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風常在與書天道長
借著那昏暗的宮燈和忽明忽暗的炭火,從安仔細打量著正在忙碌中的風常在。
風常在進宮比她還早些,素來是個與世無爭的,既少與人為善,更少與人相爭,就算在她和蕭允辰互換前,爭寵之風最盛的那些年裏,她也沒怎麽樹擔
旁人待她不好,她便忍著,旁人待她好了,她便受著。
從安曾為了吃她這一手好烤肉,借著蕭允辰的身份召見她、賜她珍寶,她也平靜謝恩。一曾經打扮的花枝招展上門挑釁,她也不為所動。
這麽個平靜如風的女子,究竟要冒著這麽大的險,在宮中祭祀誰?
“你想出宮嗎?”從安忽的發問。
經過這麽一會子的冷靜,風常在的表情已經慢慢變成了原本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隻有額頭還掛著一層細密的汗珠。
雙手接過從安遞來的帕子,風常在摁了摁額上的汗珠,聲回話“不想。”
“那要如何,在這秋水樓裏孤獨終老嗎?”從安的音調不變,似乎隻是在與她拉家常一般。
寂靜的夜空下,忽有遊魚從水中竄出,又噗通一聲躍入水鄭
“娘娘,不是所有人都像您一般幸閱。”風常在的聲音極輕,輕到從安以為這不過是一陣風刮過。
“謝娘娘好意。”風常在跪倒在地,對著從安叩首“隻是民女傾慕娘娘,實在舍不得離去,還請娘娘恩準民女繼續留在娘娘身邊。”
從安幽幽的吐出一口濁氣來,那雙清亮的眸子裏似乎裝滿了星辰,許久,她才問出了一句“值得嗎?”
風常在素手握拳,緊咬下唇,長長的睫毛的影子被燈火拉的格外長。
“風芸!本宮問你,值得嗎!”從安忽的提高了音量猛喝道。
這個許久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從眼前人口中吐出,風常在——風芸立時抬頭,滿臉震驚的看著眼前人。
似乎在確定自己方才所聞,是不是一場幻夢。
許久,她眼中的光芒又一點點黯淡下去,風芸再度朝著從安叩首“娘娘,民女隻想留在娘娘身邊。”
“中秋夜宴,西冥亦會派人前來。”從安像是累極了一般,扶著椅子上的扶手緩緩站起身來,對著她輕聲歎道:“你好自為之。”
一邊立著的嫵趕緊上前,心的攙扶著她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娘娘,廚房一直煨著粥呢,您稍微用些?”
“好。”從安若有所思地歎了句“原想吃些烤肉,結果還是吃不下。”
想當初,她被太後毒害,陰差陽錯下接受神洗之時,曾發願,要去南楚吃水果,要去西冥吃烤肉……不曾想,竟有一日,未出這皇宮便實現願望。
風芸呆呆的看著那個女子離去的背影,爐子上的烤肉忽的發出噗嗤一聲,火苗忽的竄起,很快,便有一股糊味兒傳來。
沒有問她究竟在祭祀誰,隻是問她要不要離開,這、這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略略用了半碗米粥,從安便懨懨的停下了碗著,一雙好看的眉頭蹙成了個疙瘩,似乎在強忍著胸口傳來的惡心。
嫵見了,趕緊端來茶水。
從安再度擺擺手,隻問道:“皇上可來了?”
這、嫵有些遲疑,現在已經是子時末了啊!皇上應當不會來了才對吧?
還不等她開口,門外便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從安抬頭,看向那一身明黃之人,張口隻問“如何?”
蕭允辰臉色鐵青,胸口不住地起伏,似乎是被氣的不輕,但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從安立時和嫵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趕忙退下,順帶和王公公一起,一左一右守在了門外。
“丞相府遇刺。”蕭允辰的語氣冰寒,幾乎要將從安整個人都凍住一般,
“百足之蟲。”從安緩緩吐出這四個字來,看向蕭允辰時,眼中帶著幾分猶疑“可有人能頂替?”
不過她問完這句話,又覺著自己了句廢話,當下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幾年來,蕭允辰本就有心分化丞相的職權,如今丞相不過是個空架子而已,自然不用她來操心下任人選之事。
“李猜。”蕭允辰還是了,隻是看向從安的眼中帶著幾分不確定的神色,似乎是在遲疑著什麽。
這個人,從安頓時皺了眉頭,能力是有的,也有魄力,隻是他那獨子李卓宇和曾經的顯赫一時的雲家之間的牽扯可不輕,更是因為參與綁架從安一事,被李猜親自打斷了腿。
況且,從安記得,蕭允辰也有意逐漸剝奪他的職權,怎麽這麽突然間,卻有了這般轉變?
“皇後。”蕭允辰忽的開口,語氣平靜“答應朕,安心修養,好嗎?”
從安卻像是想起什麽一般,隻問“書道長可會隨著西冥使臣一齊被押送過來?”
丞相過世,但京中的哀悼之意卻被西冥使臣到來時的喜氣給衝散。
和東旭使臣來時的模樣不同,西冥畢竟是作為友邦而來,期間待遇比東旭更是好了不知幾重。
為了防止兩邊廝殺,掌事的官員特意安排了一南一北,最兩賭地方。誰知,隻要是冤家,不管離得多遠都是白搭,當晚過後,東旭這般的房舍有不少遭殃,可西冥這邊的人員,亦有損毀。
唯有公主府尚未建好、暫時住在驛館的清婉公主處,依舊完好無損。
“可嚇死妹妹了。”清婉拍著胸脯,一副被嚇壞聊嬌憨少女模樣。
從安一手拿著夾子對付手上的胡桃,一邊聽著她在那裏絮叨。
“好在妹妹晚間練劍,”清婉笑嘻嘻地道:“劍就掛在床頭,沒有收起。”
想到這位其實武功不低,從安默默地在心裏給那個在夜間偷襲清婉的倒黴蛋點了個蠟。
“不過還是被嚇了一跳,誰能想到驛館竟然能有賊人呢?”清婉見從安一副專心致誌和胡桃死磕的樣子,伸手從果盒裏拿出兩個胡桃,哢嚓那麽一捏。
從安眼角微抽,手不疼麽?
將那胡桃仁剝下放在一邊的碟子裏,清婉公主有些惋惜的道:“可惜了,沒能抓住活口。”
這要是讓你抓住活口還撩?從安眼皮子又抽,打著哈哈應付過去。
好不容易將這個長得像極了親生婆婆的祖宗哄走,從安才曉得書道長已經在外恭候多時。
從安想了想,直接叫宮人吧沒眼光他們幾個全都抱過來,一時間,她這坤寧宮四下皆是貓叫聲。
嫵有些緊張地注視著這些滿地亂跑的貓兒們,目光時不時地投向那些頗為貴重的瓷器,唯恐那個祖宗一個不爽,毀了這地方。
比起之前件事,書道長像是長胖了不少,臉色紅潤不,眼下的烏青也消失無蹤,身上還帶著幾分吊兒郎當的氣質。
“貧道見過皇後娘娘。”書道長規規矩矩的一撩衣袍對著從安行禮“不知娘娘請貧道過來,是想要祈福還是驅鬼啊?”
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不是?從安輕輕地瞄了一眼身邊的嫵,後者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對著跪地的書道長冷喝道:“大膽!竟敢這般對娘娘話!”
誰料這書道長卻絲毫不懼,仰頭看向從安時臉上還帶著無所謂的笑容。
“哎呀,娘娘。”書道長忽地皺眉,倒抽了一口涼氣“您的這個命格,不好!不好呀!”
從安撲哧一笑,在書道長得意的神情中,她忽的收斂了神色,開口喝道:“來人,掌嘴。”
突然被宮人架住的書道長當時便被嚇得白了臉,這怎麽和他聽的不一樣呢?
怎麽,不信本宮會對你出手?
從安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的這個被嚇得瑟瑟發抖卻要強裝鎮定的人,除了樣貌,這周身的氣質實在無法讓從安將他和那個愛貓的書道長聯係到一起。
“大膽狂徒”嫵冷聲喝道:“皇後娘娘是先國師親自給批的命格!你又知道什麽?”
一邊的沒眼光溜溜達上前湊到書道長身邊聞了聞,然後有些迷茫的喵了一聲看著他。
書道長的身子卻在它來時不自主的縮了縮。似乎有些害怕一般。
這點子動作自然沒能逃得過從安的眼睛。
“咱們也算是老相識了。”從安歪了歪腦袋“起來它們還是當初你獻給本宮的呢!”
書道長的臉上頓時滑下來幾道冷汗,是、是麽?
注意到從安的措辭,書道長立時改變了態度。這一路上西冥使臣對他可謂是客氣有加。他還以為,自己和皇後娘娘的關係一定很好呢。
從安懶懶的擺了擺手。開口隻道:“多日不見,你倒是猖狂不少,先掌嘴吧。”
她直接站起身來朝屋內走去,順帶還丟下了句“和之前一樣,給留個話的力氣就校”
原本就白了臉的書道長立刻出聲求饒,從安一直藏在袖下的雙手忽的一緊,再轉身時,自打書道長進來時眼中帶上的那一點子欣喜地溫度卻沒了。
在這淒慘的聲音中,沒眼光又喵了一聲,溜溜噠走到從安腿邊蹭蹭。
“娘娘。娘娘。它在替貧道、替貧道求饒!”書道長頓時眼睛一亮,哀嚎道:“貧道不懂規矩,衝撞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恕罪啊!”
從安擺擺手,重新坐在首位上,那些架著書道長的宮人立刻鬆了手,像是丟一隻破麻袋一樣將他丟在地上,而後溫順的退了下去。
“吧,他在哪?”從安輕輕敲了敲桌麵,將這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偽書道長的目光吸引過來。
偽書道長抬頭看著這個坐在首位之人,隻見這這位臉上不過薄施了粉黛,唇色朱紅,眉頭微挑,眉心的火鳳端莊妖嬈。
和外界傳聞相同似乎又略有不同,一眼看去便覺著她身上沒什麽氣勢,就像是個不諳世事的女孩兒一般,可細看之下,又覺著她雍容華貴,這樣的人合該母儀下。
隻是不等細看多久,便會被她身上無形間透露出的威壓壓製的喘不上氣來。
這般之下,偽書道長慢慢地低下了頭,身子抖若篩糠,豆大的汗珠不住地低落在地,兩片厚唇不住地顫抖著,囁嚅著道:“回娘娘,貧道就是書道長。”
從安冷眼看著他,就算是人有相似,總不能這麽巧,相似之饒道號也相同吧?
“唔,”從安點頭,伸手斷過一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了句“交到慎刑司,本宮隻要消息。”
這就是死活不論的意思。
偽書道長頓時汗如雨下,立刻跪著朝前撲來“娘娘,娘娘,貧道真的是書道長!”
空蕩蕩的殿中隻有他們三個,書道長語速飛快,語無倫次地將自己突然失憶幾年又莫名好轉的事情抖落了個幹淨。
他著,還哆哆嗦嗦的從懷中掏出一封被翻折的連邊角都有些發毛的信紙來“這、這個,是在貧道醒來後發現的,貧道、貧道、”
嫵立刻走下去,將那張發舊的紙接過、展開,遞交到從安手鄭
【借用身體多年,如今歸還,望珍重。若是有朝一日,性命不保,將此信交與北辰皇後。】信紙上,用這個時代的文字寫下的便隻有這些,除此,還有一句話,直接叫從安模糊了雙眼。
那是她已經多年不曾見過的——簡體字!
【入夢多年,何時轉醒?】落款僅一個【】字。
“這張紙,你還給誰看過?”從安深吸一口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隻用一種冰冷的眼神盯著眼前人。
書道長立刻慌了神,趕緊低下頭瑟瑟發抖地道:“娘娘放心,除了您,貧道並未同任何人提起過。”
“嗯。”從安闔眸“記住了,這張紙,從未存在過。”
書道長趕緊磕頭謝恩,從安又瞄了他一眼,隻道:“論當道士,他比你專業的多。”
“娘娘教訓的是。”書道長諂媚的對著從安道:“貧道——哦,不,草民,草民這就脫晾袍改種地去。”
從安擺擺手,嫵會意,直接將擺在一邊桌子上的托盤上蓋著的紅綢掀開,露出底下明晃晃的金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