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離開
說什麽無話可說,不過是無可奈何罷了。
沈素期眼眶盡濕,晶瑩的淚珠順著臉頰滑下,流入口中,唇齒間皆是苦澀。雙手緊緊的攥著手帕,強忍著推門而入的衝動,一步一步,沉重又緩慢的離開。
段喃聽著腳步聲遠去,寒眸掠過一抹複雜,淡然開口:“待一切落定,她應會理解你。”隻是屆時是否還來得及,便無從得知了。
池靖卿忽地斂去了臉上的愁苦與無奈,眼眸漆黑清明,道:“但願來得及。”聲線低沉,語氣平緩,與方才醉熏之態,判若兩人。
段喃眼眸微眯,寒意乍現,篤定道:“你果真在裝醉。”聲音清冷,尾聲透著一絲不屑。
他方才那話不過試探,以池靖卿的謹慎與隱忍,豈會在外麵醉酒,更別說露出醉意,對他訴苦。
池靖卿不可否認,緩緩道:“裝醉如何,真醉又如何,目的達到了就行。”語氣輕描淡寫,他坐回椅子上,斟酒獨酌。
目的達到了?怎可將沈素期與其他目的相比?
段喃看著他的目光帶著探究,沉聲道:“素素在你心中是特別,你對她怎的也忍心說謊?”尾聲略帶責怪,不由心驚他對心上女子都可如此算計。
話音落,眼瞼微垂,眸中掠過一絲苦澀,連他自己都未發覺。
池靖卿輕笑出聲,唇角苦澀,目光落在杯中瓊液上,淡淡道:“適才也未有半句假話,何來欺騙。”語氣寂寥。
若非身不由己,他豈會眼睜睜看著她一次一次離自己遠去,甚至將她拋棄給其他男人。
段喃微怔,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
卻見他已收斂了大半情緒,再起身,便是冷靜謹慎。
池靖卿緩緩走到窗前,負手而立,望著天邊殘月,話鋒一改:“符相逃獄一事,應著手調查了。”
一句話,便將房中原本略帶沉鬱的氣氛壓得更沉重起來。
段喃看著他的背影,忽地想到了什麽:“你可知近日安國與明召有了大動作,估計過不了多久,便會攻打漠北,屆時大越便要端正態度。”
聲音一頓,見他未有回應,便知此事他已知曉,續而道:“安國重武,武將皆是精通兵法之人,軍中素來沒有軍師一職,此次軍隊中卻出現了軍師。”
點到為止,無需再說下去。
池靖卿一挑眉,略微思索,唇角浮現一絲笑意,卻是輕嘲:“你是想說安國軍隊出現變化之時,恰好與符相逃獄時間吻合?”話語透著質疑。
段喃聽出此意,便未再執著己見,輕描淡寫著:“不過聽聞池靖遠提起,略微一想罷了。”
池靖卿眼眸微眯,眸中暗影湧動。
夜色漸深,狀元府侍衛防守鬆動之時,一道黑影迅速在屋頂穿梭,身影隱匿於夜色,如鬼如魅。
趙子威找遍了狀元府,仍未找到沈素期所在的房間。他第一次潛進來,匆匆走了一遍,還未認清道路。
視線一轉,忽地瞥見一身穿粗布衣的中年男子,似是起夜前往茅房。
他靈機一動,當即從男子背後靠近,忽地伸出手,捂住了男子的嘴巴,男子掙紮著發出唔唔的聲音。
趙子威眉頭一皺,星眸發寒,一身戾氣,在男子耳邊低聲道:“安分點,我問你答,若有半句假話,明年今天便是你的忌日。”
麵對露骨的威脅,男子忙點著頭,做保證。
趙子威唇角輕蔑,冷聲問著:“你可知道府中有一姓沈的姑娘住在何處?”說著,放開了捂著他嘴巴的手。
男子一怔,下意識問道:“這位大俠,那是姑娘家的房間,你一大男……”話未說完,隻覺頸間一涼,低頭便見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抵著自己,麵色一白。
趙子威還未出聲質問,隻聞一股腥臊味入鼻,視線先向下,隻見堂堂七尺男兒,竟被一把匕首嚇得尿了褲子。
“嘖”了一聲,隻覺丟了男人的臉,語氣更是不耐:“她人在哪?”
兩刻鍾後,趙子威潛入一客房。
房中燃著一支即將燒盡的蠟燭,他下意識朝床榻看去,卻見床榻整齊,且無人影,視線一轉,便見沈素期坐在書桌前,低頭不知在寫著什麽。
他悄悄走近,見她仍未發覺,當下皺了眉,她武功並不低,按理來說他走到了身後她應察覺了才是。
思及此,低聲喚著:“素素?”
突兀的聲音響在寂靜的房間,尤為明顯。
沈素期手一抖,當即回頭,驚呼著:“什麽……唔……”還未說出口,趙子威忙伸出一隻大手蓋住了她的嘴巴,待她看清了來人,用力眨了眨眼睛。
趙子威放下手,略帶歉疚道:“素素,嚇到你了,抱歉。”邊說著,邊試探著去看她的眼神。
這麽多天了,他才找上門,不知她是否覺得自己不在意她。
豈料沈素期根本未想到他會來,掃了眼門口,再看向他,問道:“趙子威,你怎麽來了,這裏很危險,狀元不是個好惹的人,你快點離開。”
從國公府一事來看,他已與池靖卿翻臉,若是現在被段喃察覺,那兩個瘋子還不知會怎樣處置他。
趙子威得知狀元乃是段喃之後,便徹底放下心來,現下見她完好無損,鬆了一口氣:“素素,我是來帶你走的。”
沈素期腦中念頭一閃,抓著他的衣袖:“現在是幾月?”
趙子威身體微僵,餘光掃了一眼她拉著自己的手,錯開視線:“十二月十五,你應該離開了。”
沈素期眼眸微眯,放開了手,拿起方才寫的信箋,放在床榻上,道:“可以了。”
二人趁著夜色,離開了狀元府。
翌日黃昏,段喃拿著沈素期留下的信箋,喬裝出門,找上了池靖卿。
後者掃了一眼,未有過激的反應,歎息了一聲:“罷了,隨她去吧,有趙子威跟著,應不會出什麽事。”語氣略帶無奈。
留下一封信便離開,素來是她沈素期的作風。
段喃想到從前她追著趙子威,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你打算坐視不理嗎?”
池靖卿將信箋仍在桌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回了桃鄉,不正是我們一直期盼的事情嗎?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言下之意,無需再插手理會她。
段喃“嘖”了一聲,見他麵色嚴肅,亦正了正神色:“符相的事情,池靖遠心急了?”
除此之外,近日大越並未發生值得池靖遠放在心上的事情,就連百姓不滿的聲音,他都未看在眼裏。
池靖卿不可否認,但卻另一事。他眼眸微眯,緩緩道:“還有十三日,便是池靖遠出宮的日子,這是個暗殺他的好機會。”
皇帝出宮,放佛便是為了預謀殺害他的人所準備的機會。
段喃不假思索,搖了搖頭:“我們想到的,池靖遠定會想到,他野心還未被滿足,正是最怕死的時候,豈會讓自己處在危險之中。”清冷的聲音透著不屑。
池靖卿不以為意,緩緩起身:“兵行險招,方可取勝。池靖遠身邊人越是多越是會亂,屆時製造混亂,總會有機會的。”
言下之意,已經將刺殺池靖遠的事情列入了行程。
殺了池靖遠是他們共同的目的,段喃時刻期盼謀劃著,便是為了殺他。
時間匆匆而過,年關將至。
禦書房。
內務府總管匯報著此次出行耗費的財力物力,池靖遠聽得連連皺眉,一擺手:“怎的如此耗費財力?”
內務府總管低著頭,額上溢出細汗,低聲因著:“皇上,此次出行單是拿到護國寺的香火錢便有一千兩黃金,另外……”
池靖遠聽得心煩,沉聲道:“夠了,你先下去吧。”聲音透著不耐。
總管鬆了一口氣,連忙離開。
待人走後,池靖遠傳來段喃。見他雖孤傲,但在自己麵前仍要俯首稱臣,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道:“愛卿,朕今日找你來,有一事與你相商。”
段喃站得筆直,未有怠慢:“皇上有何事隻管吩咐,臣定當竭力為皇上解憂。”
池靖遠未去在意他公式化的語氣,沉聲道:“愛卿,國庫空虛,戰事將起,你可有什麽辦法解決?”不怒而威,雖詢問,卻也不允許他回答不出。
段喃略微思索,斟酌著開口:“皇上,國庫空虛便想辦法來填補,可先讓朝臣募捐,戰爭必定耗費巨大,身為朝臣,有為國效力的義務。”
這完全是站在旁觀著的角度,若國家有難,首當其衝的應是大臣,其次是商人,最才是百姓。
但若換一個角度,此方法便行不通。
池靖遠不假思索,當即否認:“愛卿啊,戰爭畢竟還沒有起來,若是這個時候便要大臣們募捐,那等戰火起了要如何是好啊?”
顯然,他並不想要讓朝臣們知道國庫空虛一事。
段喃心思一轉,麵露幾分為難,欲言又止。
池靖遠歎息了一聲:“現在隻有你我二人,愛卿但說無妨。”模樣好生憂愁,不知的還當真會以為他憂國憂民。
實則他不過覺得現在就讓大臣們募捐,身為皇帝,顏麵有些過不去罷了。
段喃看破不點破,從善如流:“戰爭乃是國家之事,匹夫有責,那些無法上戰場的百姓,若是多交些稅務,也算是為國分憂了。”
話語深明大義,深得池靖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