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失望
麵具聽他此言,張了張口,終是未說出什麽。
也罷,他執意逞強,自己也沒有揭穿他的必要。
黎明破曉,東邊地平線升起第一縷陽光,街上出現行人,商販早已沿街吆喝。
趙子威抱著沈素期走在街上,身無分文。現下城門雖已開啟,但需文牒才可出城,他有文牒,她卻沒有,且她還昏迷著,出城幾乎不可能。
京城四處皆是官兵,這個時候還有哪裏可以去?
滿無目的的走著,忽地被一股力量拉住,一偏頭,見是裴無憂,後退了半步:“裴姑娘,怎麽是你?”語氣試探,眼底爬上戒備。
他隻知帶著沈素期離開王府,卻不知裴無憂一直跟在他身後。
後者掃了一眼他懷中的人兒,道:“先在客棧落腳吧,待有了文牒再出城。”說罷,率先朝望月樓的方向走去。
趙子威眼眸微眯,略微遲疑,便跟了上去。與她並肩而行,問道:“裴姑娘,你到底是敵是友?”
現下他與池靖卿撕破臉,雖說二王爺不得寵,但也是王爺,他得罪了王爺,裴無憂卻仍跟在他身邊,是不知後果還是不怕後果?
裴無憂目光看向遠處,雙手交叉枕在腦後,模樣瀟灑,眼波一轉:“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話音落,轉身進了望月樓。
趙子威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這話是何意?
或許可以理解為現下是友,但若有利益衝突時,便是敵。
趙子威將沈素期安頓好,再拿著熱毛巾在她臉上輕輕擦拭著,似是要擦掉一路風塵。
裴無憂倚在窗口,看著他擦了臉又為她淨了手,柔美的側臉顯得更加柔情,一時有些怔神。
隻見他拿出南離給的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塞進了她嘴巴裏。
許是察覺到了裴無憂的視線,趙子威視線雖仍落在沈素期臉上,卻是對她說道:“裴姑娘,這次……謝謝你。”
聲音越來越小,裴無憂不雅的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麽?是要還銀子了嗎?”聲音淺帶戲謔。
趙子威一時語塞,若細看,可見他耳根微紅。
裴無憂張口還想再說些什麽,隻聽床榻上的人兒發出細微響聲,似是轉醒。
趙子威麵色一緊,輕喚著:“素素,素素……”
沈素期隻覺眼皮沉重,睜了半響才得以睜開,纖細卷翹的眼睫輕顫,露出一雙如嬰兒乍正眼時的眸子,明亮而帶有一絲絲迷茫。
眼波轉動,眨著眼,似是在回想著什麽。
半響,才反應過來身處陌生之處,她隻記得自己想起了桃鄉之後,喝過茶,送走了蘇巧兮,便暈了過去……
這裏顯然不是寧玉苑。
沈素期恍惚間聽聞有人在喚自己,緩緩偏過頭,便見一張熟悉的麵孔,透著緊張,星眸略帶欣喜,正專注的望著自己。
她回過神來,邊撐著上半身起來,邊問道:“趙子威?這裏是皇宮嗎?”語氣透著疑惑,若是皇宮,那她在哪個寢宮?
趙子威眉頭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語氣淺帶一絲不悅:“素素,這裏不是皇宮,我們在客棧。”
這都什麽時候了,她差點死在皇宮,竟還在惦記著皇宮。
沈素期心頭一凜,當下坐直了身體,驚愕道:“不是皇宮?那我是怎麽出來的,你帶我出來的嗎?”話音落,不等他開口,略帶責備,“你為什麽要帶我出來……”
她費盡心機才進了皇宮,與池靖遠近在咫尺,再努力一段時間便可以報仇了,為何要在這個時候帶她出來。
沈素期無意識的搖了搖頭,作勢便要下床。
趙子威心頭雖不悅,見她要走的樣子,忙道:“素素,你中了毒,若不帶你出來,你很可能會死在皇宮。”語氣帶了一絲嚴厲。
沈素期錯愕的停下動作,喃喃問道:“中毒?”她一直注意飲食,豈會中毒,莫非……
她深深的看了趙子威一眼,後者似是早便料到她不會輕易相信,當下耐著性子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中間略過了春藥一事。
裴無憂聽了他所講述的經過,轉身看向窗外,眼神略有複雜。
沈素期拉著趙子威衣袖的手無力垂下,久久未回過神。
她身中劇毒,所剩時間不多了?
這一句話無限在她腦海中循環,每循環一次,便加深一分殺了池靖遠的急切。
趙子威見狀,趕在她開口前,道:“素素,你現下身體狀態很遭,需要靜養,若是這個時候出門,很可能搭上你自己的性命。”言下之意,不讚同她現下出去尋仇。
起先便不讚同沈素期入宮,現下她中毒,恰好打消她入宮報仇的念頭。
沈素期眼底掠過一抹異樣,象征性的點了點頭,忽地想到了什麽,怔怔的問道:“國公府的勢力很龐大嗎?”語氣寂寥,眼瞼微垂,眉間籠著落寞。
趙子威心頭一緊,皺著眉,不知如何回應,亦不忍回應她什麽。
國公府勢力龐大嗎?龐大。
池靖卿是為了得到國公府的勢力才放棄了她嗎?從哪個角度來講,都是的。
隻是這話不可當著她的麵講出來罷了,那對她來說過於殘忍。
趙子威念頭剛一閃過,便聽裴無憂淡淡說道:“國公府有一龐大的精英軍隊,若是拿來對付池靖卿,可省二王爺不少的人力財力更有遍及大越的情報網,”話語一頓,“沈小姐覺得龐大嗎?”
語氣淡淡,莫名透著一股嘲諷與涼薄。
趙子威避開沈素期的視線,不忍去看她的表情,斟酌了一下,道:“素素,二王爺並非無情無義之人,許是有她的苦衷……”話到最後,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池靖卿為了沈素期所來並不假,但當祁裕提出條件時,他甚至一刻未猶豫,便應了下來,這態度像是心有苦衷?
沈素期頭腦清醒,也因清醒,失望的更是徹底,輕嘲一笑,低喃著:“苦衷,江山便是苦衷,野心便是他的苦衷嗎……”低笑出聲,透著說不出的悲涼。
眼角晶瑩,淚水浸濕了眼眶。
本以為池靖卿與她撇清了關係,正如了她所願,她應欣慰才是。
但當事實擺在麵前,她卻無法接受,曾經口口聲聲要護她周全的人,會因一個國公府,將她放棄的如此幹脆。
趙子威伸手去觸摸她的頭發,伸到了一半,手僵硬在半空,轉為在她肩上輕拍了一下,不知應再如何安慰,隻歎了口氣,帶著裴無憂離開了房間。
並非是他不擔心沈素期會不會尋短見,而是她心中有更深的仇恨,大仇未報,她豈會放棄自己。
京城某間茶樓。
一男子身著華貴錦服,麵容俊俏,歪在椅子上,修長的腿搭在茶桌上,一手把玩著精致小巧的茶杯。
如此動作若是其他男人做出,皆是不雅,他做出卻隻教人覺得風流。
對麵對著一小廝打扮的侍從,侍從,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小心翼翼的問道:“小王……”見華服男子看向自己,忙改了口,“公子,此處乃是大越皇城,我們未遞國書便潛了進來……”
話到一半,便被華服男子不耐的打斷:“東明,你要說什麽?”問著東明,視線往窗外一掃,百無聊賴。
東明輕咳了一下:“屬下的意思是,公子,我們是否應低調些?”說著四下掃了一眼,隻見周圍經過的人皆看了他主子幾眼。
華服男子收回了窗外的視線,略微思索,好似沒有聽見般,問道:“池靖卿最近可有何動作?”琉璃般的眼眸終有了一絲興致。
東明四下掃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回公子,大越二王爺昨晚從皇宮出來了……”之後他們跟蹤池靖卿的人便再未見過他。
隻是這等失職之事,倘若主子不問,他們是不會主動說的。
華服男子輕啜了一口茶水,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二王爺身邊那戴著麵具的男人可有什麽動向?”
這話問的有些莫名,東明一怔,條件反射應道:“公子是說秦如旭?他自是跟在大越二王爺身邊行事的,不過那日大越二王爺出宮時是一個人,未見有秦公子的身影。”
話說回來,小王爺何時對一個下人感興趣了?
華服男子動作利落的放下雙腿,拿出不適時的折扇,起身搖著折扇,自認風流,道:“符相之事,有的他忙了,趁這個機會日後再接近他。”
不必言明,二人皆知這個“他”是何人。
三日後,京城皇榜下。
自古有言,一字千金是狀元。
今日乃是揭榜之日,皇榜下一早便圍了一群百姓,連那張貼皇榜的士兵都是艱難的擠了進去。
皇榜一出,圍觀之人皆迅速上前,在皇榜之上尋著自己的名字。
最終一個一個麵帶失落或絕望的離開,有圍觀湊熱鬧之人,上前掃了一眼,立馬高聲喊著:“中了中了,段喃是何人,中了狀元!”
聲音之大,蓋過了眾人。
一語出,眾人條件反射的看向最上方,隻見黑粗字體明明白白的寫著:
金科狀元——段喃。
百姓口中的段喃,現下正站在人群後方,麵無表情,聽聞自己中了狀元,麵上非但沒有興奮,眼底閃過的竟是陰鷙與狠厲。
見皇榜之上狀元之名當真是他,無一點意外,漠然離開,好似那狀元之名本就應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