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回來複仇的鬼魂
初月晚回想嶽清歡的話。
“或許這次回去,裕寧回不來了也未可知。”
或許這次,就會在前世終結?
初月晚回頭看著初永望,笑了笑:“皇兄,我要一直留在這裏陪你啦。”
初永望也無可奈何地笑出來:“裕寧倒是仁義的。”
說話間,裘鳴砍殺最後一個衝上來的反賊,大殿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餘下還有幾個侍衛,以及瑟縮在大柱之後矮小的托玻使者,他還活著,但是全無鬥誌,侍衛去抓他,他被拖著出來,站也站不住了。
初永望鬆了口氣。
裘鳴衣衫已經為血浸透,他轉身過來,冷冷的麵具對著他們兄妹。
“為什麽這麽拚命救我們?”初月晚問,“你本可以自己走的。”
她最初的記憶裏,這個人是為殺他們而出現的,即便之後經曆了多少,他依然亦正亦邪,非敵非友。
初月晚想知道他究竟要的是什麽,或許在得到之後,他終究能夠摘下這張麵具,做一個活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
她聽見裘鳴的呼吸從睚眥麵具下傳來,那是回答前的猶豫。
終於……
“我……”裘鳴沉悶的嗓音響起。
瞬間,他的胸膛被利箭穿透。
血迸濺在初月晚的臉上,他們眼睜睜看著裘鳴跪倒在地上,那箭從背後刺入他寬厚的身軀,箭鏃血染,劍翎上卻幹幹淨淨,滴著清透的雨水。
裘鳴無聲無息,已然命喪這一箭之下。
“裘大人!”賈晶晶驚慌撲到前方護住初永望,“皇上!皇上快走!”
初永望悚然盯著他背後敞開的大門,猛得起身後退。
“皇兄!”初月晚發現他的眼神變了。
“初永年……”初永望喃喃,“是初永年。”
“不是他!”初月晚緊緊拉住他撐住,“皇兄不要被騙了,二皇兄早已不在了,不可能是他!”
“這種箭,能有這種功夫的隻有他。”初永望不肯相信,“他死了,難道他死了都不肯放過我?”
“皇兄!皇兄不要慌!”初月晚想讓他清醒過來,然而初永望隻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殿外,目眥欲裂,仿佛他真的從那雨簾中看到了什麽。
初永望的冷靜和理智在這一瞬完全崩潰,瘋魔再次占據了他的心神。初月晚和賈晶晶合力把他拉到龍椅後隱蔽,初永望仍舊沒有回過神來,他抓住初月晚的胳膊,冰冷的手指在劇烈顫抖著。
“我看見他了。”初永望驀地抬起頭看著初月晚,“那夜裏母後暗算我,我看到了初永年。”
他恐懼不解的眼神令初月晚也心裏發毛。
然而他話裏所見的“初永年”,初月晚已經從母後那時的暗示裏麵知道了身份。
恐怕就連現在在外開弓射殺裘鳴的人也……
“皇兄,那是母後害你所見的幻覺。”初月晚拍著他的後背安慰,“沒有二皇兄,也沒有二皇兄的鬼魂。他不會回來的。”
初永望蜷縮起來,但已經不再那麽劇烈地戰栗。
“裕寧。”他垂著頭,“那一邊的朕,是什麽樣子的?”
初月晚忽然心酸。
“那一邊,晚晚是陪著皇兄一起長大的,晚晚給皇兄講父皇講過的故事,還和小舅舅帶著太子哥哥去城裏玩。”初月晚道。
初永望苦笑了笑:“真沒規矩呀。”
他又思索了許久,接著說:“那……朕大約沒有變成如今這幅樣子吧?”
“裕寧現在隻見皇兄年少,尚未涉足如今的艱辛險惡。”初月晚說,“不過彼時彼刻,大有不同。有人在明在暗,一心一意地護著皇兄。”
“倒也不必依靠他人。”初永望微微歎息,“你若還能回去,見了他,你就對他說。”
他已然聽不多少在心上,許多話想說,都梗在喉裏。
那低頭的片刻,他仿佛想透了一切是非恩怨,因果輪回。那從未見過的一世人生,已從初月晚的隻言片語之間窺見。
“說……”初永望抬起頭來,紅著眼眶。
初月晚想要用心他的話,許久卻隻有雨聲和心跳。
“說……”
初永望忽然慢慢搖了一下頭:“算了……還是什麽都不要說了。”
時間似乎緩慢了下來,雨聲也變得模糊,幾個人靜靜地坐在龍椅背後。這個陰暗的,平日裏完全會被忽略的夾縫,此刻竟然成了他們的避風港。
坐在這裏,能等來什麽呢?
初月晚想了很久很久,終究還是覺得,什麽都不要說了。
忽然她再次恢複知覺,聽到浪潮的聲音。一名小太監跌跌撞撞地衝進殿裏,把賈晶晶嚇了一跳,他見不是帶著武器的人,便從龍椅後麵站出來。幾名侍衛也迅速前去架住已經腿軟的小太監,從他手中奪過來一張紙。
賈晶晶頓時已經明白外麵的情況,將那紙接過來,跪下呈給初永望。
初永望麵色憔悴,沒有看信,而是示意他交給初月晚:“這信,不是給朕的。”
賈晶晶的手微微顫抖著,舉到初月晚麵前。
“沒事的,賈公公。”初月晚拍拍他的手,打開看信,裏麵熟悉的筆跡,確是嶽清歡親筆。
……
此刻宮牆外,黑壓壓的人群聚集在護城河岸,亢奮地高呼。最前麵的人抬著大轎立在橋頭,無頂的轎子上麵隻鋪著一層布,上麵正襟危坐之人,正是嶽清歡。
毛八千和征事院眾人的頭顱被挑在棍子尖上,舞繡球似的上下揮舞。
宮牆上還站著整整齊齊的士兵,然而這種對峙已經變得毫無意義,宮牆外翹首以盼的人群裏混雜著京城的教眾和外來參與萬國來朝的異族人。
宮牆內,他們所盼的大臣和外國來使,都已經橫屍劍下。
戰火會在宮門打開的一刻爆發,沒有回轉的餘地。
就連從外趕來京城的軍隊,都隻能將這場已有的混亂繼續激化。
在這時刻,嶽清歡命人將一封信捆在箭上,射入宮中交給初月晚。
既是宣戰檄文,又是勸降書。
嶽清歡和眾人一般淋在雨中,默默注視著城樓。
濕透的宮牆紅如滴血,禁閉的宮門悄無聲息,人們等待著,等待如同這場雨不會停歇。然而終於——已經被打到睜不開的眼睛似乎發現了城樓上的一點動作,有什麽亮堂堂的東西出現在宮門正上的樓閣前。
嶽清歡看得清楚,他昂首微笑著,勝券在握。
城樓上那亮堂堂明晃晃的東西從宮牆上拋了下來,摔碎在地上。是一頂繁複絢麗的祭祀頭冠。
而此刻丟下這神職的象征,拋棄掉華服威嚴的初月晚,也正靜靜地站在樓前俯瞰萬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