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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埋伏

  第二天起來,我們便與策妄阿拉布坦一行人分道揚鑣。


  分別之時,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對於他,我分不清楚是什麽感覺,或許是恨,或許是憐憫,又或許,什麽都不是……


  但無論如何,今生今世,怕是不會再見麵了吧!

  馬車的隊伍繼續緩緩前行著,很快,邊塞的市鎮出現在我們眼前。


  有市鎮的地方便有我的飯莊,所以,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我們很快來到了這個鎮上唯一的一家元華飯莊。這裏的老板乍見我的到來,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伺候起來,雖然條件簡陋了些,服務上卻不比其它繁華地區的分店差,顯示出飯莊的訓練有方,也算是給我長了一回臉。


  我們這一行人,哪個不是精明人物?經過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情之後,便是最沒有經驗的胤禛也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已經泄漏,於是,在小鎮上,車隊經過改裝之後,再次出發。


  一路上,我們分成了零散的幾撥人,前麵一隊侍衛扮成販夫走卒探路加開道,我們在中間,後麵一撥人扮成行腳的商販,結伴同行,暗中護衛著。還有些人或左或右、忽前忽後,明裏暗裏拱衛著我們。


  福全和我扮成了一對農家夫婦,胤禛和盆楚克扮成了我們的子侄,打著探親訪友的招牌,以不起眼的身份帶著看似平常的家當,很快便被淹沒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成為最不起眼的那一朵浪花。


  本以為這樣就該平安無事,然而就在兩天後,危機再次降臨了!


  夜色漸晚,我們如同往常一樣打尖休息。按照慣例,選定了歇腳的地方以後,其他的人就會三三兩兩散布在這四周,形成一道又一道防護網。為求保密,我連元華飯莊也很少選擇,寧願選擇其他較小的客棧。


  但在吃完晚飯以後,異樣發生了。


  “外麵有些不對。”盆楚克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坐在桌前,端起一杯茶似乎漫不經心地喝著,低聲說道。


  我和福全一愣。


  隻要住進了店裏,我和他便不再外出走動,以免被人認出,而胤禛和盆楚克照例是要出去轉一圈視察情況的。


  這兩天都沒出什麽事,沒想到今天他們帶回來的卻是如此棘手的消息。


  “外麵多了很多形跡可疑的人,而我們的人少了幾個,不知道哪裏去了。”胤禛畢竟還小,難以保持鎮定的形態,陰沉著臉說。


  我和福全麵麵相覷,我的心倏地沉落穀底。


  “你們看清楚了?”福全凝重地問。


  盆楚克點了點頭。


  福全站起來,踱了兩步:“如此看來,我們應該已經掉進陷阱裏了。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必定難以度過。”


  “伯父,不如我們先發製人!”胤禛年少氣盛,道。


  福全搖了搖頭說:“對方部署以久,我們已經不可能先發製人。目前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想不到我們已經察覺了異樣,所以尚且可以來個出其不意!”


  “怎麽個出其不意法呢?”胤禛問。


  “他們既然能布下這樣的局,可見對我們的底細早已了如指掌。此時我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切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唯一的機會就在於他們發動的時候!隻要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早有準備,發動之時必然會產生混亂,而那混亂就是我們最好的逃脫時機!”盆楚克將杯中水一飲而盡,沉聲說道。


  福全點了點頭。


  “也隻有這樣了。”胤禛冷著臉,看向窗外的目光中透著凜冽,“伯父、敏敏,若是今晚能夠成功突圍,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來走好了。”


  福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盆楚克也投來略顯訝異的眼神。


  我歎了口氣,這一路上一波三折,隨著經驗的積累,他再也不是吳下阿蒙!

  “如此甚好。”我微微頜首,“他們的目標是我,隻要我不在,他們便失去了目標,對你們來說也安全得多。”


  “敏敏,我與你一起!”胤禛目光灼灼看著我。


  “那怎麽可以……”


  我話音未落,已經被福全搶了去:“四阿哥,不可!你是千金之軀,怎麽可以以身犯險?!還是我去吧,由我跟敏敏一起。”


  胤禛還未說話,盆楚克微微笑道:“四阿哥是千金之軀,王爺又何嚐不是?二位都是國家的棟梁,誰出了差錯都是屬下擔待不起的。以屬下看,還是讓屬下陪同敏姑娘走上一遭吧!”


  就看見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麽加官進爵的好事呢!真不知道這種可能會丟了性命的事情有什麽好爭的?


  我微微歎了口氣,打斷了他們的爭論,鄭重說道:“王爺,且不說你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絕不可有所差池,便是你的身體,也經不起更大的顛簸了!與我在一起有太大的艱險,萬萬不可!”


  福全苦笑一下,歎了一聲。


  我又轉向胤禛:“四阿哥乃是皇子,身份尊貴更是不能有半點閃失。況且此次我與你們分道揚鑣,必定會盡可能掩藏形跡悄悄潛回北京,路上辛苦,四阿哥何苦跟著我遭罪?”


  胤禛愣了一下,剛要說話,我卻把目光轉向了盆楚克。


  “貝子膽識過人,又武藝高強,本是最適合的人選,隻是……”


  我微擰了眉頭,略過後麵的話,但盆楚克何等人也?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會心一笑。


  “我盆楚克在此發誓,必然效忠曦敏姑娘,恪盡職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姑娘平安回京,若違此誓,則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突如其來的誓言,福全和胤禛聽了,不由都是一愣。


  我定定地看著他,問道:“貝子,為何要發如此之重的毒誓?曦敏不過是個奴婢,如何能讓貝子以高貴之軀做這種事情?”


  盆楚克笑道:“敏姑娘,在下早已說得很清楚了,姑娘是聰明人,難道還要在下再重複一遍麽?”


  我凝視著他,許久,才輕歎一聲,緩緩說道:“貝子,不瞞你說,我對於毒誓這種東西,從來都不信的。隻是,若是貝子與我在一起,而我卻發生什麽意外的話,我未必會有事,貝子卻無論如何難逃罪責,這一點,你該是知道的。”


  他笑著點頭:“這是自然。”


  我逆時空而來,注定不老不死,如此慎重,隻不過為了腹中的胎兒著想。但若是我的孩子真出了什麽事,那不管盆楚克如何掩飾,康熙都不會輕饒了他。所以我才會如此變相警告,若他想要借機做什麽手腳,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

  胤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忽然說道:“敏敏這話沒錯!如此說來,我也不能不去了!阿瑪把你的安全交給了我,要是你真出了什麽事,我可不認為他會看在我是他兒子的份上饒過我!”說著扮了個鬼臉。


  我不由抿嘴一笑。


  此時福全也道:“是啊,敏敏,四阿哥年紀雖小,卻也該好好曆練曆練了!你就帶上他吧!再說,他好歹是個皇子身份,緊急的時候,也許能起點作用。”


  我看了他們一眼,知道他們是擔心盆楚克會對我不利,才會執意要胤禛跟去。不過經過剛才的一問一答,我現在反倒不大擔心盆楚克的忠心了。想想有這麽個人物跟著,胤禛應當也不會有太大問題才是,便不再堅持,點了點頭。


  於是就這麽定了下來。福全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上路,而我、胤禛和盆楚克則悄悄離隊,從另一方向潛行匿跡,前往北京。


  接下來就要去做各自的準備功夫了。臨走之時,我叫住了福全。


  “王爺,我了解你,一如你了解我。此次分道揚鑣,是為了你我的安全著想,若是王爺想打著我還跟你在一起的旗號招搖上路,意圖將對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身上,那我也會有自己的方法。具體是什麽,王爺應當很清楚才是!”我看著他,認真地說。


  他神情一滯,然後苦笑:“敏敏,你……好了好了,我答應你,絕不會自作主張了!”


  我看著他,欣然一笑,輕輕鬆了口氣。雖說還沒有到盛夏,可正午的日光仍然毒辣得讓人消受不了,尤其是我這種孕婦。因此,我們便在一家小店中略微休息。


  盆楚克的本事再次令我驚訝,他讓我見識到了傳說中的易容術。


  所謂之易容,當然不可能是後世的武俠中胡編亂造的什麽“人皮麵具”之流,那麽惡心恐怖的道具,而是一種巧妙的化妝術。僅僅是膚色的改變,和寥寥幾筆勾勒,便呈現出完全不同的外貌,整個臉型並沒有改變,卻給人完全不同的印象,產生出從來不曾見過這個人的感覺。


  能夠在三百年前的時空中碰到這麽出神入化的化妝術,我不得不對古人的智慧再次刮目相看。


  一路上,我、胤禛和盆楚克化身為表姐弟,本來按實際年齡算,我算是他們的長輩,卻在盆楚克一句“看你這樣子,就算有人說你是我妹妹都不會覺得奇怪”之後,不得不降了一輩成為他們的同齡人。我知道自己不變的容顏會帶來多大的麻煩,也隻好由著他們去了。


  於是胤禛變成了我的弟弟,盆楚克成為我表弟,平白無故便矮了一截輩分,很是讓我鬱悶了一陣子。


  果然不出我們的所料,在分頭突出包圍之後,我偃旗息鼓,喬裝打扮趕路,一路上沒驚動任何人,便再也不見什麽埋伏。


  倒是胤禛,改變了很多。原本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皇子,卻在幾天的平民“體驗”之後感悟甚多。


  塞外,自古以來就比中原偏僻和落後得多,靠近邊塞的地方跟京城的差距更是不可鬥量,在這太平盛世,雖說不上餓粰遍地,卻也絕對算不上富庶之地。


  胤禛是經常在京城裏走動的,跟那些從小便被困在皇宮裏,沒見過外麵世界的皇子不同,很是有點見識的,但畢竟沒離開過京城。事實上,即便是在康熙年間,仍然多的是窮人家賣兒鬻女,沿街乞討卻討不來一頓溫飽。而富人家作威作福,甚至勾結官府欺男霸女、魚肉鄉間。如此強烈的反差,令這個仍然血氣方剛的少年心靈受到強烈的衝擊。


  “皇上也是人,精力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每州每縣都親自過問,全靠當地父母官來管理。如果這些父母官們無法自律,那這一方百姓自然就會受苦了。”盆楚克在阻止他打抱不平時,如此說道,“四阿哥,您能管得了一個,管得了全天下嗎?再說,您不過是一個皇子,無權無勢,憑什麽去管這些父母官?”


  我不知道這番話在胤禛心中會造成多大的影響,隻看見他漲紅的臉,和羞愧、狠戾、陰霾兼而有之的複雜眼神。


  “這樣好嗎?對皇子如此說話,不怕對你以後的仕途有影響嗎?”背地裏,我問盆楚克。


  他哈哈一笑:“對四阿哥,我想還不用擔心吧!否則你也不會如此在意他對麽?”


  我微微一笑。


  在意,是因為他是未來的雍正帝,究竟這孩子心性如何,到現在我也沒摸透。別人眼裏的他是個溫和而細心、頗有能力的皇子,康熙似乎也對他另眼相看,但不知是不是我受後世曆史影響太深,總覺得他不該是這麽簡單的人物——


  是我多心了麽?


  “倒是你,打算怎麽做?”他反問我。


  我一愣,心情隨之有點暗淡。


  自從逃出那小鎮上的包圍之後,我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與被人襲擊比起來,更令我悲傷和憤怒的,是自己人的背叛!


  草原上與策妄阿拉布坦的“偶遇”,主謀是誰不言而喻,我雖悲傷,卻並不感覺憤怒,隻是有著深深的無奈。因為我知道,從來帝王家的爭奪就不存在“仁慈”和“親情”,遲早有一天,我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麵對這種境地。


  然而走出草原後,穩妥起見,我們特意變換了裝束和身份,悄然上路。這本該是極秘密的,為何竟會被人預先埋伏好,差點打了個措手不及?

  無論如何分析,最後得出的結論都隻有一個——


  背叛!


  一手創立的組織,居然出現了背叛者,驚訝之餘,便是深深的憤怒。出現背叛者是我領導的失敗,曾經令我一度難以接受,但靜下心來,其實想想也是自然。隻要是人就會有,有些人為了便可以不惜一切。我原本不必如此驚訝和難過。


  但那種被自己人背叛的憤怒,卻是久久無法平息的,伴隨而來的,還有更多的懷疑。既然在這種地方有人會背叛我,那其他地方呢?京城呢?

  不願去懷疑的!卻不得不從此對身邊人都多了一個心眼。更不願去臆測的!卻總是不經意間忖度著身邊所有人的忠誠。


  我能想到的,胤禛和盆楚克自然也能想到。因此,他們在我麵前絕口不提元華飯莊的事情,也從未鼓動我向元華飯莊請求支援。而在我心中,則下了一個決定。


  元華飯莊,是該到了好好整頓的時候了!有我這個孕婦在,自然是走不快的。結果雖然是我們先出發的,還沒走到北京邊兒上,卻已經聽說了康熙回鑾的消息。


  想起臨分別時說過的話,他行動倒也迅速。隻是,怕是此時已經得知我們遇襲的消息了吧?想必定是擔心不已,是不是該想辦法向他報一聲平安?

  不,不行,這樣會暴露我的行蹤。


  思前想後,我隻能按捺下這股衝動——


  玄燁,對不起了!你就再忍耐幾天吧!


  “……敏,敏敏?”胤禛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我才發現自己走神了。


  “怎麽了?”我問。


  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這話應當是我來問才對,你怎麽了?”不過他顯然沒有要我回答的意思,自顧自接下去道,“我剛才說,前麵有個茶鋪,咱們是不是去歇歇腳再走?”


  我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一家小茶鋪,專門給過往行人提供喝水歇腳的地方,於是點了點頭。


  其實他們為了照顧我,已經給我買了一頭驢代步,可憐好好的一位阿哥、一位貝子,竟然迂尊降貴做了一回趕驢的,盆楚克還好點,剛開始胤禛手忙腳亂的樣子著實讓我憋笑到肚子疼。


  盡管有代步工具,可懷孕之後的我還是特別容易累,走一段便要停下來歇歇,於是我們三人便向著茶鋪走去。


  鋪子裏已經坐了不少人了,三三兩兩,喝茶聊天,幾杯清茶下肚,緩解一下路途的疲勞,再繼續起程。這裏已經是北京郊區,熟悉的京片子傳進耳朵裏,在我心裏,竟有一種莫名的感動。


  不過外麵的水和食物,我是不敢吃的。我自己倒還好說,就怕萬一傷到肚裏的孩子。胤禛和盆楚克更是小心翼翼,不管是我還是孩子,隨便誰出點問題恐怕都不是他們兩個能夠承擔的,因此,水和食物,都是他們親自動手或看著做的,再經過反複檢查,才能拿給我吃。


  接過胤禛遞過來的水袋,喝了幾口,我長長舒了口氣。剛才還有一些胸悶,坐了一會兒之後倒也好多了。


  這時店家笑嗬嗬地走過來問道:“幾位客官難道是擔心我這裏的杯碗不幹淨麽?放心好了,我們都是用滾水煮過的,保證沒問題!”


  盆楚克站了起來,拱了拱手,不著聲色將我和胤禛擋在身後,笑道:“店家多心了,我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表姐偶感風寒,怕影響了店家,所以都是自備茶水的。”


  “原來如此。”店家笑著,老邁的臉上皺紋都擠在一起,“也沒什麽。像幾位這樣自備茶水的人其實也不少,老漢我也就是過來問問,怕是我們哪裏做得不好惹幾位生氣了。這間鋪子也就是給各位客官一個歇腳的地方,喝不喝茶水倒是次要,出門在外,相見即是有緣,何必計較太多是不?”


  盆楚克笑道:“正是正是。難得店家這麽開明,那我們就叨擾了。”


  “你們慢坐,慢坐。”店家笑嗬嗬地,走開了。


  盆楚克轉身坐了下來,用身子擋著,在桌麵上蘸著茶水,寫了一個“逃”字。


  胤禛先是一愣,隨即眼中升起一片冷凝,麵部表情卻絲毫未變,看來這些天的曆練效果顯著,也看得我自愧不如。


  我是三個人裏麵反應最慢的,直到現在還一頭霧水。盆楚克背對著店主,手指比劃了一下。我仔細一琢磨,終於醒過味兒來。


  以一個依靠擺茶鋪為生的鄉下老頭兒來說,這個店主的言談舉止,未免也太過有教養了一些吧?一個人的外表可以通過化妝來改變,行動和說話方式卻是他固有的習性,根深蒂固,不是一時半刻能夠改過來的。


  我再瞟了四周一眼,方才沒有注意,現在才發覺,原來這些所謂的行人,竟十有眼神都有些不對,有的還頻頻看向我們,目露凶光。


  不由苦笑。看來是因為北京城近在咫尺,所以都有些放鬆警惕了,想來是他們找不到我的行蹤,於是便在北京邊兒上堵我!回京的路隻有那麽多,隻要守株待兔,總有一天能抓到兔子的!

  同時我心底也是一沉。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想守住所有的路堵我,這需要多大的勢力?單憑一兩個皇子,可能嗎?

  我這未出生的孩子,究竟背負了多少怨恨?


  “表姐,休息夠了嗎?夠了的話我們接著趕路吧。”盆楚克說道。


  我強打起精神。


  現在不是悲傷無奈的時候,身陷重圍,為了孩子、為了我、為了玄燁,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那麽多凶險都闖過來了,怎麽可以在這裏倒下?


  於是我點了點頭,站了起來。胤禛扶著我的左手,盆楚克走在我右邊,兩人把我護在中間,向外走去。


  多麽希望沒有被他們認出來啊!最好是能夠蒙混過關,讓我平平安安回到北京,然而這點小小的願望馬上就被粉碎了!


  隻聽“哐啷”一陣碟碗的碰撞聲響,八成坐著喝茶的“行人”都站了起來。桌子底下、包袱裏、灶台下,各種各樣隱蔽的地方抽出了一把把兵器,氣氛陡然緊張至“危險”的境地,我不由一愣。


  “走!”


  盆楚克大喝一聲,用力將我向前一推。胤禛的敏捷也不輸他,立刻拉著我跑向栓驢的地方。


  說時遲,那時快,我眼前一花,“叮”的一聲,我回頭一看,盆楚克擋在我身後,架住了從後劈來的一把鋼刀,隨即上下左右,同時又是好幾樣武器襲來,將他包抄在其中。


  “小……”驚叫和提醒還沒出口,前麵也亮起了一道銀光,一柄劍迎麵刺來。我反射性一偏頭,劍鋒擦著我的耳角穿了過去,削下幾縷頭發,飄落肩上。


  一劍刺空,對方改刺為削,卻在間不容發之際被胤禛一掌劈到手腕,“當啷”一聲掉了兵器,胤禛趁機飛起一腳,將那人踢了出去。


  此時茶鋪裏早已亂成了一鍋粥,幾個不相關的路人嚇得屁滾尿流,紛紛奪路而逃,我和胤禛趁著這機會,也衝到了路上。


  那些人卻不依不饒,跟著我們緊追不舍。胤禛無法,隻得轉回身來抵擋,怎奈他們人多勢眾,他又要顧及我的安全,不免左支右拙,狼狽非常。


  我更是不敢稍離他左右,盡管刀劍就在眼前飛舞,卻寧願左右躲閃也不敢獨自跑開,那樣絕對死得更快!慌忙中瞟了一眼盆楚克,發現他也被好幾個彪形大漢圍著,此時他的手上出現了一對類似於鐮刀卻又不是鐮刀的兵器,刀光劍影中,竟然還能你來我往,一個人扛住了五六個人的攻擊。


  隨著胤禛一轉身,卻沒想到正好把自己送到了一把刀鋒麵前,明晃晃的鋒刃在我眼前放大,躲已是來不及。就在眉峰似乎已經感覺到鋼鐵的冰涼時,殺氣卻驟然消失,隨著一聲慘叫,鮮血噴灑了我一身,一截斷臂掉到地上,連帶著那柄鋼刀。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頓時強烈的惡心感令我不住幹嘔起來。


  斬斷敵人手臂的正是盆楚克右手的兵器,如同回形鏢一般飛旋而過,不僅帶走了那隻手臂,更在猝不及防之時劃破了兩個人的喉嚨,然後帶著凜冽的銀光飛回它的主人手中。然而與之相對的,輝煌戰績的代價,盆楚克自身的防禦出現了破綻,左腿被一劍穿透!

  “啊!”我驚叫了一聲,卻急忙捂住嘴,生怕驚擾了正在全力對敵的兩人。


  因為盆楚克的天外飛來一刀,胤禛的壓力大減,一個側身閃過迎麵而來的刀鋒,旋身、斜劈,左手扣住對方手腕經脈,右手在對方胸前輕輕一擊。


  軟綿綿的掌勢似乎沒什麽力道,他卻借勢一躍而起,飛踢另一人的麵門,那人急忙後仰閃避,他的身影淩空一旋,帶著優雅的身姿重重踢在第三人的太陽穴上,頓時那人一聲慘叫,飛跌開去。


  而直到此時,最先被他劈了一掌的人才吐出一口鮮血來。


  一瞬間,硬是被他從重重包圍中開辟了一條血路出來。


  “快走!”他拉著我,向前飛奔。


  “可……”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向盆楚克。


  他的境況似乎變得不妙起來。雖然右手“鐮刀”已經被收回,但被洞穿的左腳卻阻礙了他的行動,靈活性大為降低,也令形勢的危險指數節節升高!


  胤禛並不管那麽多,隻是拉著我狂奔。沒跑幾步,忽然前麵衝過來一隊官軍。


  “什麽人膽敢在此滋事?!”領頭的軍官還沒跑到我們麵前就已經大喊起來,胤禛喜出望外,急忙大聲呼救。


  “官爺,救命哪!有人行劫!!”


  官軍很快跑了過來。領頭的軍官在我們麵前停下,滿麵疑惑地打量著我們。


  胤禛急忙說道:“官爺,那夥強人想要強搶民女,我哥哥被他們圍住了,官爺救命啊!”


  我一愣,虧他想得出來!強搶民女?!


  領頭的官軍又狐疑地打量了我一番,然後說道:“不管什麽緣由,敢在這裏打架滋事,就是跟老子過不去!上,把他們全都給我抓起來!!”


  看來這也是個昏官,分不清是非便要各打五十大板了!我和胤禛無奈地對視一眼。


  官兵們立刻向著還在打鬥的盆楚克他們衝過去,我和胤禛這邊隻剩下了那個軍官和兩個小兵。那軍官走上前來,道:“你們給我乖乖的,別想什麽歪點子!若真是無辜的,稍後便會放了你們。若敢反抗……哼哼!”


  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毒辣,我悚然一驚,急忙後退。無奈此時他與我的距離已經頗近,眨眼間,寒光閃閃的刀鋒已經劈到我麵前,涼意透體而入!


  避無可避,我根本來不及反應!然而就在此時,一前一後兩聲悶哼響起,想象中的疼痛並未降臨。我驚魂未定,凝神一看,頓時又嚇得魂飛天外!

  隻見胤禛的肩上插著明晃晃的鋼刀,而他的匕首則捅進了那軍官的肚子裏,竟是他用身體為我擋下了這一擊!

  那軍官的死活我不管,胤禛卻是萬萬死不得的!


  我想尖叫,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一陣眩暈過後,我衝了上去,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


  然而看著他肩頭汩汩而出的鮮血,我頓時慌了手腳。


  怎麽辦?他可是未來的雍正帝啊!可千萬死不得的!!

  怎麽辦?!


  惡心顧不上了,還有兩個官軍小兵就在身前也來不及理會,我隻能扶著他,眼看著那柄明晃晃的鋼刀卻什麽也幹不了。


  不敢拔刀,他們不是說亂把插在人身上的利器拔出來會引起大量失血死亡嗎?可如今他的血似乎也流了不少啊!


  怎麽辦?!!

  我恨死了當初為什麽不去學點急救的知識!

  他的身體似乎正在失去力氣,然而盡管如此,卻仍然緊緊盯著眼前的兩個小兵,氣勢壓迫得他們不敢妄動。


  一時間,我好想哭!

  就在這時,異變又生!

  我正心懸胤禛的傷勢,忽聽前麵兩聲慘叫,抬眼一看,不知從何處又鑽出一夥人來,悶不吭聲便解決了正被胤禛盯著的兩個小兵。


  我不由得又是一陣眩暈,渾身發冷。難道這個孩子真的是不被允許的嗎?


  我感覺得到胤禛身體的僵硬——夠了!為了我一個無親無故的女人,他已經做得太多了!

  心,又冷又熱,我一咬牙跨前一步,明知沒什麽作用卻仍然擋在胤禛麵前,剛想說些什麽,卻見那些人根本不理我們,從我們身邊衝了過去,加入到已經一團混亂的盆楚克那邊。


  難道不是來找我們的?我和胤禛都愣住了。


  耳邊卻傳來一聲驚呼:“四阿哥,您這是……”


  熟悉的聲音,我急忙看過去:“……巴紮?!”


  那個急急忙忙跑過來的,不是康熙的禦前侍衛巴紮是誰?!


  “巴紮……”胤禛的聲音已經有些氣促,“怎……怎麽是你?”


  巴紮跑到我們麵前,請了個安道:“回四阿哥的話,奴才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來尋找四阿哥和敏姑姑的!”


  胤禛仿佛一下子鬆了口氣,身上的力氣迅速流失著,歪倒下來,正好倒在我身上。還好他年紀還小,身板不大,我還能夠支撐得住,隻是有些吃力。


  “你還愣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叫醫生!”我對愣在那裏的巴紮怒喝道。


  “呃……是!”巴紮急忙揮手叫人去找醫生,同時上來幫忙把胤禛扶到樹蔭下,躺下來。


  “這……敏姑姑,究竟是怎麽回事?四阿哥怎麽會傷成這樣?”巴紮的聲音中透著緊張,我知道萬一胤禛有個什麽不測,他們這些侍衛絕對難逃幹係。


  此時卻沒有心情理會這些,因為胤禛的神智已經開始模糊,我的眼睛也開始模糊,大顆大顆的眼淚往下掉。


  “四阿哥,你振作一點,千萬要堅持住啊!大夫馬上就來了!!”


  我心急如焚,卻又不敢亂動他的傷口,隻能掉眼淚,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說話間,大夫竟然就已經來了。我定睛一看,雖然沒穿官服,可那分明竟是太醫署的太醫啊!不由驚訝地看向巴紮。


  接收到我詢問的眼神,巴紮忙道:“皇上除了派我們四處尋找你們的蹤跡,還每一隊都指派了一名太醫,以防萬一。”


  眼淚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我緊緊抓住胤禛的手,喃喃地說著,不知道是說給他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太好了……太好了,有救了,終於有救了……”


  太醫滿頭大汗終於跑到我們身前,一眼便看到躺倒在地上的胤禛,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


  我也顧不得無禮,急忙打斷他想要向胤禛請安的舉動,說道:“太醫!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四阿哥為了救我被人刺傷,您快點治療吧!”


  太醫也知道我說的不假,當下也不浪費時間,徑自抓起了胤禛的手開始診脈,然後便開對傷口進行處理。


  我注視著太醫的動作。方才命懸一發之際尚不覺得,此時放鬆下來,血腥味引起的惡心欲嘔再次發作起來,我實在忍不住,隻好走開。


  太醫看了我一眼,轉頭換而招呼巴紮去幫他的忙了。


  此時,隻見盆楚克在一名侍衛的攙扶下走過來,而他身後的打鬥也已結束,地上橫七豎八躺倒了一堆,原來茶鋪裏的刺客沒有一個生還的,可見其凶殘。


  我心裏頭還冒著涼氣,急忙迎上前去,問道:“你沒事吧?”


  他搖了搖頭。我見他身上除了被貫穿的左腿傷勢,還大大小小平添了不少傷口,皮開肉綻,頗為恐怖。同樣的血腥令我不得不退避三尺。


  他看著我發白的臉色,無奈地苦笑道:“好了好了,你有了身子,必是聞不得血腥的,別管我了,我沒事的。”


  我強忍著惡心,說道:“你再忍耐一下,等太醫處理完四阿哥的傷勢,便會給你包紮的。”


  他示意侍衛把他扶到另一顆陰涼的樹下,靠坐下來,咧了咧嘴道:“不要緊,這點傷,死不了!倒是四阿哥……”他看向正在緊張治療的太醫,“沒想到臨到北京邊兒上居然還會出這麽大的漏子,這下有得受的了!”


  我知道他在說康熙必定大發雷霆,忙道:“四阿哥不會有事的,他是為我傷成這樣,你也已經盡了全力,皇上不會怪罪你的。”


  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說:“是啊!好在你和小皇子都沒事,不然可真沒法交待了!”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他口中的“小皇子”便是我肚裏的孩子,不由輕輕撫摸著小腹,扯出一抹苦笑。


  我自己是無所謂了,反正死不去的。但這孩子卻沒人敢擔保,否則我又何須如此緊張?


  說話間,太醫從地上站了起來,我急忙走過去問:“四阿哥怎麽樣了?”


  太醫忙道:“敏姑姑放心,四阿哥沒有大礙,刀並沒有傷到心髒和經脈,隻是失血過多,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敏姑姑,讓我替你把把脈吧!”


  我知道這必是康熙的吩咐,原本這太醫應該也是為我準備的,卻急忙推辭道:“我不要緊,被四阿哥和盆楚克貝子保護得很好。太醫,貝子也受了傷,你趕緊給他看看吧!”


  太醫看了看盆楚克,又看了看我,這才點了點頭,快步走過去為盆楚克包紮傷口。好在正如盆楚克自己所說,他受的大都是皮外傷,隻是腿上那一劍有些棘手,怕是沒有四五個月不能好全了。


  等處理完了兩個傷員,我才同意讓太醫為我把脈。肚裏的小孩看來也是頗頑強的,經曆了這些天的奔波和今日的危機,卻並沒有太大的問題,隻是營養有些跟不上,需要好好補一補而已。


  就這樣,我們在禦前侍衛的保護下,終於成功回到了北京城。而本應走在我們後麵的康熙,卻早已在紫禁城裏,等待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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