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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爭執

  陽光從窗口投射進來,因著他的一句話,空氣凝固,光線中原本應跳動的細微顆粒似乎都遲緩了下來。


  大越要怎麽辦?

  沈素期一時反應不及,怔怔問著:“什麽大越?大越不是會有新的皇帝嗎?皇子王爺不是很多嗎?為什麽你們會考慮這個問題,當務之急不應報仇雪恨嗎?”後半句話幾乎是吼出來。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池靖卿見她麵帶慍怒,滿目恨意,滿腔怒火,耐著性子解釋著:“素素,若是池靖遠死了,大越必亂。現下正是四國戰火四起之時,大越若亂了,將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有多少如桃鄉般的慘劇發生……”


  還未解釋清,便聽她嗤之以鼻,極為不屑:“別說你們燒死了那麽多人,反而是為了大越百姓好,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她目光狠厲,全身的刺皆立了起來,如一隻展開防禦的刺蝟。


  池靖卿麵色一沉,冷喝道:“放肆!”聲音已然冷了下來,無需舉手投足,壓迫之感迅速蔓延。


  但沈素期此時眼中隻剩他們的惡行,豈會感知到壓迫之感,當下冷笑了一聲:“踩著百姓的屍體達到目的,卻說著為了百姓著想,莫非你有資格?”語氣說不出的嘲諷。


  池靖卿怒極反笑:“若想重新建立一個國家,必須先將其毀滅,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言下之意,是她沒有認清楚現實。


  沈素期冷哼了一聲,段喃皺著眉,語氣稍緩:“我們……目的不同,但你要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不會傷害到你。”


  許是先前見過了她因往事痛苦不堪的模樣,許因他們是同一種人,他終究無法對她狠下心來。


  豈料沈素期反而冷笑了一聲:“目的不同?不會傷害到我?”眼神猶如看著陌生人,麵帶冷漠,“可你們害死了那麽多無辜的人,段喃,我幾乎不認識你了。”


  若一定要她來選擇,她寧願他還是那般懦弱,即便無法保護他人,可至少也不會傷害別人。


  段喃眼眸生寒,似乎很是抵觸往事,沉聲道:“素素,你可知道在你報仇之時有多少人因你喪命,你知道因你私自出了皇宮,宮裏死了多少宮女太監?你相安無事,不過是因為有人在替你受懲罰罷了。”


  池靖卿見沈素期頓時麵無血色,眉頭一皺,低聲道:“夠了,段喃。”語氣隱含怒意。


  這些事情原本不應叫她知道的,她要報仇,要殺了池靖遠,皆是因著她心中的仇恨。但這並不代表她與他們一樣,為了達到目的,可踏著無辜之人的屍體。


  但已經晚了。


  沈素期清晰的聽到了段喃的話語,當下如遭雷擊,瞳孔微縮,麵色蒼白,唇瓣發抖,怔怔的看著段喃,似乎要證明什麽,喃喃問著:“我……害死人了?”語氣滿是不敢置信。


  段喃未開口,池靖卿皺著眉。


  二人的反應便已說明了一切。


  諷刺,深深的諷刺與自嘲吞噬了她的理智。沈素期落寞地笑了笑,原來她才是最沒有資格的那一個。


  池靖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終是不忍:“素素,那些人……”


  沈素期雙手冰涼,死死咬著下唇,眼眶微紅,淚水在眼眶打轉,深吸了一口氣:“什麽時候的事?”那些人是怎麽死的。後半句她未有勇氣問出口。


  她隻是一個秀女而已,一個秀女逃出皇宮也沒有什麽大不了吧?為什麽池靖遠會殺了那些宮女太監。


  段喃不過猜想到了池靖遠會殺人泄憤,未料到當真被他猜中,現下沈素期如此問,他自是不知。


  而池靖卿豈會告訴她,當下歎息了一聲:“素素,已經不重要了。你要知道有些時候事情並不是自己可以控製的。”


  要她明白他們的行為終是對大越有利,本便不大可能。但若使她置身其中,她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一二。


  不可控製嗎?

  沈素期怔神了良久,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房間,心中有什麽東西在動搖。


  沈素期走後,池靖卿坐回先前的位置,沉聲道:“莫要再對她提與皇宮有關的事情,她做不到事不關己。”語氣淡漠,聽不出一絲情緒。


  段喃雖為他做事,聽他略有責怪的話語,卻無半分緊張之感,寒眸微眯:“若非如此,她豈會知道她的所作所為,皆會影響旁人,豈會動搖留下來的決心。”


  京城的水,從不是可全身而退的,若有人全身退了出去,隻可說明其他人為了她,淹死在渾水之中。


  池靖卿“嘖”了一聲,卻是不可否認。


  這陣子發生了太過事情,甚至有他們也措手不及的,沈素期實在不該再留下來,若方才的話可動搖了她,便是再好不過。


  他寧願看她難過,也不願見她送死。


  夜幕降臨,窗外落了雪,第一場初雪下得輕柔,細碎雪花飄落在地,化作水滴沒入泥土,好似從未出現。


  初雪過後,烏雲散開,原本被其遮掩的月色,展露了出來。朦朧月光,透過窗欞,碎了一地。


  屋中未點蠟燭,月色下可見一身影蹲坐在地上,赤裸著雙腳,下巴抵在膝蓋上。


  沈素期將自己關在房間,思考了良久,良久。仍是不知下一步應該如何,繼續留在京城,伺機而動,還是聽從他們的建議,回到更適合她生存的地方。


  原以為報仇隻是她一人之事,豈料她隻是逃離了皇宮,便牽扯上了人命。


  那她現下住在狀元府,是否會牽扯到段喃……


  沈素期渾身一個激靈,翰林院豈是輕易可進去的,段喃不過一新科狀元,竟已是內閣學士,足以說明皇上對他的重視與拉攏之心。


  以池靖遠的多疑,定會派人監視他一段時間,她如今居住在此,極有可能對他造成不利的影響……


  思及此,顧不得其他,起身去尋段喃。


  她徑直朝書房走去,剛到了門口,便聽裏麵傳出池靖卿的聲音。


  許是中午那事仍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她下意識停住了腳步,仔細聽著。


  書房中間擺了一張酒桌,池靖卿兩人相對而坐,他晃動著手中的酒杯,沉聲道:“段喃,你知道身不由已嗎?”尾聲拉長了幾分,眼神飄忽。


  段喃眉頭皺了皺,不明白他怎的忽然提起了身不由己,再見他眼神略有渾濁,心下了然,道:“二王爺,你喝多了,我派人送你回去,或是叫秦公子過來?”聲音清冷,眼神清明,與池靖卿形成鮮明對比。


  後者揚起酒杯,一飲而盡,將酒杯重重放回桌上,抬手倒了杯酒,刻意抬高手臂,水流聲清晰可聞。


  他放下酒壺,一手撐著桌子,輕嘲著開了口:“你當然不知道了,想當初在瓊玉城,素素一聲招呼不打便離開了王府,你可知道我當時準備好了來京城尋她,隻因當時有事耽擱,再見到她,便是在皇宮了。”


  沈素期抿了抿唇,她當時隻是覺得不可再坐以待斃罷了,後來去了皇宮,也隻因尋仇……


  段喃見他當真是醉了酒,念著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勸說著:“但素素並不知你是有事耽擱,自然是以為在你心中她並未那麽重要,況且在那之後你為了國公府拋棄了她,這事兒怕是會被她一直記在心裏。”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那極強的自尊心,便不會允許再對棄自己於不顧的人表露什麽心思,是故現下池靖卿覺得自己與她疏離了,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池靖卿半句未聽進去,又一口烈酒入喉,化作愁苦,傾訴而出:“你也覺得是我拋棄了她嗎?你有沒有想過,池靖遠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倘若被他知道我身邊有一關係密切的女子,他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不等段喃開口,苦笑了一聲:“池靖遠定會徹查沈素期的身份,若是被他知道她是沈家後人,她還有活路了嗎?”尾聲提高,許是醉酒,未隱藏自己的情緒,將心中的愁苦皆寫在了臉上。


  段喃搖了搖頭,不置可否:“若你當真如此想,大可以去和她說清楚,素素並非無理之人,豈會不懂?”說到底,還是他放不下架子罷了。


  “哈?”池靖卿好像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哈哈哈,告訴她?你說的輕鬆,她是什麽性格你比我清楚。倘若我真的告訴她,她定會不顧死活的跟在我身邊,那與送死有何區別?”告訴她?以為他不想嗎?

  段喃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在感情裏,除了兩個當事人,其他皆是外人,說再多也是無用。


  池靖卿手一揮,酒杯“哐”的一聲摔在了桌上,也摔在了沈素期起了漣漪的心湖中。


  她貼著門框,側耳細聽。原來那日在閔府,並非是他拋棄了她,原來他心中一直藏著對她的不舍,原來他才是最最身不由己的那人。


  池靖卿粗魯的抹了一把嘴角的瓊液,忽地提高了聲音:“本王對她的心意從未改變,但現在國將不國,本王身為池氏子嗣,豈能坐視不理,豈能隻顧兒女情長。”


  聲音透著深深的無奈,苦笑著:“她說得不錯,本王偉大目的,不擇手段,竟忍心眼睜睜看著她難過,若她恨了我,我也無話可說。”話語透著無盡的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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