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災禍(上)
原本眾人是想著在這驛站中等待,直到雨停再上路。
但現下裏蕭允辰卻等不及了,他恨不得立刻趕到臨安縣,找到那騰蛟莊園,將這青靈轉生果的信息問個清楚。
哪怕隻是暫且延遲毒發的時間也好,隻要能趕在她毒發之前替她徹底清除餘毒就好。
她還不知道,自己當初給她下的藥究竟有多毒…
蕭允辰將內疚與愧意掩藏在眼中,正要再說些什麽,身邊人卻忽而起身。
“妾身困。”從安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聲音軟糯甜柔,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想回去休息。”
她的嗬氣落在他的耳上,勾地他心都酥了大半,這個女人,如今當真是成了他的半條命。
聽見她這般說,他又哪裏有不依的道理?原本他也不想叫她參和到這些勞心的事情裏。
隻是才走出人群的視線,從安臉上端莊的笑意立時消散,眉眼間也蒙上了一絲冷冽的薄霜。
她抬手看著自己的手心,眼中閃過一絲茫然。
方才,究竟是誰在幫她?
她愣在原地的時間不過幾個呼吸而已,便有暗衛落在她身邊,恭敬地朝著她發出問詢。
嗬,這樣的監視和保護,何時在她身邊也鉤織成了無處不在的巨網?
從安心想,眉眼間的冷霜褪去,口中卻道:“本宮的鐲子沒了,許是方才打鬥的時候不小心掉在了哪裏,你帶幾個人幫忙找找。”
她說著,緩步上前,又輕飄飄地丟下一句“若是尋不到便算了…”
“反正也不是什麽值錢的玩意兒…”
這後半夜,從安睡的還算是安穩,隻是枕邊空蕩,身邊的被褥涼了一宿。
翌日無人打擾,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那個人坐在桌邊批閱著奏折,見到她有了動靜才抬眼看來,眉眼中多了絲笑意“小豬兒,你可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從安抬眼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茫然地搖頭。
說實話,真的不知道哎!
她這呆呆愣愣的樣子取悅了蕭允辰,後者絞了帕子走到床邊,拿帶著幾分溫熱的帕子替她擦了把臉。
他的動作生硬且溫柔,做這些的時候小心的覷著從安的臉色,看的從安滿臉的莫名其妙。
這貨做什麽虧心事了?
從安心想,眼中帶著問詢。
蕭允辰輕咳一聲,道:“小櫻被乳娘抱走喂奶了,夫人餓不餓,渴不渴?”
絕對有哪裏不對勁!從安認真的想,看向蕭允辰的眼神不善。
本就心虛的蕭允辰尷尬的放下手中的帕子,輕咳一聲道:“咳,為夫去叫人給夫人準備些吃的。”
他這般說著,便往外走,腳步格外的急促。
所以,到底是怎麽了呢?從安不解。
蕭允辰眼中神情黯淡,昨日這丫頭情況不對,他招來當時落在她身邊保護她的兩個暗衛問詢,才曉得她當時的異常從何而來。
昨日,她的毒,隻怕,已經發作了。
好在發作時間短,看樣子她還沒反應過來!
想到這裏,蕭允辰沒好氣的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他當初究竟是為什麽要給她下毒啊!
自己造的孽,自己償!
縱使外麵下著漂泊大雨,蕭允辰也不準備再等,命人備齊了車架,打算趁著天色未暗,抓緊時間上路。
嫵天心細,將小公主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了個嚴實,唯恐她受了濕氣著了涼。
這孩子未足月便跟著母親折騰了一回,當初他們見到她時她還皺皺巴巴的,瘦弱極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被養的白胖,可不能再生病。
隻是他們這邊尚未如何,放哨的暗衛便看見自臨安縣的方向浩浩蕩蕩地來了一隊車馬。
兩馬拉的車架足有十餘輛,在這雨幕中便顯得頗為不俗。
車隊的樣式統一,打頭的馬車上還飄著鮮豔的旗幟——青綠為底的旗幟上繡著氣勢磅礴的出海之蛟。
旗幟經過防水處理,但在這雨中也飄揚不起來,
騰蛟山莊的人…
莫莊主窺見大雨傾盆,又見到從昨天下午開始臨安縣便未有江湖人進入,便想到此處,特意派人準備了車馬來接。
也算是周到至極。
接人的弟子很會說話,開口隻言是自家莊主見著天降大雨,不忍諸位屈居小小驛站避雨,故而派他們來接。
絲毫不提江湖事。
就連那婦孺也被他們恭恭敬敬地請上了馬車。
禮數也還算是周到。
眼瞅著還有空馬車,本著天下都是自家的小心思,蕭允辰毫不手軟的命令苟從忠帶著打扮成普通人的兵士上了馬車。
那些江湖人見此,想到這些人的功夫,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口,隻當自己沒看見,緘口不言的同時心裏還有些打鼓。
這一趟渾水,眼瞅著不是他們該趟的,錢財美人,也要有命才能消受啊!
昨日那三個到了血黴的彪形大漢,在吃了薑院卿給他們的養神丹後好歹恢複了些氣力,也蔫頭耷腦地坐上了馬車。
從安抱著小櫻坐在窗前,看著車隊離去,心中忽而生出一絲不安。
“哎哎哎!等等本仙師啊!”
車隊行出半裏地,踢踏著鞋子的算命先生才拽著包裹衝了出來,站在屋簷下直跳腳!
他扭臉,看到從樓梯上下來的從安等人,眼睛一亮,當即迎了上去“你們帶我走!”
憑什麽呀?從安一撩眼皮,懶得理他。
“都是你們的人,害的我沒跟上車隊!”算命先生攏了攏半開的衣裳,一邊整理著皺皺巴巴的衣襟一邊死乞白賴地在這裏耍無賴。
他這般說,從安便朝著一邊的太監遞去了個問詢的眼神。
算命先生住的是下房,和小太監們一個屋子。
小太監黑著臉,不滿地開口“夫人,分明是他自己睡過了頭。”
他們的夫人身份高貴,竟被這般不要臉的潑皮攔下,實在是有辱身份!
小太監這般說著,便想將算命先生拉走,但算命先生卻梗著脖子不滿地道:“要不是你們幾個猢猻半夜裏輪流進出,本仙師怎麽會連覺都睡不安穩!”
反正不管怎麽掰扯,就是要和他們一起,蹭他們的馬車。
照小太監看,這要是在宮裏,這般無賴就該被拖下去打板子!
可是夫人沒有發話,他們便也隻能在這裏幹看著。
從安抱著胳膊站在那裏,冷眼瞧著他,誰料到昨天還道貌岸然的高人,見到從安不理他,竟直接躺在地上撒潑。
簡直就是一個潑皮!
從安眯眼看他,耐著性子等著,一直到這位不滿地爬起身,臭著臉問“到底帶不帶本仙師?”
她才嫣然一笑,淡定地道:“我又何時說過不允了?”
這還差不多!
算命先生得意的一哼哼,用一種睥睨的眼神掃了眼一邊滿頭黑線的小太監。
而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竟一直做了無用功!
這點子發現氣的他立時跳腳,但從安卻已經走開。
他們才走到門邊,小櫻便哇的一聲哭出聲來,狐狸立刻抱著她止步不前。
皺眉從狐狸懷中接過小櫻輕輕拍打著,從安抬眸看向衣擺已經染濕的蕭允辰,眼中帶了絲猶疑。
這孩子,這段時間來,預知禍事素來很準…
縮在從安的懷中,小櫻哼唧了一聲,聲音立時小了不少。
從安鬆了口氣,剛要拔腿往前走,懷中的小人兒立刻哭的撕心裂肺,簡直要把喉嚨都喊破。
從安趕緊退了回來,輕聲安撫著,可小櫻的哭聲卻尖利異常。
小孩子的嗓子柔弱卻哭聲震天,從安真怕她傷著自己個兒。
無論是誰,在孩子麵前也不過是最普通不過的父母。
早就衝過來的蕭允辰身上還帶著寒氣,他不敢湊近這個小丫頭,怕冰著她,隻能在離她們母女倆半米遠的地方幹瞪眼。
眼瞅著一個翩翩的身影飄來,蕭允辰也顧不得什麽吃醋不吃醋的了,直接對著蘇子玨招手,命他去哄一哄小櫻。
蘇子玨還帶著帷帽,白色的輕紗浮動,帶著辰星花幽淡的清香,飄動而來。
他湊近的時候,小櫻的哭聲果然小了一些。
這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見著他過來,伸手便朝著他抓去,口中發出帶著哭腔的委屈的‘咿呀咿呀~’聲。
從安有種自家小白菜即將被拐走的感覺,當即幽怨的掃了蘇子玨一眼,不情不願地將孩子遞到他懷中。
小孩兒的哭聲果然小了許多,縮在他的臂彎裏不住地抽噎著。
滿頭黑線的從安站在一旁,不住地瞪蘇子玨,這孩子對她這個娘親都沒有這麽親。
蘇子玨低聲哼著不知名的曲調,小小的孩子方才哭累了,竟在這歌聲的安撫下緩緩地合上了眼眸,安穩的睡去。
將這孩子往懷中摟了摟,蘇子玨抬眸,正好看見從安那幽怨的小眼神。
哈~蘇子玨的眼神一亮,有些慶幸自己是帶著帷帽的。
見著從安伸手想要抱過孩子,蘇子玨往後輕輕退了半步,很想說一句‘夫人,在下抱著就好,莫擾了孩子的睡意。’
但話到了嘴邊,卻生生咽了下去,在從安不解的目光中,蘇子玨盡可能輕柔的將孩子還給了從安。
馬車中燃著火盆,用的是上好的無煙碳。
任憑外頭如何潮濕,這車廂裏麵都幹燥且溫暖。
抱著孩子的從安鬆了口氣,剛想將孩子身上的衣裳解開些,也不隻是哪裏招惹到她了,隻聽得又是一陣刺耳的哭啼。
總之,一刻鍾後,緩緩行進的車廂中,蕭允辰看著抱著小櫻坐在一邊的蘇子玨,心裏極度的不爽。
因著要照看小櫻,從安和蘇子玨之間的距離倒是比和他之間的距離還要小些。
雖說從禮儀上挑不出什麽錯來,但蕭允辰就是覺著有口氣梗在心間,不上不下,弄得他別扭極了!
這位吃醋的皇帝忍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放下架子朝著從安的方向蹭了蹭,伸手便要摟住從安的腰肢。
這般當著外臣的麵,有些不尊重。
蕭允辰想,她怕是會炸毛兒。
故而他收回手,隻是借著寬大的衣袖的遮掩,偷偷地勾住了她的指尖。
從安掃了眼一邊的蘇子玨,悄悄地朝著蕭允辰的方向靠了靠。
得到回應的蕭允辰激動地像是個半大小夥子,兩眼放光,當即什麽壞心思都沒了,心滿意足地拉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不過,他還是瞄了眼低頭哄著小櫻的蘇子玨。
眼神中帶著七分得意與三分幽怨——要不是這貨在這裏,他就能摟著自家媳婦了!
蘇子玨的睫毛修長,眼瞼低垂將眼底的情緒掩藏,嘴角的笑意淺淡,像極了不染凡塵的神像。
莊嚴又肅穆。
一直到小櫻在他的懷中睡去,這尊神像才有了反應。
將懷中的孩子交給這對慌忙分開手的夫婦,蘇子玨安靜的行禮,而後掀開車簾退了出去。
外頭是瓢潑大雨,伺候的小太監甚至未來得及撐開傘,這位翩翩公子便已經走開。
他的車廂中倒是有個人在等著。
外麵看守的那般嚴密,這位卻大大方方地在這本該空無一人的車廂中煮茶品茗,甚至還在琢磨著棋盤上的殘局。
見到蘇子玨進來,他揮揮手用內力將此處包裹省的有人偷聽,而後納悶的遞去了一方巾帕“怎麽淋成這樣?蕭允辰不給你傘啊?”
敢這般直呼皇帝姓名的,其實也沒幾人了。
冷雨一澆,蘇子玨心中的那點翻飛的思緒平複,眼中神情一如往常。
“雨太大。”他說,換了身衣裳。
外人一走,蕭允辰便有些按耐不住地摟住了從安,像是憋了許久的狼終於逮到了自己的小羊羔一般。
從安無奈的推了推他,沒推動,便任由他帶著濕濡的唇落在自己的頸間,都老夫老妻了,這位有時候怎麽這般幼稚?
許是方才掀開車簾的時候帶進了些許寒風,從安覺著身上有些冷,蕭允辰的懷抱正暖,她便也不介意在他的懷中取暖。
看著懷中的一大一小在搖晃的馬車中睡去,摟著軟糯馨香的蕭允辰長歎了口氣,他堂堂帝王怎麽就成了肉墊了呢?
從安隻是不知道單獨和他在一起時該說些什麽而已,平日兩人獨處時,大多數時候都是蕭允辰在處理公務,她看話本子或者做一些繡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