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
這是一個反常的季節。長野城頭的旗杆上忽然刮起了西風，空一片黯淡。人們期待已久的雨水眼看著就要降臨。但沒有人高興得起來，那怕此刻坐在城主府和華雲夫人享用美食的上官清流亦是如此，如喪考妣，心情實在是美麗不起來。窗外那棵白銀神樹，葉子嘩啦啦的響個不停，怎麽聽怎麽都像一首衰樂。
雖然空氣變得涼爽，上官清流從信紙上抬起頭來，微微流了汗。他深吸了一口氣，靈魂像是進入一片黑暗的空間，他的身體在墜落，他想抓住什麽，卻怎麽也抓不住。嶽父大人向他陳情了朝廷的無奈，援兵之事隻是休提，影月朝廷此刻最大敵人不是王福瞳這幫子芥蘚之癢，而是私鹽販子鄭發城，朝廷正在集中力量剿滅鄭發城。上官清流渾身無力，他將信放在桌子上，整個人癱坐在椅子裏，左手撐起自己額頭。華雲從桌上拿起信，將信反複看了一遍。她將伺候在左右的仆人揮手屏退。
“夫君，切莫愁苦，千萬不可憂思過度。”
“不會有援兵了，夫人，”上官清流沮喪的道：“我們拿什麽守衛長野城？”
“夫君……”華雲夫人手撫摸著自己肚子，“父親大人不是給你三十萬血色交子，有了這筆錢，你大可以再多招募兵士，長野城怎麽會守不住？”
“人倒是好招，可是一群沒見過血的泥腿子，又能做的了什麽呢？”
“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盡力就是。“
“可是我們的狼騎都打不過王福瞳，就憑招募的新兵？”
華雲夫人一笑：“你這就是鑽了牛角尖了，雖然我不知道王福瞳是怎麽打敗我們的狼騎，可是我們的士兵是泥腿子，他王福瞳的士兵也一樣，不過是一群泥腿子。隻要我們能招募的人數比他們多，再加上長野城的城池堅固，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上官清流眼前一亮，陰霾一掃而空。幾日以來，他的兩千狼騎全軍覆沒，雲桂的虎賁被滅，嚇壞了他這位城主，他甚至已經忘記了，王福瞳這群人不過是一群剛放下鋤頭的泥腿子。燈下黑，上官清流衝著華雲夫人笑了笑：“多謝夫人提醒，我知道怎麽做了。”
華雲夫人給他盛了一碗白海朱雀蛋花湯，“夫君想明白就好，多吃點飯，整個長野城，還有我們娘倆都指望你呢。”上官清流接過蛋花湯大口的喝了一口，“夫人的對，我這就好好吃飯。”
一頓飯吃的有滋有味，屋子裏油燈爆了個燈花，明亮了不少。
飯後，上官清流在書房給嶽父回了信，表達自己將與長野共存亡的決心雲雲。信寫好之後，他將信交給師爺，讓他盡快用千裏鼠送回大都，信鷹還是不能用，在空中它紮眼容易被截留。
他繼續完善自己的募兵計劃，抓丁這件事還是必須加緊進行。盡管自雲水縣被破那日起，他就命令治下的村鎮招募新兵，可到現在尚不到三千人，想想雲水縣此刻五千人的兵馬，又怎能夠呢？
當第一滴雨聲響起，瓦楞上淅淅瀝瀝的滴答起來，上官清流於忍不住停下它手中筆，那是他重新下達招募士兵的通告，他準備再招募五千士兵，哪怕倒時候被彈劾也無所畏懼。影月朝廷對他這種南人官吏招募士兵數量有著嚴格的規定。他一個城主頂多隻能招募五千人，若加上前麵的三千人，他手中將有八千人，已經觸犯了條。可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再自己有老嶽父撐腰，隻要能守下長野，什麽事情都不會有，守不住，誰也救不了他。。他打了個嗬欠，用手背微微掩住嘴巴。夜色將盡愈發黑的離譜。燈火光搖曳，燈油已盡。他又整夜沒睡，然而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可不想在睡夢中被人攻破了城池削掉腦袋。
他挪動僵硬酸麻的雙腳下了長凳，稍事按摩之後，跛著腳走到桌邊。書童正趴在桌上，輕聲打鼾，頭枕在麵前一本敞開的大書上。上官清流瞄瞄書名，原來是《特洛伊木馬傳記》，倒是給他提了個醒，還得加強奸細的排查。“福臨，“他輕聲喚道，年輕書童陡地驚醒，困惑地眨眨眼，頭頂的帽子落在地上。“去給老爺弄份宵夜，記做清淡一點。不過動作輕點，千萬別吵醒夫人。”
看著福臨走出門外，上官清流深吸一口深夜的冷空氣，接著費力地走到窗前打開窗戶。夜色如墨，雨聲潺潺，這一場見鬼的叛亂。
他歎了一口氣，老爺真是不想讓人活了。旱減產，這收割的季節又降下這樣大的雨，收成怕是又要減上幾分。明年該如何？他想起前朝武德六年幹旱之後，慶陽城易子相食的慘劇，不由得一陣難過，縱然是平定這一場叛亂，這長野怕也是免不了一場人吃人的慘劇了。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腳步之聲，有軍士走進院子，待其走到光亮處。上官清流這才看清，來人是校尉羅柏，他帶著一個黑衣男子，上官清流並不認識。羅柏看見他，壓低聲音：“雲水寒冰台有消息傳來了。“
“快請進來！”上官清流心中的惶恐散去不少，未等來人行禮結束，他就問道：“可是有重要軍情？”
那探子正是老七，他已經是第二次來長野，隻是第一次並未見到這位大哥口中的贅婿。
“雲水縣明日將要攻城。”
上官清流臉色一變，下這麽大的雨，王福瞳這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呀。
“我倒要看看明日他們準備怎麽攻城？”上官清流命令道：“羅校尉，吩咐下去，讓弟兄們準備好家夥，必須給這幫孫子一個教訓。”
“是！”羅柏答應道。
“嗯，羅校尉，順道你帶這位兄弟下去休息吧。”
老七衝著上官清流一抱拳：“軍情傳達了，屬下還是盡快趕回去複命，還望將軍諒解。”
“也好，羅校尉，你帶這位兄弟去吧，記得帶上吃食和水。”
“謝大人！”。
福臨將宵夜端了進來，他看著走出兩人的背影，對著上官清流道：“老爺，叛軍又要攻城了？”
上官清流吃了一個丸子：“是啊，老不讓人活，這幫叛匪更不然人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