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吱呀, 房間大門被打開。
“裴青是看過二樓的房間後昏迷的,現在看來這裏最可疑。”
林易背上背著裴青,一手推開門。
淩亂劉海下琥珀色眼睛冰冷。
越夕濃其實想要幫林易一把, 她來背著裴青,林易看起來太瘦了, 她怕扛不住。
但是林易拒絕了,裴青暈在他懷裏是對他的信任, 他不會把林易交給別人。
房間裏散落的雜物跟裴青上次來的時候沒有區別。
林易背著裴青跨過房間裏的雜物:“你確定裴青在這裏?”他問越夕濃。
越夕濃點頭:“他的精神被拉出體內困在鬼的幻境裏, 脫離了肉身的靈魂要是三小時內回不到身體就會——死。”
死?
林易沉默一瞬。
但這短暫的沉默快的像是一場幻覺, 他很快重新露出笑臉。毫無陰霾的, 甚至有些快樂的笑。
“那咱們快一點吧。”
快一點把鬼找出來,讓她去她該去的地方。
越夕濃又看不懂林易了。
在她以為林易在乎裴青的時候, 他好像又對隊友的生死不那麽在意。
真是奇怪的人,怪不得肖薇隊長讓我盯著他。
此時幻境中,裴青躲過女鬼的攻擊, 單手撐地翻上衣櫃。
無頭女鬼懷抱自己的頭,清涼幽怨的歌聲在房間內回蕩。
“我的頭在懷抱裏, 我看不見你,你在哪裏?”
女鬼似乎真的看不見裴青一樣, 慢慢在屋內徘徊。漸漸走遠。
她的視野隻能看見頭部平行視野內的東西?
裴青從衣櫃上往下看,背後界解剖者虛影浮現。
解剖者五指張開, 甩出手術刀。
八把刀割裂空氣, 發出刺耳長鳴。
而女鬼背對著裴青, 似乎對襲來的危險毫無察覺。
“我的頭在懷裏,你在哪裏?在櫃子裏?床底下?還是在天花板上?”
她踮著腳往前, 麵對地上的障礙物完全看不見一樣徑直跨過, 雜物被她的腳碰開, 原本就一片混亂的地麵更加髒亂。
就在裴青以為刀鋒可以命中時,死寂的房間內突兀響起小孩稚嫩的聲音。
“小小鳥,藏藏好,鬼在背後,小心砍斷脖子。“
裴青霍然看向童音傳來的方向,但那裏已經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令人頭皮發麻的寒意從前方傳來。
裴青扭頭,駭了一瞬。
女鬼不知道什麽時候,悄無聲息回到衣櫃下。
她踮腳站立著,雙手將頭顱高高舉起。
披頭散發的女人頭幾乎和衣櫃頂齊平,死氣沉沉的雙眼緊緊盯著裴青:“你在櫃子上。”
裴青背後的解剖者虛影穿過裴青身體向前,手中緊握手術刀,刺向女鬼的頭。
這麽近的距離,女鬼絕對避無可避!
嘩啦啦,但此時,衣櫃突然大力晃動起來。
碰碰碰!裴青一瞬間沒穩住身體,向下墜落。
眼尾餘光,他看見渾身青灰的小孩正搖晃著衣櫃,露出一個冰冷怪異的笑。
是他!他是女鬼的孩子!
他現在要麵對麵對的不是一隻鬼,而是兩隻!
甚至於還可能有一隻男鬼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裴青單手撐地,翻身躍起,再次站穩。
隻是受到劇烈震蕩力的手掌微微刺痛,骨頭似乎裂了。
但沒時間思考手的傷勢。
抓住機會的女鬼空蕩蕩的脖子陡然伸長,腐爛的斷口像張開的大嘴一樣咬向裴青。
而被她抱在懷裏的頭顱溫柔地唱著:“把你的頭給我,我們融為一體,永不分離。”
融為一體?裴青一陣惡寒。
他手掌中無限武器變成一把鋒利的匕首,在他掌心轉了一百八十度。
黑暗中雪亮銀花一閃,裴青反握刀,刷拉!橫著切斷的女鬼伸長的脖頸。
女鬼汙濁腥臭的血在她頭顱歇斯底裏的尖叫聲中飛濺到裴青臉上。
裴青神情冷淡,已經橫過去的刀再轉。
他強行變招,改橫切為刺。
沒等女鬼反應,裴青的刀鋒已經刺穿她脖頸的斷口,汙血幾乎像是噴泉一樣往外噴濺。
“啊啊啊!“女鬼慘叫破了音。人頭的神情扭曲到極致,肌肉像蚯蚓一樣根根繃起,披散的長發狂亂遊動。
“你也想殺我,不要,我不想死!”
她漆黑死沉的眼迸射出凶光:“我要活著!”
即使再絕望,她的執念也是活著。
為什麽呢?
因為不甘心?因為回不去的家?還是因為放不下的孩子?
裴青隻知道他和女鬼一定要分出個死活。
含冤而死不是變成鬼害別人的理由,殺死她的丈夫和害過她的人可以理解,但是對普通人下手就代表她的心靈已經被鬼氣侵蝕,無藥可救!
裴青手裏的匕首幻化成長刀。
他走上前,準備給因為疼痛瘋狂的女鬼最後一擊打。
他剛邁出一步,有什麽東西絆住他的腿。
裴青低頭,和小鬼黑漆漆的眼對上視線。
“你不可以殺我媽媽。”小鬼倔強地說:“我要保護媽媽,你是壞蛋!你跟那個壞叔叔一樣——該死。”
說道最後一句,小鬼的神情陡然陰鷙起來。
裴青腦中感到熟悉的眩暈感,這次隻用了兩秒,他就再次閉上眼。
林易還在房間內翻找搜尋線索,突然,他感到背後一陣濡濕。
裴青!他立刻把裴青放下,卻駭然發現裴青雙眼緊閉,額頭上布滿冷汗。
剛剛打濕他後背的就是裴青的汗水。
“他怎麽了?”林易指著裴青問。
“深度夢魘,他這是在被鬼拖向地獄。”越夕濃的神情也凝重起來:“這不是普通鬼可以做到的程度!也許我們離陰神信徒已經很近了!”
深度夢魘?一聽就不是什麽好詞。
林易霍然起身,再次背上裴青往外走:“你在這裏繼續檢查,要是鬼出來,馬上把它殺掉。”
“你去哪?”越夕濃問。
“我去找那個房東老頭,他肯定知道些什麽。”林易回頭,衝越夕濃擺出笑臉。
“要是他不告訴我這個鬼在哪,我就把他這破房子的屋頂給掀了。”
這間房間他和越夕濃已經翻遍了,什麽也沒找到。
現在裴青的情況越老越危及,耗不起。
就算那個神秘的房東老頭很危險,林易也要正麵會他一會。
他也不是盲目送死,他有底牌。
他身上還有陰神印記,隻要他宣誓信仰這玩意,他就等於和這裏背後的主人站在同一陣營了。
雖然不清楚陰神信徒們的遊戲規則,但林易隻要抓住一絲機會就可以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他有這個信心。
當然,後果就是成為異類,怪物,被人類社會驅逐。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林易不會用的選項。
不管怎麽樣,他都要找到把裴青叫醒的辦法。
畢竟,林易這人最護內!
他可以冷眼旁觀別人的生死,但誰也別想動他的人。
此時,裴青再次睜眼,這次他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
完全漆黑的空間,伸手不見五指。
他試探著往前走,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這裏似乎很空曠,聲音有一種特別的曠大感。人走在其中心底情不自禁就會被深秋露水般的寒意感染。
這是什麽地方?
裴青往前走了很久,很久。
直到,眼前出現一點光亮。
他加快步伐走向車站,逐漸看清車站的樣子。
像是上個世紀的老舊車站,站牌鏽蝕,漆麵斑駁脫落,露出內裏深黑色鏽跡。
一點燈光是路牌邊的路燈,昏暗暗燈光在黑暗中暈開,照亮方寸之地。
一切都是腐朽的搖搖欲墜,這種跨越時間的荒謬倒錯感讓裴青晃了一瞬的神。
這裏看起來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即使這個車站處處透著不對勁,但裴青還是繼續往前走。
車站的遮雨棚很舊,破破爛爛。廣告欄裏的海報泛黃半卷。
海報裏的女明星沒有臉,懷抱著一個渾身漆黑的嬰兒。
廣告欄的另一半是一個男人舉起斧頭,似乎是伐木工。
這裏的一切都充滿著令人心底發毛的詭異。
裴青站在車站站牌下,既然是車站,那就肯定會有車來。
他手裏的武器還在,卡牌能力也可以調動,至少遇到危險有反抗的力量。
要出去,逃避不是辦法,隻有直麵詭異的源頭。
沒過多久,吱呀吱呀,一輛老舊的公交車開過來。
跟公交站台搭配,這輛工交車簡直像是從哪個垃圾場裏隨意拖出來的群眾演員,渾身噴漆脫落的沒剩幾塊,鏽跡斑斑,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車頭上的1數字標識也模糊的幾乎看不出。
工交車裏開著燈,燈光昏暗,駕駛座位置是一片黑霧。
這輛晃悠悠讓人懷疑它隨時會散架的小破車在裴青麵前停下。
車門緩緩打開。
這是要上車的意思?
裴青沒急著上車,而是在車外觀察。
車上的乘客有男有女,衣著尋常,看起來似乎都是普通人。
但有一點,他們都是低著頭的,看不清臉。
到底是看不清,還是,根本沒有?
沒時間給裴青多猶豫,車啟動的氣流聲發出,車輛嘎吱嘎吱震動起來。
車要開了。
這一站沒人下嗎?
裴青沒再等,邁步走上汽車。
車門在他背後合上,模糊肮髒的玻璃上可以看見幾個大字。
“歡迎光臨。”
血紅的貼紙,像是血腥張開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