞的身體裏,隻駐紮著柳夢祁一個魂魄,這種事情可能發生嗎?
這大概就是柳昆侖所有計謀中,最大的破綻。
當年,他攝魂,並未能夠將柳青鸞的魂魄全都攝走,畢竟柳青鸞本應該是龍族天女。
天女的氣運,守住了柳青鸞一部分的魂魄,而柳夢祁的魂魄,充其量隻是做了填充品,並且可悲的是,柳青鸞的天女氣運太強,即使不全,也壓了柳夢祁一頭。
所以啊,柳夢祁的魂魄在柳青鸞的體內,這是支撐著柳昆侖一直堅持下去的支柱,可這數萬年來,柳昆侖一直看著,暗中護著柳青鸞一點一點成長起來,他沒能找到契機幫助柳夢祁扳回一句,反而……
反而將自己折了進去。
所以,才有了柳夢祁最後的那一句:夢祁不是青鸞,夢祁不願做青鸞的替身,如果有來世,夢祁不想與昆侖再相遇……
當一切全都想清楚之後,我的心底,猶如被一塊巨石壓著一般,吐不出來,濁氣橫生。
柳夢祁的意難平,造就了她最後的決絕,也在柳昆侖的心口上,狠狠的拉開了一個巨大的傷痕。
柳伏城的質問,就是在這條傷痕上,狠狠地撒了一把鹽。
柳昆侖有多痛,反應就會有多激烈。
但等到疼痛緩解,等到意識恢複冷靜,他就會有多泄氣。
“放了她吧。”柳伏城繼續說道,“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小叔,一切都變了,你……也變了。”
柳昆侖木然的抱著柳青鸞的身體。仿佛渾身的氣力,甚至是他周身的魂魄,都跟著一起被抽離了一般。
柳春生壓抑的哭聲在一側響起,如果柳母在這兒的話,估計早已經哭天搶地了吧?
周圍所有人都看著柳昆侖,等著他最終的決定。
直到柳昆侖一把將柳青鸞的身體揉進了懷中,埋首在她的心口,長長的吼了一聲。
我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無法對這件事情做出評判。
誰對誰錯,孰是孰非,遇上了感情這件事情,本就是剪不斷理還亂的。
柳伏城感覺到了我此刻波濤洶湧的心路曆程,用力的將我摟進懷裏,下巴頂著我的頭頂,一隻手輕輕地撫著我的後腦勺,像是在無聲的安慰。
“昆侖……”
柳春生忽然出了聲,語重心長,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卻最終隻能忍住,眼巴巴的看著柳昆侖。
柳昆侖緊緊地抱著柳青鸞的身體,像是麻木了一般,根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
柳春生隻得又說道:“昆侖。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如果……如果你想留住夢祁,請……請把青鸞的身體,還給我這個父親。”
柳昆侖仍然置若罔聞。
柳春生試探著上前,伸手想去將柳青鸞的身體接過來,手還沒碰到柳青鸞,柳昆侖忽然伸手,一把扼住了柳春生的咽喉。
他一隻手還圈著柳青鸞的身體,另一隻手,扼著柳春生的咽喉直接將人給舉了起來。
柳伏城叫道:“小叔!”
柳昆侖一把扔開柳春生,抱著柳青鸞的身體,騰升成龍,眨眼間便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柳春生轟咚落地,立刻又掙紮著起來,伸手衝著半空中叫道:“青鸞,我的女兒!”
可,一切都是徒勞。
“孽緣!真是孽緣啊!”
“這個混賬,到底要對青鸞怎樣?她有何過錯?”
“青鸞,我苦命的女兒!”
……
柳春生整個人癱在地上,捶地哭喊,哪還有江城龍族曾經的大長老的樣子?
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柳春生為了柳青鸞,待在柳萬山身邊那麽多年,隱忍著,為了什麽?
就是等著有朝一日,能夠等回一個完完整整的女兒罷了,可如今,一切卻成了夢。
一直沒有做聲的鳳青帆,這時候轉向柳伏城,問道:“下一步該怎麽走?一切與我們設想的,出入太大。”
“胡敏君沒能正常生產,那東西破肚而出,也是極大的傷了元氣。”柳伏城說道,“玥兒被擄走,他不會放過玥兒,而他們預想的一切行動,也會延後,現在要做的是,找到他,阻止他利用玥兒。”
原來在閃電打下來之前,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
“所以,之前花娘用來威脅我們的青鸞,事實上,覺醒之後,沒有跟我們說一句話的,是柳夢祁,她們那個時候已經角色轉換了?”我問,“是柳夢祁的覺醒,做出了犧牲,阻擋了胡敏君的生產,對嗎?”
柳伏城點頭:“玥兒這個軀殼能夠來到這個世上,本就是一場陰謀,隻有柳夢祁的魂魄歸位,這個局才能被破,是柳夢祁最終幫了我們。”
“青鸞,還能活嗎?”
我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帶著滿心的希冀,柳伏城卻搖了頭:“不知道,一切,隻能等。”
鳳青帆也說道:“一切,不僅要看柳昆侖,還得順應天道輪回,誰也把握不住老天爺的心思,不是?”
我心中鈍痛:“那玥兒呢?玥兒又怎麽辦?她到底算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