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人皮麵具
房間寂靜的可怕,仿佛可以聽到山路上飛馳的馬蹄聲,也將沈素期的呼吸聲放大了無數倍。
趙子威見她臉色發白,便料到了結果,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的往外走。
沈素期反應過來,立即抽著手,秀眉一皺:“趙子威,段喃告訴我,當初在皇宮見過我的人都已經被池靖遠處死,即便活著,也不可能有資格跟隨出行的儀仗,所以你不用擔心,放開我……”
趙子威一腳踹開房門,麵帶慍怒:“池靖遠此做法,根本不配做皇帝,早應有人挺身而出,推翻他的統治,素素,你若信我,隻回去等著,要不了多久,自會有人整治他。”
沈素期一怔,為何他的話這般耳熟?對了,前幾日池靖卿便一直在與她強調這一點,為何現下連趙子威也這樣覺得?
心中燒起一股無明野火,她腳步一頓,大力抽出手,冷聲道:“夠了,推翻他的統治,那要等到什麽時候?我等不及了,今天是個絕佳的機會,就這麽錯過,我不甘心!”
趙子威一手落空,腳步一旋,轉身與其對視,見她不知為何忽地燒起了鬥誌,眉頭一皺,耐著性子道:“素素,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又何須爭一時。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靠近池靖遠,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盡管壓著心頭的怒意,語氣仍帶了一絲不善。
沈素期皺著眉,冷眼看著他:“趙子威,你有仇人嗎?”聲音無怒意,甚至冷靜了下來。
趙子威未料到她會如此問,下意識搖頭:“沒有。”江湖寮雖與人結怨,卻並非是他的個人恩怨。
沈素期冷笑出聲:“你沒有仇人,自然可以輕易說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種話,我和你不一樣,我有仇人,血海深仇!”最後半句,幾乎咬牙切齒道出。
趙子威一時語塞,怒上心頭:“素素,你……”
話音未落,隻聽一陣啪掌聲音響起,二人心下警惕,斂去表情,齊齊朝聲音源頭看去。
隻見一抹熟悉的身影闖入視線,二人皆鬆了一口氣。
趙子威星眸爬上一絲戒備,見她手中拿了一盒子,試探道:“裴姑娘這等肆意瀟灑之人,也來這護國寺燒香拜佛嗎。”
裴無憂聽出他話中的嘲諷,撇了撇嘴巴:“自然是幫你們的,”眼瞼微抬,掃了他一眼,眼底輕蔑,“怎麽,趙公子認為你們不需要這個?”晃了晃手中的盒子。
沈素期未理會二人間微妙的氣氛,看著那盒子,問道:“裴姑娘,這東西是?”
裴無憂唇角上揚,自顧自的繞過了兩人,坐到了桌邊,將盒子放在桌上,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沈姑娘適才不是擔心自己會被人認出來,這東西可以保證萬無一失。”
沈素期快步走到桌邊,伸手去拿盒子,伸到一半便縮了回來,眼中的亮色漸漸暗去,警惕的問道:“裴姑娘有何條件?”
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情,裴無憂此舉也定不會如此簡單。
後者眼波一轉,忽地笑出了聲音,半認真半玩笑說道:“殺了池靖遠算嗎?”抬眼對上她的目光。
沈素期秀眉微蹙,眼底絲絲警惕,不答反問:“裴姑娘與池靖遠有仇?”語氣不掩心疑。
沈素期會懷疑也在情理之中,每每當著她的麵提到池靖遠,皆不見她表露出一絲恨意或是什麽,現下怎的突然要殺了池靖遠?
趙子威關上房門,走到桌邊,亦看著她。
裴無憂一攤手,很是無辜的道:“你們這樣看我做什麽,池靖遠為君不愛戴百姓,恨他的人多了去了,江湖俠女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有問題嗎?”義正言辭,眼神坦蕩。
問題自然是有。
裴無憂先前一口一個大越的皇上,便說明了她並非大越人,看樣子她也並非是嫉惡如仇的性子。
但既然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再問下去便是自討無趣了。
沈素期收起了戒備,在她對麵坐下,道:“既然如此,我們便有了共同的敵人,”目光落在盒子上,“裴姑娘,這東西是?”
裴無憂唇角含笑,看了趙子威一眼,揚了揚下巴:“他知道。”語氣略有輕佻。
沈素期略有驚訝,下意識看向趙子威,後者看了裴無憂一眼,道:“若要改變麵貌,最直接的方法便是使用人皮麵具,”頓了頓,“但並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弄到手的。”
最後一句話便是說給裴無憂聽了。
沈素期看向裴無憂,進一步確認,見她直接將盒子打開,露出兩張人麵,心裏雖有了準備,但見到實物,仍是頭皮一麻。
裴無憂見她的反應,不禁笑道:“這東西並不是從死人臉上弄下來的,”見她臉色稍緩,神色一正,“時間不早了,池靖遠的隊伍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到了,我先給你安到臉上。”
說罷,示意沈素期先去洗臉,待人出去後,她看了趙子威一眼,道:“你的那張自己動手,趙寮主不想讓池靖遠認得你吧。”
語氣淺帶戲謔,表情卻無一點玩笑。
如今的江湖寮已經不剩什麽了,若是再讓池靖遠知道寮主有意刺殺自己,那江湖寮便真的要毀在他手裏了。
此次裴無憂前來,倒是提醒了他這一點。
趙子威看了她一眼,錯開視線,略微點頭,遲疑了片刻,道:“裴姑娘,東西已經送到了,若日後有幸相見,趙某定當重謝。事情太過危險,裴姑娘先請回吧。”
雖然有裴無憂在他們會輕鬆許多,但這事與她無關,不應將她牽連進來。
後者仍靠在椅子上,一手抱肩,一手搭在桌上,露出手背上的無影鉤。
她視線落在這暗器上,輕描淡寫著開了口:“方才本小姐不是說過了,今日是來拔刀相助的,刀還未拔,怎可走?”尾聲透著慵懶。
趙子威一時語塞,眼底掠過一抹複雜。
話分兩頭。
池靖卿與麵具二人出了茶館,便一直在京城中兜轉,將四處的傳言聽遍。
麵具忍不住嘖嘖了兩聲:“池靖遠如此作為,遲早會失了民心。”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
偏偏池靖遠不懂這個道理,此番舉動便是在自尋死路。
池靖卿目光不知落在何處,聞言亦未有何反應,隻淡淡應了一聲。
麵具見他心不在焉,試探道:“現下不知護國寺那邊如何了。”特意放緩了語氣,見他目光一頓,續而道,“靖卿,那些人刺殺他應會有些吃力,不妨我們也過去?”
說這話時有意無意的觀察著他的反應,分明擔心的要死,卻還在這裏裝淡定,真是個表裏不一的男人。
麵具暗自腹誹,顧及他的感受,未去揭穿。
池靖卿略微思量,終是搖了搖頭:“罷了,聽天由命。”說罷,朝狀元府的方向走去。
語氣漫不經心,顯然口是心非。
麵具見他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不好再勸說些什麽,隻得跟上他的腳步。
兩人從暗處潛入狀元府,直奔書房。
段喃見到池靖卿時,稍微一愣,下意識問道:“二王爺?這個時辰怎麽有空來寒舍。”側身將人讓了進去。
言下之意,這個時候他不應在護國寺保護沈素期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池靖卿目光在書房一掃,落在窗前的棋盤上,邊走去邊道:“找你博弈一局。”說罷,人已坐到了一邊。
這舉動便未有反駁的餘地,段喃看向麵具,隻見他眼底那抹無可奈何,心下了然。
二人坐定,麵具無所事事,雙手抱肩倚在一邊,看二人博弈。
池靖卿手執黑子,未占領中央位置。段喃隨手放下白子,道:“二王爺調查符相一事可有何進展?”語氣漫不經心,本便是隨口而問。
池靖卿落下一子,應道:“未有何進展,符相一事不急,”話鋒一轉,“今日池靖遠將山的百姓強行逼迫下山,已有許多百姓不滿,他回宮之後有得忙,暫時無暇顧及符相。”
段喃落棋子的動作一頓,抬眸掃了他一眼,道:“二王爺手中有其他事情忙?”
池靖卿手執棋子,略微思索,半響,道:“沒有。”話出口,自己都覺不大合理。
既然無事,為何不調查符相之事,反而來這裏與段喃下棋?
二人相視一眼,皆放下了棋子,麵具見二人終於都不再自欺欺人,頗感欣慰。
段喃眼神複雜,歎息了一聲:“有趙子威在,她應該會無事,另外我也加派了人手過去,無需太過擔心。”
這話不知是說給池靖卿,還是說給自己聽。
池靖卿不假思索,問道:“你的人可有進去?”語氣隱帶一絲緊張。
要知道池靖遠將許多百姓都趕下了山。
這一點段喃可以保證,早在池靖遠上山前,他的人便已經到達了指定位置,若沈素期二人不是太過隱蔽,現下應彼此見過了。
池靖卿心中卻未有半分鬆懈,對方乃是當今皇帝,身邊高手如雲,沈素期那點武功,根本不夠看。
二人看向窗外,目光皆是擔憂且複雜。
天空飄下小雪,世間的喧鬧被積雪掩蓋,這一場雪後,便是真正的冬天了。
沈素期站在雪中,身後忽地響起緩慢的腳步聲,一回身,見是慧生。
她眼瞼微垂,掩去眸中神色,並未福身。
慧生雙手合十,施了一禮,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