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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虞我詐

  楚羽回頭又看了自家破房子一眼,他知道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也許是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最近發生的事情,楚羽想忘也忘不掉。那畢竟是鮮血和人命填埋起來的溝壑。母親死的不明不白,弟弟又離開了自己身邊,年紀又見識了這世間血淋淋的屠殺,他一直都是在裝無所謂,可真的無所謂嗎?他靜靜的坐在火堆旁,一語不發。知春輕歎了一口氣,向火堆裏扔了一塊野梨樹的枯枝。空氣裏彌漫出一股苦澀的煙甜味。


  楚羽緩步離開火堆悄悄摸進村外,他來到那一株歪脖子樹前,臨走了,不知道為何,他心底對於母親的死愈發耿耿於懷,雖然這一次他依舊不會有答案,他還是來了。看看又不會死人,都已經家破人亡了,還有什麽可怕的。知春無聲地跟在身邊,夜雨犀利,雨水淋濕了他的頭發,迷住了他的眼。不遠處的柳家門樓前悠悠的兩盞紅燈發出淡淡的紅光,這裏卻漆黑一片,隻能夠看見歪脖樹的影子。太黑了,黑的讓楚羽有些發狂。


  他孤單身影和樹在一起似乎不顯孤單,知春遠遠的站在幾丈之外,任憑楚羽獨自佇立了很長時間。人心中若有悲傷,安慰的話並不能讓他們好受多少。有些痛苦隻需要獨自品嚐。


  兩道人影從村子裏走來,淅淅噠噠的腳步聲音被大雨遮擋的微不可聞。直到他們手中的燈籠光撇進知春的眼睛,他才發現竟然是兩位女子。他不好提醒楚羽,想想兩個女人挑燈夜行,能有多大危險,也就看著她們走到楚羽身邊。


  “你是莫姐的的大兒子?”女子開頭話了,原來是聽夜閣的那個暗娼。


  她竟然認識自己的母親,楚羽緩緩的轉過頭。女人很漂亮,瓜子臉柳葉眉,略帶微笑,細聲細語的話:“你叫楚羽還有一個弟弟,我的對吧?”


  他悶不做聲,隻是看著她。丫頭翠屏開口道:“我家姐和你話呢?”


  女子咳嗽了一聲,翠屏就不敢吱聲。女子貝齒微微一露:“我叫流星,翠萍她們都叫我星姐,你和翠屏差不多大,你若是願意,你也可以叫我星姐。對了,她就是翠屏。”一陣風吹過,樹葉子上的積雨,刷刷掉了下來,將他們身邊的水坑濺的波光粼粼。知春不願意默不作聲,遠遠的看著他們三人,一點靠近的意思也沒有。


  楚羽將目光轉開,並不認為她是真話。若真是自己母親的什麽朋友,他多少也應該有個印象,可是眼前的女人像是畫裏落下的美人,和母親那樣的農婦斷不會有什麽交集才對。許久之後他眨眼問:“你到底是誰?”語調平板,格外地了無生氣。


  “我是誰並不重要,“流星回答,“你隻要知道我不會害你就行。“


  楚羽依舊麵無表情,原本被雨淋濕的頭發垂頭喪氣地緊貼著他的額頭臉頰,看上去仿佛就像是大病初愈後的蒼白。“你還有什麽事情?“


  流星恨不得轉身就走,可她並不能自己和莫秦氏的關係,她還有要事要辦,她憐惜的摸了楚羽的腦袋,將自己身上的雨披蓋到楚羽身上:“我們還會再見的。“


  楚羽沒有拒絕流星的好意,他隻是莫名其妙的在她身上感覺到了一絲溫暖,他的眼裏閃過一道光芒。“謝謝,”他靜靜地,“希望再見麵時,你能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若不是明日她還有要事要做,流星相信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將楚羽攬入懷中,哭一個昏暗地,細水長流,但是現在,卻隻能讓自己轉身不去回頭,一步一步離開。明日她帶著一眾光明聖徒進入長野城,屆時她將麵對隨時喪命的危險,她不能與這個孩子相認。“好,我答應你。”她。


  “要我幫你嗎?”知春走到他的身邊。


  “算了吧,”楚羽舒了一口氣道,“不管她是誰,她都不會害我們。“完他跪在歪脖樹下,將莫秦氏屍身化成的血色珠子埋在樹下。對著這棵歪脖子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然後站起身來,向村子走去。


  聽夜閣裏,流星正握著一隻骨笛嗡嗡吹奏,骨笛婉約,聲聲如涕。翠屏悄悄的走了進來,靜靜的聽著她的笛聲。她不再是那個明媚如春的女子,她嫩蔥般的手指輕輕顫抖,她的眼神裏隻有哀傷。


  她看起來正如一片弱不經風的孤葉,一陣清風便足以將她吹到幽閩江去。


  “翠屏,“她停下笛聲,“兄弟們都到齊了嗎?”她將骨笛塞入衣袖,調整了一下肌肉,重新變回聽夜閣的頭牌。“星姐,都到了,除了鈴鐺……,大家都在等你……”


  流星心底一疼,卻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翠屏見她的臉色沒有變化,也就放心了許多。猜想她已經接受了事實了。苦槐夜雨漲秋池,這真是一場完美的大雨。


  “我先去長野了。”流星道,“城中阿婆還等著我去回話,我再去看看鈴鐺……上次若不是我心急,他也不會傷的那麽重!”


  “星姐,你不要這樣,我們都是自願的,不能怪你。”翠屏還記得鈴鐺是多麽迫不及待要和她們一起執行任務,想到重傷成那樣鈴鐺,翠屏的眼睛也紅了起來。流星幫她拭去淚珠,將她抱在懷裏,“我們都是聖主的孩子,相信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們都將回歸聖主的懷抱。”她們同時輕聲道。


  長野城今夜無眠。城中的人們覺得這一個夜晚漫長到怎麽也看不到黎明。


  外麵到處都是車馬喧囂,亂成一團。士兵們高聲呼喝,將許多外鄉人壓上街道,趕出城門,不問青紅皂白手起刀落砍去頭顱。鮮血在雨水中飄散,城門外的已成修羅場。城中的居民將屋門和窗子管得嚴嚴,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


  校尉羅柏置身旋渦中心,鎮定自若地發號施令。這些日子以來,他早就習慣了砍頭殺人。


  “邪教的奸細都清理了嗎,“上官清流對羅柏,“寧可錯殺一千,不可使一人落網。”


  “遵命,”羅柏答道:“若是跑了一個,我願軍法從事。”上官清流環顧身邊周遭的人馬雜遝,眾聲喧嘩。“沒想到我又開了殺戒。“


  “大人也是沒有辦法,不是麽。”羅柏。雨水劃過他的鎧甲,滴滴答答的掉個不停。


  上官清流背著雙手:“地不仁,我們不殺他們,我們就得死啊!”


  羅柏點點頭,不敢開口,他不會什麽安慰人的話,他不過是個軍人,聽從命令而已。


  “大人,這一仗我們會贏嗎?”羅柏道,“我心裏沒底。”


  “放心好了,”上官清流堅定完道,可他心底也沒有多少底氣,今日的一切事情已經抽幹了他每一分力氣。此刻他幾乎要暈倒。


  羅柏立刻察覺他的不對。“大人……你……“


  “我……沒事。“上官清流道。


  羅柏鬆了一口氣。“那就好,“他咧嘴笑道,“明日我們將計就計,夠王福瞳吃一壺的。“


  上官清流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此戰過後,我定保舉將軍再上一層樓。不過以你看,王福瞳會不會上當?”


  “當然會。”羅柏保證。“大人妙絕下,縱然是他王福瞳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他也不會想到我們早就洞悉了他的計劃”


  “還是不能大意,我們的兩千狼騎已經折在王福瞳手裏……”上官清流迎著夜色,“不過羅校尉,你的馬屁還是不要拍了!”


  羅柏有些尷尬地看了上官清流一眼。“那不是大人的錯,都怪那金雪……”


  “我去繼續巡查,這裏就交給你了。”上官清流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結束,早點休息。”。。


  “我會的。“羅柏答道。上官清流轉身向城中走去,留羅柏獨自站在城樓上,被馬士兵、頭顱和鮮血所包圍。


  鮮血十裏,雨停時,還還會記得這一個充滿殺戮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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