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渾身雪白的怪物感受到這裏生人的氣息，漆黑的眼眶死死盯著鼓起的那一團被子。
那裏麵有東西在動，毛毛蟲一樣不安地扭來扭去。
它有些好奇地湊近。
房間內的寒意越來越濃。
另一張床上，緊閉著眼的人偶女偶睫毛顫動，手指微微收緊抓住身下的床單。
但人偶是沒有生命的死物，不會像人類一樣隨著情緒變化身體也釋放出相應的信號，無論它內心如何緊張害怕，都不會被白色怪物察覺到。
白色怪物一點點向床靠近，扭曲的臉孔上，那張嘴越長越大，最後大的似乎可以直接一口將床連同上麵的人一口吞掉。
呼——呼——
那張扭曲的大嘴裏麵開始吹出冰冷的空氣。
嗚嗚咽咽像是深夜裏女人的哭泣。
這詭異的風順著被子縫隙往裏鑽。
被角被吹開。
裏麵的確有東西。
白色怪物可怖的大嘴大大裂開，一張臉扭曲成貪婪殘忍的笑。
要是有口水現在簡直要垂涎三尺。
呼——呼——
白色怪物氣球一樣鼓起，吹起又幹癟。
膨脹，幹癟。
看起來有些滑稽的一幕，在深夜，在一片死寂中卻顯得格外可怖。
想象一個渾身雪白長著鬼臉的怪物在深夜飄蕩在你的床前，輕輕吹起吹起你的被子。
可以把人嚇破膽。
終於，隨著它呼出的氣流，安安穩穩的被子終於往上掀開大大一角。
怪物猛地張嘴，準備進食。
但迎麵而來的卻並不是它感知到的鮮活的人類。
而是，黑乎乎一團霧氣，散發著濁臭令人作嘔的氣息。
被子剛一掀開。
那團黑黢黢的東西就捕食的大章魚一樣猛竄出來。
死死將白衣怪物纏住，黑色霧氣淹沒了怪物身上鬼臉的口鼻。深深往怪物嘴裏鑽。
被黑霧纏住的怪物神情更加扭曲了，簡直要成為名畫呐喊。
它狂亂地擺動著要擺脫那團黑霧，並發出人性化的惡心幹嘔。
然而怪物越是要擺脫黑霧反而越刺激它，黑霧反而纏的更緊，簡直要把白色怪物柔軟的軀體勒變形。
看來那玩意兒味道的確不怎麽樣。
房間內，寬大的衣櫃裏。
林易半蹲在其中，透過衣櫃縫隙暗搓搓往外看。一臉幸災樂禍。
他剛剛反應快，在自己眉心擦了之前陳棠給的氣息隱藏藥水，然後把之前從暗殺他的玩家那裏收繳來的黑霧牌扔出來。
沾染了自己的氣息，代替自己藏在被子裏。
不出他所料，黑霧把怪物死死纏住，兩者僵持。
之前拿到黑霧卡他就感覺到裏麵有東西，但是一直沒想好怎麽用，現在總算拍上用場了。
“誰讓你大半夜掀人家被子啊，死鬼。”林易笑眯眯地扒著衣櫃縫欣賞這一場大戲。
“你永遠不知道被子裏麵的是人是鬼，請你吃吃大霧啦！慢慢享受。”
白色怪物柔軟的身體橡膠一樣擺動著要把黑霧甩開，但黑霧就跟強力膠一樣死死黏住它。
林易觀察著怪物的特征和攻擊方式等等。
他並沒有認為放出黑霧纏住這個怪物就萬事大吉，而且將來要是再碰見這種怪物怎麽辦。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到目前為止這個怪物還沒展現什麽攻擊性，似乎連黑霧都打不過。
隻是在狼狽地搖頭晃腦。
整個一夜店蹦迪抽風一樣。
衣櫃裏的林易都看樂了，好險沒笑出聲。
但很快他的神情嚴肅起來。
外麵的怪物突然不動了，一動不動僵立在原地，任由黑霧纏身。
死了？
不，不是。
外麵的怪物短暫凝滯之後突然動起來，它長大嘴。
黑霧被直直吸進它麵孔的眼和嘴中，黑霧在失去卡牌持有者之後就變成了無意識全憑本能行動的能量體。
甚至不知道掙紮，此刻正一點一點被怪物吸進肚子裏。
林易坐在衣櫃裏，吃了就吃了，反正他塗了隱匿藥水怪物現在也找不到他。
他隻要不動，在這裏呆到天亮就好了。
但隨著黑霧一點一點被怪物吞進肚子，異變陡生。
“放開他！”人偶女偶突然暴起，握著一隻掃把狠狠朝怪物打去。
它把黑霧當林易了，還以為林易要被吃掉，趕緊救人。
衣櫃裏，林易臉上的笑容裂開。
他就差沒爆粗口，你搗什麽亂啊大姐！
你不動我不動，等這玩意兒走了今晚不久平安過去了嗎。
你這一動，直接白給。
林易坑了那麽多隊友，頭一次感受到被豬隊友氣到腦殼疼的滋味。
他蹲在衣櫃裏，遲疑著要不要動。
房間內，人偶女仆閉著眼，手裏的掃把憑著感覺亂掃一氣。
房間並不寬敞，幾次掃把都狠狠抽在怪物身上，怪物柔軟的身體在力道下變形，但這力道似乎並沒有給它帶來什麽痛苦。它醜陋的臉繼續麻木地吞食著黑霧。
餓死鬼一樣，大大張著嘴巴，如同長鯨吸水，黑霧肉眼可見的消減下。
順著它的眼睛嘴巴往它純白的身體裏流，消失不見。
它忙著進食，根本沒有搭理人偶女仆。
人偶女仆緊閉著眼，急了，她以為怪物在專心解決林易。
“白好！回話啊！怎麽了！”她焦急地呼喚著那個同伴的名字。
林易半蹲在衣櫃裏狂躁地抓頭。
簡直想把自己的頭發撓禿。
我真的倒黴，我單知道我倒黴，但不知道我可以這麽倒黴。
他扒著衣櫃縫往外看，緊張默念。
趁著怪物沒注意到你，趕緊撤啊，逃跑啊，大姐。我叫你姐姐了。
實在不行我叫你媽！
他背後欺詐師的影子蠢蠢欲動，在想辦法給人偶女仆一點提示。
外麵的人偶女仆緊緊咬著牙，攥著掃把柄的手緊的嘎吱響。
終於她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猛然睜開眼。
在它睜開眼的一瞬間，正在吞咽黑霧的怪物陡然轉頭，緩緩扭頭看向人偶女仆。
是真的扭頭，身子不動，脖子已經扭成麻花的那種。
眼睛似乎是這種怪物的某種開關，之前一直忽視人偶女仆的它像是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房間裏還有其他會動的東西存在。
人偶女仆睜眼時看見的就是怪物做出最後一個吞咽的動作，咕咚把什麽咽下去。
瞬間她的神情就變得慘白。
在怪物麻木臉龐的注視下她腿微微發抖，握住掃把的手幾乎握不住。
剛剛那麽虎，現在就害怕了。
林易蹲在衣櫃裏扶額。
是你作死，怪不得我。
他默默心想，要是你今天死了，等我出去就把這裏舉報給政府，也算是給你報仇了。
拚命是不可能拚命的，林易苟命一流。
人偶女仆顫抖著，恐懼地去看著怪物越靠越近。
她突然尖叫一聲給自己壯膽，手裏掃把伴隨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掃在怪物身上。
啪!
怪物柔軟的身體被拍出一個掃把形狀的凹陷。
但是這並沒有阻擋怪物的前進。
那張麻木僵死的臉越靠越近，黑洞洞的眼眶和嘴巴黑洞一樣可以吞噬一切。
人偶女仆想要拔出掃把再打，但是怪物的身體緩緩閉合，已經把掃把連同她的手一起包裹在內。
她驚恐地往外抽自己的手，但使勁了吃奶的力氣手也被死死卡住，無論如何拔也紋絲不動。
與她無法動彈相反的是越來越近的怪物。
那雙漆黑的眼眶在她眼中放大，她開始莫名感覺到那雙眼睛裏麵像是有一個旋轉的旋渦一樣。
吸盤一樣牢牢吸引著她的靈魂，她感覺到這具木偶軀殼裏的的靈魂正在不受控製地被吸出氣外。
漆黑的房間中，一點光芒陡然亮起。
林易看見一個女人的靈魂被從木偶的軀體中牽扯出來，正朝著怪物的眼睛靠近。
底部滿滿變尖，即將被吞食。
她滿臉恐懼，揮動著手臂掙紮，但卻無法逃脫。
不可避免地向著怪物嘴裏的深淵墜落。
林易看著，突然就笑起來。
要是之前人偶沒有為了救他才蹦出來，他這個冷心冷肺的家夥完全可以看著對方去死。
像是當初他可以為了勝利親手殺死林蘭一樣。
但人偶既然是為了救他才被怪物抓住的，他就不能看著對方就這麽被吃。
他沒良心，隻是為了還債而已。
他林易最討厭欠債，尤其欠人情債！
嘭！
被怪物鎖緊的人偶突然被一股大力撞開。
本來即將被怪物抽離的靈魂瞬間反彈回人偶體內。
哢嚓，人偶的手臂被一抹寒光截斷，它借著衝力飛出去，然後，重重落地。
怪物遲鈍低頭，似乎沒反應過來已經到嘴的獵物怎麽又跑了。
在它柔軟的身體裏隻剩下一截木偶的斷手。
它束縛木偶的力道太大了。林易知道憑借自己的力道肯定撞不開，麵對這種情況耽誤一刻也是致命的。
搞不好兩個人都賠在這了。
隻能對不起人偶了，讓她丟了一隻手。
此時怪物看著落在眼前的人，終於反應過來，這才是之前聞到的活人的氣味！
它醜陋的臉上立刻露出垂涎三尺的神情。
“跑。”林易背對人偶，放出欺詐師。
人偶剛剛猛然撞在牆上，幾乎散架。
但人偶已經沒了痛覺，很快就再次爬起來
她看不見欺詐師，隻看見林易跑出來了：“你沒死？”
“托你的福，現在或許要死了。”林易懶洋洋說。望著怪物抓抓頭發，今天怕是要栽在這了。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夜路走多了總會碰見鬼。
他這是坑人坑多了，總要被人坑一回。
林易想的很開。不然能咋地？誰要是像林易這麽倒黴，還想不開，天天都得難受死了。
“別看它的眼睛！”人偶停頓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麽，焦急大喊。
但來不及了。
怪物已經襲擊到林易跟前，那雙黑洞洞的眼睛和林易對視。
林易神情僵硬起來。
一雙偽裝成藍色的眼睛緩緩變成了清亮的琥珀色。
怪物咧開詭異的笑容，那雙眼睛裏漆黑的旋渦轉動，要故技重施，生生將林易的靈魂拽出體外。
但突然，它臉上得意的笑愣住。
它發現自己動不了了。
琥珀色眼睛青年露出一抹笑：“來猜拳吧。”
怪物發現自己不受控製地抬起身體一部分變成人類手掌形狀。
林易也伸出手。
“三，二，一——”
林易數著倒計時：“你快跑啊！”他對身後一動不動的人偶女仆說。
“為了救你我都快把這條好不容易苟了幾十年的小命丟了，虧死。
你要還被吃了我可就血本無歸了。”
人偶女仆瞳孔顫抖。
她站起來，終於轉身往門外跑去。
怪物專心對付活人，對它沒了興趣，放任它跑掉了。
林易鬆了口氣：“不算蠢貨。”
要是對方像苦情劇裏一樣給他來個不我不走，我要救你之類的操作。
他可能會直接把她喂這個怪物算了。
猜拳時間結束，怪物出了布，林易出了剪刀。
這事，怪物感覺那詭異的束縛感消失了，可以再次進行攻擊。
它眼中的漆黑旋渦再次開始轉動。
林易本來也沒指望那道具可以幫什麽忙，有時候用好了是神器，有時候就是雞肋。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在一點點被抽出體外。
“喂不是吧”他自言自語，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很多事沒搞清楚呢。
不至於吧。
殺死爺爺的凶手還沒揪出來，還沒找到那個女人問一句當初為什麽拋棄自己的孩子。
劉安，江雪，我還沒立遺囑，精神病院怕不是要被政府沒收。
還有裴青——要是我不給他開大門他豈不是要睡大街去。
花花，胖貓，我不在誰還把它當大哥似的伺候。
想著想著，林易意外發現。
自己看似一無是處的人生竟然還是有挺多在意的東西的。
他還不想死。
現實世界，貓窩裏沉睡的胖貓突然驚醒，眯著眼睛起身走出來。
跳上窗台望著外麵清冷過的圓月。
黑暗死寂的空間，某個盤膝而坐的青年突然捂住自己的心口，深深皺眉。
“怎麽了？”一個溫柔的女聲問他。
“沒事，聖司大人，我隻是突然感覺心髒很痛。”
視角回到遊戲城。
怪物一對漆黑眼眶死死盯著林易，準備迎接他脫離軀殼的靈魂。
但對方低著頭，安安靜靜，卻並沒靈魂離體的跡象。
怪物疑惑地將那張醜陋的臉湊近，想要查看請款。
卻猛然被一隻蒼白的手扼住了脖子。
那隻修長骨感的手緩緩收緊。
怪物霎時間臉部扭曲了個徹底，張大嘴無聲哀嚎，眼眶內黑色霧氣湧動幾乎要溢出。
它特殊的眼球要被擠爆了。
林易微微垂著頭，他的手正死死捏著怪物的脖子，雲淡風輕。
但看怪物的反應就知道其中恐怖的力道。
“差點就死了。”林易低聲笑起來。
這笑和他平時裏甜如蜜糖的笑不一樣，冷漠可怖，帶著病態和癲狂。
他隻是吃吃笑著，就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喂，醜玩意兒，你想吃我的靈魂？”
他抬頭，偽裝已經完全褪去，呈現出原本的臉。
秀氣的，娃娃臉。
他笑眯眯地彎著眼睛，瞳孔變成了純粹的金色。
可可愛愛的一記歪頭殺。
“想吃嗎？”
他重複。
“點頭的話，就讓你嚐嚐看哦。”甜如蜜的語氣背後卻是飽含殺機的劇毒謊言。
※※※※※※※※※※※※※※※※※※※※
林易：殺青了，完結了，走了走了，下班！
（準備開溜）
作者君：別忙，還沒完呢。給你開掛，好好演。
（拎後頸抓回來，塞金手指）
林易的人設是複雜的。
他可以非常自私非常狠，這是骨子裏的屬性。
而且他討厭欠別人人情。因為他討厭被人情帶來的東西束縛住，所以會想盡辦法還清。
他也可以是又暖又甜的。
可以為了愛的人毫不在乎犧牲。
跟他小時候的成長經曆有關。
他是個惡魔，幻想著天使。
人世間沒有天使，他愛的人就是他的天使。
所以救人不崩人設。
另外人偶女仆是為了救林易。
後麵會解釋。
這不是愚蠢，而是為了拯救朋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