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兒女情長
山間靜謐,耳邊流水潺潺。
趙子威忽然聽她如此問,微楞了一下,下意識應道:“打算?等素素醒過來,問一問她是什麽打算。”
言下之意,沈素期什麽打算,他便是什麽打算。
裴無憂抿了抿唇,看向遠方未看向他,道:“倘若她醒過來仍要尋仇,你還會跟隨她?”雙手交叉,骨節泛白,無意識中流露出緊張。
趙子威本便不是拘謹的男兒,十分幹脆應道:“自然,現下池靖卿有大事要做,隻有我可以保護素素。”尾聲淺帶溫情,連他自己都未發覺。
然,裴無憂聽得真切,眼瞼微垂,眸色複雜。
趙子威將烤好的魚遞向她,後者接過樹枝,兩人手指不經意間相碰。趙子威自然快速的收回手,未多想,便拿起另一條魚來烤。
裴無憂拿著樹枝,目光落在適才與他碰觸過的手指,腦海中浮現他未經允許替她治療腰傷時,也觸碰到了她的肌膚。
她微低著頭,心中住了一隻歡脫的小鹿,不安分亂撞著。
半響,二人未交談。
裴無憂自認不是小家碧玉的女子,現下卻連說話都未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輕咳了一聲,學著他的樣子,看著身前的篝火,道:“趙子威,你自己的打算呢?與沈素期的無關的。”後半句話著重音強調著。
與沈素期無關……
趙子威細細咀嚼著,星眸映著火光,忽明忽暗。考慮了半響,沉吟道:“回瓊玉城,將江湖寮的事情處理一些。若無戰事,便雲遊四海。”語氣淡然,就好像做什麽都隻隨自己心意,其它任何都不是考慮的因素。
如今說這些,也著實與他不相幹。
沈素期大仇未抱,他勢必會追隨,若日後她與池靖卿在一起,他也要去漠北,為她帶回解藥。
遊曆四海四字,如一顆石子,投進裴無憂泛起漣漪的心湖,激起層層浪花。
她未多想,便問道:“遊曆四海,當初我離開明召,也是抱有此想法。從明召到大越,途徑萬水千山,隨處安身,著實肆意瀟灑。”神色向往,其意不言而喻。
隻可惜趙子威並未看她,自然未聽出她的向往之意。
他起身去探沈素期的脈搏,邊應道:“裴姑娘實乃真性情也,雖說姑娘家遊曆在外太過危險,不過裴姑娘你身手不凡,一般男子也近不了身。”語氣淺帶戲謔。
裴無憂唇角微僵,隨手抄起一顆石子朝他扔去,佯裝怒意:“身手再好也是個姑娘。”秀眉微蹙,這一拉伸,腰間傷口頓時叫囂起來。
趙子威輕鬆接過石子,拿在手中把玩,坐在身邊,道:“姑娘,你腰間有一片發紫的淤青,最好不要亂動。”說罷,隨手將石子扔進篝火中。
他本柔和的側臉在月光的映襯下,稍顯冷冽,星眸黑亮。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席地而躺,一舉一動間,自成灑脫。
裴無憂未去反駁,靠在大石上,問道:“趙子威,倘若你遊曆四海,可否介意結伴同行?”有意掩飾著語氣中的緊張,周圍安靜,竟可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趙子威略帶驚愕的看了她一眼,未思索便要開口。
裴無憂預料到什麽,搶在他之前開口:“我先前到了京城,恰巧撞上了那次你攔截秀女馬車,本想匆匆離開,你知道京城太過危險,況且我是明召公主,萬不可被大越皇上發現。”話語一頓。
她換了口氣,續而道:“即將離開之時,便遇見了你,你傷好離開後,我才發覺你的令牌還在我這裏,再之後的事情你知道。”
話語有些淩亂,十六年人生裏,她就算見了嚴厲的習武師傅也未如此慌亂過。
四周靜悄悄的,河水仿佛不再流動,篝火發不出聲,世間隻剩他們兩人。
如此情景,烘托氣氛。趙子威若察覺不出她是何意,便不是不羈,而是癡傻了。
但他無心顧及兒女情長,也著實不懂憐香惜玉,道:“裴姑娘,雲遊四海不過一說辭,且不說四國起了戰火,隻說沈素期體內毒素未清,即便她回到池靖卿身邊,我也要去為她尋找解藥。你是明召的公主,應過著奢華富貴的生活,怎能經得起風吹日曬?”尾聲透著戲謔。
如今他們還要共同在山崖間相處一段時間,若將那層窗紙捅破,接下來如何相處皆會尷尬。
裴無憂微怔,適才他還讚她真性情,不出一刻鍾,又覺她應過著奢華富貴的生活。
虛偽。
但他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還能說什麽。
她靠在大石上,腦袋後仰,輕飄飄的應了一聲,旋即道:“你說的不錯,我可是明召的公主……”可她雲遊了這麽久,他又不是不知。
忽地,趙子威星眸,出聲止住她的聲音,迅速脫下外袍跑到河邊沾了水,回來將篝火熄滅。
裴無憂見狀收起了情緒,起身裝起烤好的魚肉,且將沈素期架在了身上,看向趙子威,道:“有人過來了嗎?”
趙子威不假思索,皺著眉:“應該是池靖遠的人,我們快去找一藏身的地方。”說罷,大步走過去,將沈素期接過抱在懷裏,動作自然。
裴無憂看著他懷中昏迷的沈素期,秀眉微蹙,來不及多想,便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剛離開河邊,一群帶著並且的大內高手便迅速將篝火包圍,若不是趙子威一直留意著周圍的氣息,現下被圍在中間的就是他們幾人。
一首領摸樣的人,在篝火邊頓了下來,伸手抓起一把篝火,摩挲了幾下,當即臉色沉了下來。
一把摔了炭灰,狠聲道:“剛走不遠,以此為圓心,展開搜索!”語氣頗有幾分氣急敗壞。
他們從這麽高的懸崖上落下來,即便是掉進了河裏,也不可能一點是傷都不受,肯定走不遠。
大內高手不敢怠慢,在周圍搜索著、
另一邊,趙子威趴在草叢中,一雙星眸,滿是戒備,又極力隱藏著自己的氣息。
但有沈素期這一昏迷不醒的人在,氣息無法掩蓋。裴無憂看著逼近的大內高手,一手搭在玄劍上,已然蓄勢待發。
趙子威一時未多想,按住她搭在劍上的手,壓低了聲音:“裴姑娘,你的氣息太明顯了,還沒有到動手的時候。”語氣透著一絲警告。
裴無憂心跳慢了半點,一時怔神,便忽略了逼近的大內高手。
大內高手圍著篝火展開搜索,搜索緩慢,到了趙子威這邊已是一刻鍾後的事情。
趙子威屏住呼吸,裴無憂聚精會神,全身繃緊。
若是他們兩個都安然無恙,自然不需要將這些人放在眼睛裏,可現下他們不僅自己受了傷,還帶了一個昏迷的沈素期。
沈素期一直是清醒著的,隻是不知為何,她無法張口,也無法睜眼,二人的談話聲音她皆聽得見。
她雙眼閉著,聽覺便尤為敏感。聽著細微的腳步聲靠近,嚐試著動了動手指。
趙裴二人蓄勢待發,大內高手忽地停下了腳步。
首領高喊了一聲:“集合!”
大內高手迅速朝首領趕去,聽著遠去的腳步聲,沈素期心中鬆了一口氣,動了動眼珠,緩緩睜開眼睛。
天已完全黑了下來,月光如華,她眼波一轉,便見趙子威二人皆看向前方,臉上滿是戒備。
首領在篝火不遠處站著,看著腳邊的三具屍體,皺著眉:“那日從山崖上掉下來的就是這幾人?”語氣透著懷疑,顯然並不相信刺殺池靖遠的人會如此輕易死掉。
一大內高手看著麵目迷糊,盡是血水的屍體,遲疑著說道:“應該就是這三人,他們或許是點著篝火取暖,明火招來了野獸,野獸將他們咬死。”
這些人身上的傷口著實是野獸撕咬過的,身上還有次成排的齒印。
首領顯然並不相信這一說法,問道:“這幾人可是有膽子刺殺皇上的,怎麽會這麽快便被野獸咬死,這說法皇上會信?”語氣帶著質問,麵露不耐。
言下之意,至少找一皇上可相信的理由。
大內高手遲疑了一下,蹲在地上,在其中一具男屍身上摸著,半響,起身道:“此人身上有骨骼斷裂的傷,許是從懸崖上跳下來時摔的。這懸崖高數千丈,摔下來幾乎沒有活人,這一點皇上也是清楚的。”
言下之意,拿這個理由回去複命,也並無不可。
首領沉吟了一聲,深深的看著兩女一男三具屍體,半響,端正了神色:“三人從懸崖上掉下來摔傷,被野獸啃咬的麵目模糊,認不出原本的麵貌,但可以確認全部死亡。”
轉身朝來的方向走去,高聲道:“將屍體帶回去複命。”語氣透著不耐。
忽地一陣山風吹過,一隊大內高手皆加快了動作。
待人走遠,裴無憂鬆了一口氣,收起了防備的姿勢,隨意躺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這麽輕易便走了嗎?”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些人走得過於快速了。
趙子威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神色輕蔑:“池靖遠惡事做盡,惡待子民,早有人看不慣他,且這大晚上,空蕩蕩的山間,許是真的會有野獸出沒,無人願意在此處久留。”
說著,朝適才發現屍體的地方走去。
裴無憂看了沈素期一眼,輕描淡寫道:“沈姑娘,既然醒了,我們快些去將篝火升起來,這山間有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