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理循環
“谘爾郭旭：夫玄古權輿，悠哉邈矣，其詳靡得而聞。爰自書契，降逮三、五，莫不以上聖君四海，止戈定大業。然則帝王者，宰物之通器；君道者，天下之至公。昔在上葉，深鑒茲道，是以天祿既終，唐、虞弗得傳其嗣；符命來格，舜、禹不獲全其謙。所以經緯三才，澄序彝化，作範振古，垂風萬葉，莫尚於茲。自是厥後，曆代彌劭，漢既嗣德於放勳，魏亦方軌於重華。諒以協謀乎人鬼，而以百姓為心者也。昔我祖宗欽明，辰居其極，而明晦代序，盈虧有期。翦商兆禍，非唯一世，曾是弗克，矧伊在今，天之所廢，有自來矣。惟王體上聖之姿，苞二儀之德，明齊日月，道合四時。乃者社稷傾覆，王拯而存之；中原蕪梗，又濟而複之。自負固不賓，幹紀放命，肆逆滔天，竊據萬裏。靡不潤之以風雨，震之以雷霆。九伐之道既敷，八法之化自理。豈伊博施於民，濟斯黔庶；固以義洽四海，道威八荒者矣。至於上天垂象，四靈效征，圖讖之文既明，人神之望已改；百工歌於朝，庶民頌於野，億兆踴，傾佇惟新。自非百姓樂推，天命攸集，豈伊在予，所得獨專！是用仰祗皇靈，俯順群議，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大祚告窮，天祿永終。於戲！王其允執其中，敬遵典訓，副率土之嘉願，恢洪業於無窮，時膺休佑，以答三靈之眷望。”
這就是司馬鄴禪位給郭旭的禪位詔書全文。
按照“慣例”來說，司馬鄴應該共下詔四次，前三次郭旭假意遜謝，三辭而詔不許，第四次築封禪壇接受禪讓，就是到了第四次搭一個台子，在台子上司馬鄴當著文武百官很正式地禪讓給郭旭。
可是，這次司馬鄴完全沒有按照“流程”來。他將詔書一共寫了幾份，讓梁芬親自拿了一份去給郭旭，然後在長安城各個城門各自張貼了一份。然後，自己帶著妻兒，立即就搬出了皇宮，到了梁芬家裏暫住，等候新皇帝的發落。
很快，長安城的百姓們都聽說司馬家的皇帝出了詔書了，紛紛湧到各個城門觀看。
又那識字的人，將詔書給大家念了一遍。
“咦，這說的什麽啊？婆婆媽媽、唧唧歪歪的一大篇！老子一個字都聽不懂，是不是又要增加賦稅？是不是又要征兵？”
“他娘的，老子不幹了！他要是再敢到我家來征兵納糧，老子就跟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對，老子已經受夠了，他司馬家什麽東西？把天下搞得亂成這樣，他還想要搞到什麽時候？”
“我同意，他司馬家要是真的又征兵納糧，老子就跟你一起，反了他娘的！”
“大周朝的皇帝也在城裏，我們都去投靠大周朝去！”
“……”
不識字更加不懂其中之意的百姓們的情緒很快洶湧起來，憤怒的吵鬧著喊打喊殺，恨不得立即就要跟司馬家拚個你死我活。這時候，旁邊也有不少的司馬家士兵在守衛。以前的時候，百姓們看到這些盔甲鮮明的士兵，都是畏首畏尾、敬而遠之的，連說話都不敢高聲，走路都要低著頭。而如今，他們好像已經找到了靠山一半，硬氣十足，看向那些士兵的目光也是極不友善，搞得那些士兵都有些惴惴不安的。
幸好這個時候，那個給大家念詔書的讀書人很快的說道：“鄉親們，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聽我說！這個不是要征兵納糧的詔書，而是司馬鄴的禪位詔書？”
“禪位詔書？什麽狗屁禪位詔書？”百姓們還是不懂。
那個讀書人笑吟吟的說道：“你們還不明白麽？這個詔書上說了，司馬鄴說現在天下大亂，他已經無能為力，不能改變這種局麵。而大周朝的皇帝郭旭英明神武，一定能夠力挽狂瀾，拯救天下蒼生。所以，他決定了，為天下蒼生著想，將皇位，自願將這個天下禪讓給大周朝的皇帝郭旭！”
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清淨了，現場就好像墳墓裏一樣安靜，所有的聲音都瞬間凝固。
百姓們，包括司馬家的那些士兵，一個個都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你說什麽？能不能……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良久，有人吞吞吐吐的問道。
那讀書人笑吟吟的說道：“諸位，你們沒有聽錯，我也沒有看錯，千真萬確！司馬鄴已經退位，將皇位禪位給大周朝的皇帝郭旭了！”
一瞬間，火山忽然爆發了，巨大的歡呼聲就好像蘑菇雲一樣直竄上雲霄。
東門、西門、北門、南門，幾乎是在同一時刻，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議的歡呼聲，彷佛要把整個長安城都掀上天去！
百姓們相擁而泣，激動得不能自已。
他們不知道怎麽表達自己激動的心情，有的大喊大叫，有的又哭又鬧，有的仰天長嘯，有的抱著身邊的人一陣猛親！
無數的帽子、鞋子、手帕飛上了天空。
無數的人在歡呼叫喊，泣不成聲。
整個長安城就好像一個巨大的鍋，裏麵的水已經徹底沸騰！
“蒼天啊，大地啊，我們終於熬出頭了，司馬家這個窩囊廢，終於滾蛋了！”
“爹啊，娘啊，為什麽你們不能再堅持幾天？為什麽你們等不到這個時候？！”
“終於改朝換代了，我們終於重見天日了！”
“司馬鄴，你他娘的終於還有一點點人性，你終於做了一件人事啊！”
“為什麽你不早點這樣做？為什麽你們司馬家一直占著茅坑不拉屎？老子一家被你們害得有多慘你知道麽？”
“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
“嗚嗚嗚嗚……”
歡呼聲傳遍了整個長安城的每個角落，也傳到了梁芬的家裏，司馬鄴的耳朵裏。
司馬鄴能夠清晰的感受到百姓們那種興奮和狂喜，能夠感受到他們解放之後的輕鬆，那就好像一直壓在身上的大山，突然被人移開了一般。
因為，司馬鄴也感覺到一種解脫一般的輕鬆。
自他上位以來，一直都是提心吊膽，食不知味，睡不安寢。幾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從噩夢中被驚醒過來好幾次。為了這個名存實亡的朝廷，為了這個風雨飄搖中的司馬家，他實在是受到了別人無法想像的壓力。
現在，這一切總算是過去了，什麽都已經放下了。至於自己的下場會怎麽樣，他已經一點都不關心了。總之，不管怎樣也比落入胡人的手中，被他們淩辱折磨而死的好吧？現在自己就算是死，也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了。
想當初，司馬家的天下也是別人“禪讓”而來的。當時，司馬家權勢熏天，逼迫前朝的曹家皇帝寫下禪位詔書；而如今，到了自己這裏，又被迫寫下禪位詔書，將皇位和大好的江山傳給別人，這也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吧？
歡呼聲也傳到了曾經的河間王府。
這個時候，郭旭正端坐在大殿之上，梁芬正匍匐在他麵前的地上，戰戰兢兢的將一篇禪位詔書念完。
郭旭的文化造詣不高，不過，“敬禪神器，授帝位於爾躬”這句話，他還是聽懂了的。
他還真是沒有想到，司馬鄴會忽然做出這種事來，這讓他實在是太意外了。
郭旭還意外自己聽錯了，或者是理解錯了。幸好那梁芬念完詔書之後，雙手將詔書高舉過頂，嘴裏說道：“現我大晉皇帝順應天命，將天道神器傳授與大周皇帝。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跟著梁芬一起來的司馬家二十多個官員也一起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殿裏的江萬山，還有幾十個龍騎士兄弟也都跪倒，興奮的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然後，江萬山站起來，走下台階，從梁芬的手裏接過詔書，又重新跑上台階，雙手將詔書交到郭旭的手裏。
郭旭將詔書接過來，粗略的掃了一眼。
忽然，郭旭手腕一翻，將那詔書扔到了一邊的地上。
江萬山和梁芬等人都不由得臉上變色。
但是，梁芬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禪位詔書那是要連下四次的，雖然司馬鄴退位之後，立即搬出了皇宮，但是“流程上”是必須要這麽走過的。就算司馬鄴沒有下四次詔書，但是郭旭表麵上怎麽都要推辭一下，然後他們這些臣子再勸進。如此三番四次下來，郭旭才“勉為其難”的接受詔書，接受神器。
郭旭這麽做，也不過是在“走流程”而已。
於是，梁芬輕輕的咳嗽一聲，準備扮演好自己該演的角色，配合著走完流程，力勸郭旭應該順應天命，為天下蒼生著想，身登大寶，坐擁天下。然後帶領大周朝的臣民，將胡虜驅逐出中原大地，恢複我中原百姓的尊嚴之類的。
可是，梁芬還沒有說話，郭旭卻已經先開口了：“我郭旭何許人？朕當皇帝需要他司馬鄴禪讓麽？朕需要他司馬鄴授予我皇權麽？帝位天下，我郭旭自會取之，何須經他司馬鄴之手？”
梁芬不由得一呆，不知道怎麽接下去。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是規矩還是要有啊。郭旭這麽做，雖然是霸氣十足，但是……很不合規矩啊。
過來半天，梁芬才說道：“皇上英明神武，武勇通神……”
郭旭打斷了梁芬的話，說道：“不過，司馬鄴既然能夠想到退位讓賢，也證明他心裏還有一點為百姓著想的心思。朕就接受他的這一番好意，以後也不會虧待他。”
這個家夥，根本就不是個講規矩的人，什麽三勸三辭，他根本就不在乎這些狗屁形式，立即就接受了司馬鄴的“好意”。而且，他根本就像司馬家的先帝一樣，以臣子的身份接受前朝皇帝的“授予”，而是居高臨下的接受司馬鄴的“俯首稱臣”。
麵對這樣的人，梁芬還能說什麽呢？
梁芬急忙說道：“皇上能以天下蒼生為念，接手神器，實乃百姓之福，天下之福。既然如此，就請皇上築封禪台，挑選良辰吉日，舉行禪位大典。”
郭旭對這種繁文縟節實在是心煩，正要開口拒絕，回頭卻見一旁的江萬山正在不斷的跟他使眼色，拚命的搖頭。
郭旭瞬間就明白了，身處這個時代，有些形式上的東西還是必須的。這就好像雖然你是憑自己的實力得到的這個皇位，但是一些必要的“手續”還是需要辦的。否則的話，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順了。
於是，郭旭轉口說道：“那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
“微臣遵旨。”梁芬急忙說道。
新皇帝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自己，或許……在新的王朝裏，自己也能有一席之地。
梁芬繼續說道：“另外，河間王府破舊不堪，不適合皇上居住，還請皇上移駕皇宮之中……”
這個時候，河間王府之外，已經漸漸的被巨大的歡呼聲包圍。
一個龍騎士兄弟跑進來稟報：“皇上，長安城裏無數的百姓聚集在外，他們請求見皇上一麵。”
郭旭想了想，說道：“好，那大家就隨朕出去見見他們。”
說完，郭旭長身而起，率先向王府之外走去。
江萬山、梁芬等人急忙跟在後麵。
河間王府外，人山人海，人頭湧動，黑壓壓的一片，更不知有多少人。
人們激動的振臂高呼“萬歲”，激動得臉上泛光，雙目含淚。
郭旭輕輕的一躍而起，站在大門的翹角之上，這樣，可以讓更多的人看到自己。
“父老鄉親們，各位兄弟姐妹們，我就是郭旭！”
從近到遠的人們就好像海浪一樣，紛紛跪倒。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呼叫的聲音猶如山呼海嘯一般。
“從現在這一刻開始，你們就都是我大周朝的子民了，而我郭旭，就是你們的皇帝！皇帝，那是幹什麽的？他不應該是一個隻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酒囊飯袋，不應該是一個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寄生蟲，不應該是任由自己的百姓吃不飽穿不暖、被異族的人任意欺侮的窩囊廢！我郭旭在這裏保證，以後，會讓每個人都過上好日子；會讓那些欺負我們的異族，統統的滾蛋；會讓這個天下，恢複太平；會讓我們每一個中原人，都能夠昂首挺胸的做人，驕傲的對別人說：‘我是大周朝的子民！’敢有犯我大周朝子民者，雖遠必誅！”
郭旭的聲音，用深厚的內力傳出去，傳遍的整個長安城，傳遍了整個天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