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裴青沉默幾秒:“沒看見。”


  “你撒謊!”他背後的女鬼聲音陡然尖銳:“你明明見過!”


  裴青手按在刀上, 神情平靜:“沒看見。”


  他的確沒見過這個女鬼口中的所謂丈夫。


  “你們都騙我,嗚嗚。”女鬼低低哭起來,她情感變化很快, 充滿神經質。


  下一秒她的聲音又充滿冷酷:“你們都騙我,該死!”


  沒等她說完, 裴青的刀已經砍向女鬼,但落了個空。


  他下意識地砍頭, 但是轉身是時才發現女鬼並沒有頭。


  穿白色睡衣的無頭女鬼站在他身後, 懷裏捧著一顆腦袋。


  所有的話都來自於那顆嘴巴張張合合的人頭, 人頭披散著頭發, 看容貌居然很美。


  但是皮膚充滿死者的僵硬,雙眼無光。


  裴青果斷變招, 刀鋒一轉向下,豎著劈向女鬼斷裂的脖頸。


  “睡吧,睡吧, 我親愛的寶貝——”女鬼不僅沒有躲開,反應輕輕唱起來。


  女鬼的嗓音很甜, 在幽寂的空間裏有淺淺回音,像是在耳邊低聲絮語。


  裴青小時候母親也也唱過這樣的歌哄他入睡, 但是現在再次聽到熟悉的安眠曲,他除了寒意什麽也沒感覺到。


  他臉色冷肅, 手裏的刀繼續下落。


  當!

  刀鋒狠狠砍在地上, 斬出一道白痕。


  女鬼不見了, 房間恢複安靜,似乎剛剛女鬼的出現隻是幻覺。


  但裴青耳邊卻一直有細如蚊呐的聲音在響起。


  “睡吧, 睡吧——”


  裴青提著刀搜遍了房間, 最後從房間裏找到一張照片。


  照片被撕去了一小半, 但是仍然可以看出是一家三口的合照。


  剛剛的女鬼一身白色婚紗,美的像一朵花,但卻是半幹枯的花。


  雖然很美,但是眼神木然沒有靈魂。


  她戴著白手套的手搭在一個男孩肩膀上,男孩很瘦,很矮,跟女人很像的一張臉,同樣麻木的神情。


  這是一對母子,一看就知道。


  照片被撕掉的是男人的部分,隻能看見他似乎很壯實。穿著黑西裝。


  搭在男孩肩膀上的手指粗壯,戴著一枚戒指。


  這張照片乍一看很違和,女人穿著婚紗戴著頭紗妝容精致,是結婚的樣子。


  男人和小孩都穿著西裝,很正式。


  但是拍婚紗照為什麽要帶一個孩子?而且這個小孩看起來很大了。


  女人是二婚?

  還是說這隻是一家三口的藝術照?

  為什麽又要把男人的照片撕掉?

  對了,裴青想起來女人唱的小調。


  她的丈夫似乎是砍掉她的頭之後就消失了,多大的仇恨讓丈夫要砍掉妻子的頭顱?

  她的丈夫又去哪了?


  裴青強行忍耐著耳畔女鬼的聲音,繼續在屋內尋找,希望可以發現新的線索,但是一無所獲。


  隻有這張照片看起來最有價值。


  現在零點已經過了,他的記憶讀取技能冷卻完畢,可以再次使用,但是現在找到林易最重要。


  裴青記下這間房的門牌號,離開。


  在他走後,抱著頭的無頭女鬼再次在房間內遊蕩,輕輕唱著。


  “鴛鴦比翼雙飛,我的男人,你在哪呢?”


  她赤著腳,在房內走動,一個臉色青灰的小男孩從門框後偷偷探出頭。


  他脖子上掛著從許呈那偷來的笛子,眼睛看著女鬼的動作。


  “媽媽——”


  “裴青。人找到了!”


  裴青剛出門就聽見越夕濃的喊聲,在樓上!

  他乘電梯上三樓,看見林易和越夕濃站在一起。


  “怎麽樣?”他上下掃視林易,查看對方身上是否有傷口。


  林易乖乖地任由裴青打量。


  要不是運氣好碰見一個佛係鬼,他現在已經涼透了。


  但要他要不是運氣不好,也不會被鬼抓走。


  所以他到底是運氣好還是不好?


  林易陷入沉思,他的運氣根本是全靠玄學吧!


  裴青上下檢查之後,簽收了完好無損一隻林易,點點頭,嚴肅說:“下次你上廁所叫我。”


  林易遲疑,他如此潔身自好冰清玉潔,怎麽可能給人看脫褲子的樣子!

  看他警惕的小模樣,裴青嘴角微抽:“放心,沒人對你感興趣。我見過的裸|體比你吃過的飯還多。”


  這當然是誇張的說法,但是裴青作為醫生見過的人體多了,林易這白斬雞模樣他還真不感興趣。


  林易感覺自己受到了羞辱,臉一鼓,卷毛一翹:“我身材可好了!”


  叉腰,拚命收腹挺胸,像隻傲嬌的小公雞。


  裴青微妙的沉默了幾秒:“嗯。”


  林易炸毛:“你好敷衍!”


  越夕濃在旁邊看著,裴青,莫名像是在哄小孩子呢。


  她看著居然有點羨慕了。


  這兩人看起來打打鬧鬧,但是他們之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默契,很——溫暖。


  聽說他們是隊友,越夕濃作為二級玩家,大大小小經曆了不少世界了,自然知道在遊戲世界裏麵隊友的珍貴。


  玩家越往上,越是獨行生物。


  這條路太孤獨,太難了,有個可以交付後背的人就完全不一樣。


  “這裏有一隻想找女朋友的鬼,暫時沒什麽攻擊性,可以利用。”林易玩笑開完了,正經起來。


  “但是現在上哪給他找女鬼去。”他攤手表示無奈。


  誰知裴青聽著聽著,臉色古怪起來。


  “如果要女鬼的話——我剛好撞見一個。”他猶豫著說。


  他還是第一次給人介紹對象,還是給鬼,怎麽想怎麽奇怪。


  林易雙眼發亮:“那就這麽定了!”


  裴青看著他的笑臉,剛想露出抹笑,腦部突然一陣刺痛,眼前景象被髒抹布擦過的玻璃一樣模糊起來。


  “睡吧,睡吧——”


  與模糊的視線相對,女鬼的歌聲在耳側卻陡然清晰起來。


  像是趴在裴青耳邊唱一樣。


  林易看著裴青眼睛緩緩閉上,突然栽倒下來。


  他眼疾手快把裴青接住:“怎麽了?”他神情慌亂。


  跟以往戲精的偽裝不一樣,林易是真的慌了。


  “裴青?裴青!”


  “小心那個女鬼。”裴青靠在他懷裏,低聲說,說完徹底睡過去。


  “裴青!”林易的狐狸眼這次徹底沒了笑意,冷的嚇人。


  旁邊的越夕濃被林易陡然的冷氣嚇到,此刻的林易居然讓她都感覺到膽寒。


  “怎麽救他?”林易扭過頭,琥珀色眼睛看著越夕濃。裏麵沒有任何情緒。


  “先找到那個鬼,重傷她,或者殺了她。”越夕濃沒發覺,她的聲音變的很小心,很輕。


  裴青眼前一陣眩暈,再睜眼時腳就站到了實地。


  “媽媽。”他還沒來得及觀察周圍的環境,一個小男孩就朝他跑過來。


  媽媽?叫我?裴青愣住。


  但接著,小男孩就從他身體裏穿過去。


  “媽媽。“小男孩親親熱地叫著。


  女人的聲音響起:“小寶,今天玩得開心嗎?“女人的聲音很動聽,語氣充滿母性溫柔。


  “嗯,老師帶我們玩遊戲,小朋友很多,我們今天——”


  男孩高高興興地跟媽媽說今天的見聞。


  也許是上學的第一天,他格外開心。


  裴青轉身,看見女人正把孩子抱在懷裏。


  女人正是之前在房間裏撞見的女鬼,現在她的頭還好好呆在頭上。


  漂亮的臉上滿滿都是笑意,小孩也跟照片上的麻木截然不同,充滿熱熱的陽光氣息。


  母子相擁,很美好。


  但這美好很快就被突然響起的一陣擠出敲門聲擊碎。


  嘭!嘭!

  門外響起粗暴的敲門聲,薄薄的鐵門被敲的震天響。似乎下一秒就會倒塌。


  女人溫柔的神情被慌張取代,男孩也滿臉害怕。


  “趕緊回房間去,等媽媽叫你吃飯再出來,”女人把男孩往單獨隔出來的小房間裏推,看男孩進門了,就拿鑰匙把門反鎖。接著把鑰匙藏好。


  此時外麵敲門的人已經極不耐煩了,敲門聲更加暴躁,夾雜著男人的咒罵。


  “臭婆娘,死了嗎!還不來開門!”


  “來了來了。”女人大聲回應,匆匆開了門。


  門剛打開,當頭就是一巴掌,狠狠把女人的臉扇到一邊,臉頰瞬間腫起。


  女人忍住疼,不敢反抗,反而溫柔小意對著進門的男人說:“今天怎麽樣?菜已經做好了。”


  “今天有喝多的鬧事,老子一巴掌把他打進垃圾桶。”


  穿著黑西裝的男人推開女人往裏走,鬆鬆領領帶:“菜不吃了,在一個野雞家吃過。”


  男人口中的野雞是路邊站街女,他這是嫖過了回來了。


  “那我去收拾。”女人點點頭,就要往廚房走。


  “慢著。”男人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懶散靠著椅背,腿叉開:“過來。”


  女人一抖,還是勉強擠出笑臉,走過來:“怎麽了?要酒嗎?我去拿。”


  男人伸出手指,粗暴地擦擦她臉上腫起的傷口:“你的臉蛋倒是還不錯,就是沒當初的那股子騷勁兒了。


  怎麽,真當良家婦女了?“


  他語氣嘲諷帶著可以侮辱。


  女人早就麻木了:“說什麽呢,我已經是你老婆了。”


  “希望你老實一點,不然我就把你扔回去和你那些姐妹作伴。”男人冷哼:“你以前的好姐妹,那個叫阿梅的,剛死了。”


  女人麻木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觸動:“怎麽死的?”


  她想起阿梅,那個同鄉的女孩,在家鄉的時候是開朗愛笑的。


  隻是後來——


  “染病了唄,活不下去了,自殺了。”男人翹著二郎腿,警告說:“你要是想跑,她就是你的下場。”


  他看著女人低眉順目的樣子,又覺得無趣。酒興上頭,他又有了興致,扯著女人的頭發往房間裏走。


  “晦氣的東西,養著你就這麽個用處了,趕緊生個孩子出來。


  你那個小崽子呢?”


  “他沒回來。”女人忍受著頭皮拉扯的疼,小聲說。


  很快,房間裏傳來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痛呼聲。


  畫麵一轉。


  女人遲遲沒有孩子,男人對女人更加凶狠,非打即罵。


  每次女人都會在男人回來前把孩子藏進房間裏,她邊做飯邊唱歌。


  “小小鳥,藏藏好,鬼在門外,小心折斷翅膀。”


  唱的是某種方言,男人聽不懂。


  他每次回家打人瀉火都找不著小孩,於是隻能打女人。


  女人身上的傷越來越多,一點點消瘦下去,但她不能跑,也跑不了。


  她老家是偏遠山村的,被同鄉介紹到大城市打工。


  同鄉沒良心,把她騙到皮肉生意的店,強迫她賣|淫。


  他們扒了她的衣服,拍了照。說要是她跑,就把照片寄回家,給她老娘和親戚們看看。


  她丟不起這個人,隻能忍受下來。


  她每次接一個客人隻能拿到很少的錢,同時還要忍受客人的各種癖好。


  她絕望了,隻希望某一天自己老了醜了可以從這裏出去。


  幸運的是,給場子看門的一個保鏢願意出錢贖她。


  他跟老板把她買下來,看中她漂亮,想跟她生個孩子。


  女人已經生過一個孩子,這是她可以生育的證明。


  她帶著孩子來到了男人家,剛開始丈夫對她還不錯。


  可隨著時間推移她生不出孩子,丈夫開始越來越暴躁,打罵隻是家常變法,母子倆身上都是傷。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女人生不出孩子是因為她在偷偷吃避孕藥,因為她知道要是自己懷孕,男人會馬上把她的孩子掐死。


  就算挨打挨罵,隻要男人還需要她生孩子,就不會殺她,也不會傷害她的孩子。


  但紙包不住火,終於有一天,男人發現了女人偷偷吃藥。


  那天他喝多了酒,極度憤怒下,抄起一旁的斧頭砍下了妻子的頭,被母親關在房間裏的男孩害怕地哭起來。


  男人循著聲音劈開了門,把男孩也殺死。


  之後他拎著斧子出門,再也沒有回來。


  女人的故事到此結束。


  地上血泊中的無頭屍體緩緩爬起來,摸索著找到自己的頭,抱在懷裏。


  “我喜歡唱歌,我們那的姑娘都會唱歌,我唱的最好聽。”


  女鬼輕聲說。


  “我唱給你聽,你做我的男人吧。”


  怎麽做鬼的男人?除非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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