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情惑
絲竹陣陣,歌舞翩翩,寬敞的大廳裏,南宮淩為慶祝我康複而辦的宴會正在進行。他還特意把曾經身為秦淮河第一妓院“風月樓”花魁的三夫人叫了出來歌舞助興。
參加宴會的人員很簡單,他身為主人,鄭元算半個主人,他的正妻——兩江總督夫人的侄女兒,我,再加上元武跟月梅,就沒有別人了。但宴會倒是很隆重的,該有的一樣不差。
秦淮河是有名的聲色之地,南京城內的豔姿歌舞也是同樣堪稱一絕。這樣的表演就算在京城也是難以見到,所以在場的人無不交口稱讚,月梅和元武更是看的目不轉睛,大開眼界。
然而我卻是心底不以為然的,我一向偏好快歌勁舞,蕭亞軒是我最喜歡的華語歌手,對於看慣了二十一世紀聲光俱備的演出、演唱會的我來說,這種程度的表演實在難以提起興趣,但表麵上我仍是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所以我不喜歡參加宴會,無聊得要死不說還要做一晚上戲。
“羅姑娘怎麽不喝酒啊?”大夫人劉氏見我隻喝白水,便關心地問道。
我笑了笑說:“抱歉,我不會飲酒。”喝酒誤事的教訓一次就夠了,我銘記在心。
南宮淩不無得色地問道:“羅姑娘,你看這些歌舞如何?”
我微笑道:“很美妙,當真是隻應天上有。”
他十分高興,得意地說:“這可是玉娘親自訓練出來的呢!”說著摟了一下那美豔無雙的三夫人,玉娘媚笑著偎在她懷裏,劉氏在旁邊看著皮笑肉不笑。
我斂眉低頭,徑自吃著東西,對這爭風吃醋的活劇不感興趣。
鄭元笑道:“那也是春流你財大勢大,‘翠名居’聞名天下,在南京城獨占鼇頭,才能有這等氣派。”
南宮淩先是得意一笑,旋又歎了口氣道:“不過如今這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且不說城裏越來越多的酒樓,就是現在那幾乎獨霸北方的‘元華飯莊’,也是潛在的威脅。”
鄭元詫道:“這‘元華飯莊’我是聽過的,隻不過這兩年事務繁忙,一直沒時間北上,也沒親身體驗過。不過他們不是最南發展到西安麽?”
南宮淩歎道:“南京、杭州曆來繁華,他們即便此時不來,遲早也要把手伸過來的。想想真是令人頭痛。”
鄭元更加詫異了,問道:“這‘元華飯莊’究竟何人所辦?竟如此厲害麽?連春流你都懼他三分。”
南宮淩苦笑道:“這‘元華飯莊’的老板至今未在眾人麵前露過麵,據說在他們內部也隻有少數人見過他的真麵目,倒是十分神秘的人。然而最可怕的是他那些聞所未聞的經營手段,什麽折扣卡、貴賓卡、不同等級的人不同消費,我曾經去探查過,就是他們的服務也是非常周到齊全的,讓我也不得不佩服甚而借鑒。”
我抿嘴偷笑。那是當然,我的員工可全部都是經過培訓才上崗的,我在英國曾經在許多國際知名的大飯店裏打過工,那些服務手段我就算沒有十成也學到了八成,拿到這落後的古代來,還不令人“賓至如歸”啊!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在我麵前談論著“元華飯莊”,我專心吃飯,月梅則低著頭隻是偷笑,笑他們渾然不知口中的那個人就坐在他們麵前大吃大喝。
說了一會子話,他們驚覺竟然冷落了我,鄭元忙道:“今天難得大家興致好,我們不如來吟詩作賦,也不枉了這良辰美景。”
南宮淩自然稱是,我卻差點讓嘴裏的水給嗆著。看裏麵那些穿越時空的主角們借花獻佛,在什麽詩會之類的場合“技驚四座”是很爽啦,我也很想試試這樣的滋味,可惜來的年代太近,唐宋八大家誰的作品不是耳熟能詳?偏偏我對清朝的詩歌又不是很熟悉,難不成要把《紅樓夢》詩詞拿出來現嗎?曹雪芹的出生就快了吧?到他寫《紅樓夢》的時候不知道會不會告我侵權?還是要我背一背詩詞?離現在這個年代好像也不是很久遠的事情,萬一留下個什麽蛛絲馬跡可就慘了!當下我笑道:“這吟詩作賦我可不擅長,別找我。”
鄭元這才想起來我原來也是給人做下人的,不好意思地笑笑,南宮淩慣於察言觀色,於是笑道:“既然如此,就讓玉娘再唱個曲兒助興吧。”
玉娘含笑執起琵琶彈唱,於是場麵又見熱絡。
正說說笑笑間,一個小婢走過來為我斟水,我也不大在意,讓她自己斟去。誰知就在下一瞬間,一把匕首就抵住了我的咽喉。
“什麽人?!”鄭元和南宮淩大吃一驚,跳起身來,南宮淩的妻妾和廳上的下人們嚇得驚叫連連,四散逃竄,一時間場麵混亂。
那小婢女卻牢牢扣死了我的肩膀把我擋在身前,斥道:“站住!不然我要她小命!”
二人自是大驚,不敢再動,鄭元厲聲道:“你究竟是什麽人?有什麽目的?!”
那小婢冷笑一聲道:“我有什麽目的,鄭公子你最是清楚不是麽?快放下兵刃!!”她厲聲喝道。
我無奈苦笑,為什麽?為什麽被鄭元牽連的總是我?!
我掙紮著開口道:“你……你以為製住我就能牽製鄭公子麽?我們又不熟……”
“少廢話!”那小婢架在我頸上的匕首稍稍用點力,我覺得咽喉邊一陣刺疼,肯定流血了,當下哪裏還敢亂動。
那小婢冷笑道:“你如不是他的戀人,又怎會舍命救他?他若不在乎你又怎會如此緊張你?上回你受傷之後他的表現可是感人肺腑啊!”
我冤啊!我比竇娥還冤啊!為什麽就沒有人相信我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逃向鄭元的方向?!
鄭元眼中流露出一絲心疼,厲聲道:“你若再敢傷了她,我定叫你知道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那小婢卻是毫不把這話放在心上,冷冷笑道:“若是鄭公子心疼這位小姐,就不要反抗乖乖照我說的去做,這位小姐自可無恙。”
南宮淩終是忍不下這口氣,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到我南宮府裏鬧事,當真是活膩了!”他說話間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霎時間變了個樣子,再不是那圓滑得意的年輕富豪,竟然渾身上下凜冽得讓人不敢靠近,便是我見過那些叱吒沙場的猛將也不過如此了。
原來這竟是他的真麵目麽?
那小婢卻也非等閑之輩,絲毫不為所懼,虛笑道:“南宮公子,我們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把這條命放在心上。南宮公子最好還是乖乖地束手就擒吧。”說話間,又有兩個作家丁打扮的人站了出來,手持利刃,凶神惡煞。
鄭元和南宮淩見賊人猖狂,雖是不忿,卻也無可奈何,南宮淩拿眼看著鄭元,見他真有棄劍之意,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眼看鄭元就要放下手中軟劍,我雖是感動卻也沒時間品味,急忙叫道:“你別聽她胡說!你若活著,她要用我要挾你,我自然性命無慮。若你被他拿住,我沒了利用價值則是必死無疑。”
鄭元也是個明白人,隻是關心則亂一下子沒了主張,此時得我提醒哪裏還不心領神會?他握緊了本要放下的軟劍,眼神猶如利芒,殺氣彌漫在空中。
那小婢見被我壞了他們的計劃,惱羞成怒之下握緊了匕首就要抹過我的脖子。鄭元心神俱裂大叫一聲撲上前來,卻被那兩名家丁攔住。說時遲那時快,我右邊的月梅突然趁著那小婢被鄭元嚇了一跳的當口飛快撲上前來,死死抓住握著匕首的那隻手往外掰,我得以趁機擺脫了她的掌握。那小婢惱羞成怒,反手就像月梅身上劈去,我看到的裏麵寫的內功都是厲害非常的,連忙也撲了上去,死死抓住她的另一隻手。雖然我和月梅都不會武功,但我們兩個的死纏爛打還是讓那小婢猝不及防,此時南宮淩和元武已經替過鄭元迎戰那兩名家丁,鄭元自己則一劍刺向那小婢。
兩人乒乒乓乓打了起來,我和月梅不敢礙事,忙退到一邊躲起來,卻也不敢離得太遠。誰知道敵人有多少人,萬一還有別的人趁機又把我抓去了怎麽辦?
鄭元和南宮淩都是厲害的人,那三個刺客雖然也是不弱,但畢竟比兩人差了一截,很快就被他們製服,著下人綁了起來。
南宮淩在自己府中被人要挾,自是麵子上大大地難勘,又見我畢竟受了些傷,多少有些愧疚,當下雷厲風行,整頓起自己的下人來。鄭元則心慌地一把抱起我,直接奔著許大夫的住處去了。
其實我不過是被匕首劃破了點皮,留了點血,並不嚴重,許大夫上了點藥,包紮好也就沒事了。偏是鄭元緊張得什麽似的,不顧我的抗議又是一路抱著我回到房間。
他輕輕把我放到椅子上,然後就一直注視著我,心疼而又難過地。
我不得已隻好反過來安慰他道:“鄭公子,我已經沒事了,你別擔心。”
他卻不說話,半晌,才用手輕輕撫摸著我脖子上的傷布,澀澀地說:“對不起,終究還是讓你受傷了。”
我有些承受不起地轉頭,不著痕跡地避過他的手,淡然說道:“不礙事的,小傷而已。”
鄭元搖了搖頭道:“兩次了,靜茹,你兩次為我受傷,這份情,叫我怎麽還才好?”雖然已是早春,但南京的天氣並不算溫暖,所以也沒什麽春景看。
我帶著月梅,跟鄭元和元武在玄武湖邊走著。原來這南宮府正在玄武湖邊上,但我是昏迷中進的府,事先並不知道,再說如今這天氣也確實不是觀景的好時候,說是遊玩倒有些過了。不過在房中悶久了,沒病也要悶出病來,所以我說什麽也要出來走走。鄭元拗不過我,隻得跟了出來。
天時尚寒,一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我們幾個慢慢走著。
鄭元笑道:“看你這專注的樣子,靜茹又體會出什麽別人體會不出的韻味了?”他是用那天我們爬龍山時候我說的話來問我。
我淡淡笑了笑,說道:“這裏本沒什麽特別的景致,若是再北方一些,河上的冰更厚了,便在上麵滑冰也是頗有趣的。”
鄭元笑道:“冬季的北方我隻去過一次,不過給我的印象深刻。確實如你所言,北方的冬天真是別開生麵,相較南方雖然四季如春,但畢竟少了一個季節,便也少了許多樂趣。”
我笑道:“這便也是見仁見智了。你說北方冬天好玩,北方人又何嚐不覺得南方的冬季別有一番新意?”
一邊說著,一邊走著。迎麵走來過來一對老年夫婦,攜手並行,看上去竟是恩愛非常。
鄭元一時間看得癡了,停下腳步注視著兩人漸行漸遠。
我奇怪地站在他旁邊看過去,問道:“鄭公子看什麽呢?”
鄭元沉默了一陣,忽然歎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才是我一生向往的生活啊!!”
我心中重重一震,當下愣住了。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何嚐不是我所向往的最終歸宿?!不用太多的轟轟烈烈,不用太多的海誓山盟,一對眼波,一種默契,穿流的人群中,隻要有一雙手陪伴我走過人生的酸甜苦辣,我將什麽也不怕。趙詠華那首《最浪漫的事》裏麵有幾句歌詞說得好:“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一路上收藏點點滴滴的歡笑,留到以後坐著搖椅慢慢聊。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直到我們老得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至此我癡迷這首歌,這麽多年了從未忘記。
可是老天,為什麽你要讓我陷入愛情的泥沼,明知那人不能與我相伴白頭,卻仍這般執迷不悟……
覺得仿佛一把尖刀將我的心血淋淋剖開,我忍不住伸手緊緊抓住胸襟。
臉上痛苦的神情嚇壞了周圍的幾人,他們以為我傷痛複發,忙慌手慌腳把我扶到河堤邊坐下。我心痛得呼吸都困難了,任憑他們去猜測焦急,隻是累,隻是痛,哪裏還有心思為他們開解。
眼淚終是忍不住潸然而下,嚇壞了鄭元,他顧不得許多把我抱進懷中,心疼而又無措地喃喃說著:“怎麽了?傷口很疼嗎?別哭,別哭啊……”
我拚命搖著頭,想要告訴他我並不是傷口疼,告訴他不要抱著我,可心裏卻又仿佛明白這搖頭並不是隻為了這個理由,身體分明竟也不願離開那纏繞在周身的溫暖。我好苦,好累,誰來救我,誰來救救我……
彷徨、失措、脆弱、痛苦,並不是沒有,而是被我深藏在內心深處,不願回想,不敢咀嚼,不料卻被鄭元的一句“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引發出來,一發而不可收拾。等我回過神來,周圍已經隻剩下我和鄭元。
感覺到抱住自己的懷裏有種令人心安的感覺,幾乎讓我眷戀就此不願離開,但又突然想起此舉實在太過曖昧,我急忙紅著臉推開他,低聲說道:“多謝鄭公子掛心,我好多了。”
鄭元並不勉強,鬆開了我。“你……”他凝視著我,“想必也吃了很多苦吧?”
我愣愣地看著他,沒料到他能看穿我心裏的苦楚。
“雖然我不知道你當初為何會賣身作奴,但必定有著不得已的理由,如今你說是被親人贖回,卻不說為何孤身一人流浪在外。你不說,我便也不問,但心事悶久了終會悶出病來,又是發泄出來也未嚐不好。”他慢慢地說。
我知道他誤會了,卻也並不解說,實也沒那個必要。但他有一點說中了,我確實流浪在外,確實苦悶在心。
苦笑中,忽聽鄭元說道:“其實你可知道?我一直瞞著你,鄭元並不是我的真名。”
我一聽大驚失色,他竟是要向我坦白了嗎?——向我坦白,那就意味著他向我打開心胸,然而我有什麽資格、有什麽條件可以接受這一顆真心?我終究是要離開的啊!!
心慌意亂,我站起來說道:“鄭公子,我有些累了,還是快回去吧。”此刻我隻想打斷他的話,快快離開這個迷離的環境。
鄭元拉住我的手,語音裏有些苦澀,輕輕說道:“靜茹,我知道你還在猶豫,我也並不想逼你什麽,隻是想讓你知道真正的我,讓你在了解真正的我之後再下決斷,那麽不管你的決定如何,我都不會讓自己有後悔的理由。”
我無奈,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竟然有著微微的顫抖,歎息了一聲,隻能重新坐下。
鄭元似乎鬆了口氣,緩緩說道:“我的本名乃是鄭睿,是台灣鄭成功的四子,字子元,所以我取字為名,在清廷的地盤上化名鄭元。”說完,他注視著我,雖然強作鎮定我卻看得出他眼中的一絲緊張。
配合地露出吃驚的神色,雖然我早已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末了隻能苦笑著說:“你可知你的身份乃是朝廷欽犯,怎麽會跑到內陸來?”
他看著我,歎道:“你可知父親死前唯一的願望是什麽?”
我想了想:“反清複明?”
他點了點頭:“沒錯,父親曾經囑咐,凡鄭氏子孫,皆必須以反清複明為畢生矢誌,我多年來在內陸奔走,當然也是為的這個。”
我卻是知道清朝的統治相當穩固,直到二百多年後才被西方列強轟開了閉關鎖國的大門,反清複明不過是些迂腐的窮酸書生和一些不甘失敗的前明遺老遺少的夢想罷了。既是相識一場,我自然不願他枉送了性命,於是軟言勸道:“如今大清江山穩固,民心思定,反清複明並不現實,你又何苦執著?”
他卻傲然笑道:“大清入關不過幾十年,嘉定三屠、揚州十日至今令天下百姓記憶猶新,權臣圈地亂國更是令民間民不聊生,民心向背,不言可喻。至於‘江山穩固’這四個字,哼,如今的康熙兒皇帝大權旁落,內有鼇拜等權臣專權亂政,狗咬狗自顧不暇,外有三藩虎視眈眈,伺機反撲,這大清江山何來‘穩固’之說?”
我不得不承認,以當朝之人的見識來說,鄭睿確實是高明之至了。但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康熙的本事,他隱忍不發隻為了一擊致命,鼇拜終究是要死在他手裏的,而且就在最近。
還沒有說話,卻聽他又長歎一聲說道:“隻可惜並不是人人都能透徹時事,也不是人人都願意遵從父親的遺願光複大明江山,竟隻為了個人私利就躊躇不前,甚至尋隙報複。”
“你是說……”我想起那天他跟南宮淩的對話。
“你兩次受我牽連,原因就在於我大哥——鄭經。”他歎息道。
“你大哥……要殺你?為什麽?你們不是親兄弟麽?”我問。想來世間之事一旦跟權勢相關便沒了章法,什麽親情愛情,什麽恩義仁慈,六親不認者有之,背信忘義者有之,民間跟皇室,其實並沒有不同。
他苦澀道:“父親生前頗看重我,大哥怕我跟他爭位,不論我如何表明心跡,甚至主動流浪在外擔負聯絡偵查之責也無法消除他的疑慮,近年來更是頻頻派出殺手欲取我性命。為了不與他衝突,我情願遊走四方盡量減少回台灣,但是……”他長歎一聲。
他的痛苦我何嚐不知。至親手足竟然落到自相殘殺的地步,叫人怎不痛徹心肺?!
鄭經的死活我管不著,但鄭睿我卻無法袖手旁觀,所以我隻能說:“虎無傷人意,人有殺虎心。他既存心讓你死,你越是退讓他便越猖狂,長此以往不是辦法啊。”
他苦笑一下,歎道:“我知道。往日他欲對我不利,我皆可以忍,但如今他竟然把腦筋動到你頭上來,我卻不能坐視。”他深深凝視著我,“若除掉他才能保你一生平安,那我不惜將一戰!”
我看著他,隻覺得不能承載那眼中滿滿的深情,於是把眼睛移了開去,淡淡說道:“靜茹何德何能,竟能得公子垂青,實在愧不敢當。”
鄭睿踏前一步,溫柔地執起我的手,說道:“你可知當日第一次見麵,我就覺得你與眾不同。雖然身為別人的下人,卻聰穎靈慧,不卑不亢,讓我印象深刻,才會在第二次見麵時輕易想起了你。之後與你相處,你談吐不凡,見識新穎,寧靜而安然令人不自覺走近你,用淡漠來掩飾自己的脆弱卻又讓人心疼,隻願從此嗬護你不再受任何傷害。”
我愣住了,最後的兩句話直敲到我心底深處,深深蕩漾,我從不知他竟然看我這麽透徹。
他輕輕擁住我,用近乎歎息的音調繼續說道:“但那時我仍然懵懂無知,直到看見你在我麵前被人刺中心髒,那撕心裂肺的痛苦才令我醒覺原來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竟然已經如此之重,那時我便知道,若失去你,我的心便也死了。感謝蒼天護佑,你終是回到我身邊,我對天發誓不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沒想到竟然又害你第二次受傷……你怪我嗎?”他凝視著我,眼中有著痛苦和恐懼。
怪他嗎?那是當然的。但我又能說什麽呢?
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深情表白,說不感動那是假的。但我又如何能承受這濃烈的感情?為了他而放棄自己的時代、自己的家人,值得麽?
我的心有一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