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邱子豪示意手下去扶起楚文傑,楚文傑看著已經停止呼吸的黑子,突然瘋了似的衝過去抓著邱子豪,怒吼道:“你這個凶手,是你殺了黑子,我要你償命。”
邱子豪抓著他的手,冷聲說:“文傑,你給我冷靜一下。”
楚文傑以及失去了理智,甚至要搶他手裏的槍,邱子豪命人把他抓住,然後指著躺在地上的人說:“你給我看好嘍,這些人都是犯上作亂的刁民,居然敢聚眾鬧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我隻好殺雞儆猴。”他盯著楚文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知道這個人是你朋友,但一個小小的車夫,死了又能怎樣,這樣吧,我派人送你回白喜堂,好好休息幾日便沒事了。”
楚文傑的眼裏聚集了無盡的仇恨,就在這一刻,他突然看到了之前那兩個跟蹤小葉的日本人,忿然大聲怒吼道:“小鬼子,我跟你們沒完。”此言一出,圍觀者迅疾噤若寒蟬,邱子豪看了那兩人一眼,淡淡地說:“胡說八道,他們都是我的人。”
楚文傑微微一頓,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邱子豪突然讓手下把黑子等人的屍體搬走。楚文傑怒吼道:“你們不能動黑子,我帶他走。”
“楚少爺,本人是在執行公務,請你不要胡攪蠻纏。”邱子豪說完這些,又命令手下,“把楚少爺送回白喜堂。”
楚文傑掙紮了幾下卻無濟於事,最後到底是怎麽被送回白喜堂的都不知道。
“怎麽了,這是怎麽回事啊?”楚望廷急急忙忙地奔了過去,一人說:“楚老板,邱少爺讓我們把楚少爺送回白喜堂交給您看管,讓您好好看住他,別讓他再出門鬧事了。”
楚望廷扶住楚文傑,驚問:“文傑,你在外麵鬧什麽事了?”
楚文傑腦子裏滿是黑子慘死的情景,好像根本沒聽見楚望廷說什麽,整個人無力的癱坐下去,好像已經隻剩下半條命了。
小葉揣著照片,一路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現場,但她不敢回戲園子,因為她知道戲園子已經受到監控,她忐忑不安地行走在大街上,從很多店子裏進進出出,直到發現沒有被跟蹤之後,才打算回戲園子。
此時,夜色已經籠罩這個世界。
小葉從茶館出來的時候,估計此時有很多人正在戲園子看戲,所以打算回去,但她剛走出茶樓,突然一名戴著帽子的男子出現在她麵前,說:“盧小姐,你現在不能回戲園子,因為戲園子外麵埋伏了很多日本人。”
小葉看著麵前的男子,突然說:“對不起,你認錯人了。”
男子微微一笑,抬高帽簷說:“我沒認錯人。”
小葉驚喜不已,差點沒叫出來:“阿燦,你怎麽來了?”
“幫主擔心你的安危,所以派我出來,我跟了你很久,一直在暗中保護你。”
小葉有些不快地說:“那你怎麽才出來,天黑之前,我一直沒敢回去。”
陳燦說:“你做得對,我出來的時候沒走正麵,不過這時候時間正好,很多人會去戲園子看戲,我們可以混在人群中偷偷的溜進去。”
“我早想到了。”小葉驕傲地說,但突然想起楚文傑,問,“有楚少爺的消息嗎?”
陳燦一愣,不禁喃喃地問:“你怎麽不問問黑子?”
小葉心裏一動,有種不祥的預感,果然,陳燦悲痛地說:“黑子沒了。”
“沒了?”小葉花容失色,瞪著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問道:“你說黑子沒了?真的沒了?”
陳燦沉痛地說:“他和幾名同誌為了掩護你完成任務,被開槍打死了。”
小葉的心很快就沉到了穀底,她眼裏噙滿了淚光,緩緩地搖頭,仍然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陳燦安慰她道:“不過楚少爺沒事,他已經回白喜堂了。”
小葉陷入了沉默,巨大的悲痛占據了她的身體,她想起離開澡堂子子前聽見的那一陣陣槍聲,沒想到居然是黑子和同誌們為此而殉命了。
“小葉,我們先回去吧,幫主還在等我們的消息呢。”
小葉想知道是誰殺死了黑子,陳燦狠狠地吐出了三個字:“邱子豪。”
她腦子裏浮現出邱子豪的麵孔,那張臉給了她很多種不同的信息,此時再次浮現出那張清晰的麵孔,內心突然生出無比仇恨的火焰,恨不得把他撕成粉碎。
當他們安全出現在盧俊臣麵前時,盧俊臣懸著的心才終於落地,他把小葉從頭到腳看了個遍,這才舒心地說:“大家今天都幹得不錯,終於順利完成了第一步。”
可是小葉的表情看上去並不興奮。
“怎麽了小葉?”盧俊臣詫異地問,小葉眼圈又紅了,他隻好問陳燦,陳燦悲傷地說:“黑子犧牲了!”
“什麽?”盧俊臣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和小葉完全一樣,充滿了驚恐和訝異,“怎麽會這樣?黑子怎麽會犧牲了?”
陳燦喃喃地說:“小葉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黑子為了掩護她順利撤退,被邱子豪打死了!”
盧俊臣怒目圓瞪,怒罵道:“邱子豪,你這個混蛋,這筆血債早晚會跟你算得清清楚楚。”
小葉把照片交給了盧俊臣,盧俊臣看著照片上的男人,慢慢冷靜下來,然後舉起照片,斬釘截鐵地說:“這個人就是‘黑狐’,希望大家把他記在心裏,他的命比我們每一個人的命都重要,黑子已經先為他而犧牲,所以我們也必須做好隨時犧牲的準備,隨時準備用自己的性命來為他擋子彈。”
這種信仰來自長久以來對革命的信仰,每個人的內心都充滿了力量,為了此刻的到來,他們時刻等待著。
生命對每個人來說都應該是平等的,但‘黑狐’的命,在此時此刻超過了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性命,所以他們堅信了一點,為了革命的成功,他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同誌們,有沒有信心?”盧俊臣的聲音充滿了壓抑,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說:“我們隨時準備著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
就在這個夜裏,楚文傑徹底失眠,隻要他一閉上眼睛,滿臉血汙的黑子便在眼前不停的晃動。
楚望廷此時已經得知事實真相,一整夜獨坐在房間裏,凝神沉思。他心如死灰,回想自己這幾十年來苦心潛伏在支那,為的就是等待大日本軍隊全麵攻占支那,眼看這一天就要到來了,他的信仰卻有些動搖,當然,動搖的不是對帝國的忠誠,而是對這個養子。
“還我孩子,還我的孩子,我跟你們拚了。”
楚望廷經常會想起那個女人向他求饒時的情景,但是為了效忠天皇陛下,那一刻他沒有任何猶豫,而且開槍殺死了那個女人和她的丈夫,然後抱走了他們的孩子。
二十幾年來,楚望廷苦心養大了孩子,按照原定計劃,他本來是想把孩子培養成自己的殺人工具,幫助自己在支那完成未盡的事業,但在長久的相處中,隨著自己年齡的逐漸增大,這個惡魔居然對這個孩子產生了深厚的感情,有時候恍恍惚惚還真把孩子當成了自己親生,甚至為了避開戰爭,還想把孩子送到日本去。
可是,夢該醒了,楚望廷非常清醒這一刻遲早會到來,現在的楚文傑已經長大,自從他開始和那個戲子來往,自從黑子回到漢口,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好像變得越來越緊張,這一切都讓楚望廷感到緊張,他擔心兒子會和自己越來越疏遠,擔心兒子也許會知道些什麽。
楚文傑在天快要亮的時候突然變得異常清醒,起身端坐在床頭,大口喘息了一陣,然後悄然離開了白喜堂。
楚望廷此時已經躺下,他也在等待天快亮,然後和兒子好好談談,可是當他起床後打開兒子的房門時,才知道兒子早已不在房裏。他矗立在門口,看著空蕩蕩的房間,一種不祥的預感衝上腦海,立即拿起電話,用日本話打完一個電話後,自己也衝出了門。
此時,大街上人還不多,冷冷清清的。
楚望廷攔下一輛黃包車,催促車夫盡快趕到邱府,在邱府門口,他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青木,身邊還有幾個保鏢。
邱廣義讓家丁打開門,做夢也沒想到居然是楚望廷和青木,又見身後跟著一群保鏢,頓時有些木訥,詫異不已。
“邱老爺,請問邱少爺在嗎?”楚望廷非常客氣地問,邱廣義心頭一顫,以為兒子得罪了他們,忙說:“在,在的,但是不知二位找犬子所為何事?”
楚望廷聽到這話,卻長長地鬆了口氣。
青木接著說:“楚少爺在就好了。”
邱廣義不明所以的問:“犬子到底怎麽了?”
“沒事兒,沒事兒。”楚望廷趕緊說,“那打擾您了,我還有事,先行告辭。”
“後會有期。”青木說完,便和楚望廷急匆匆地離開,丟下一頭霧水的邱廣義還站在原地發呆。
“爹,大清早的,誰呀?”邱子豪剛才也被吵醒,邱廣義回頭看了他一眼,說明了情況,邱子豪一開始也覺得奇怪,但突然好像想明白了,說:“他們是來找楚少爺的。”
“找楚少爺?楚少爺怎麽可能在我這兒?”邱廣義仍然不明白,邱子豪此時已經放鬆下來,坦然地說:“他們是擔心楚少爺來殺我。”
邱廣義瞪著銅鈴般的眼睛,想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邱子豪卻打了個嗬欠,說:“您就等著買今天的報紙看吧。”
楚望廷的擔心變成了一場虛驚,和青木離開邱府後,青木說:“您先回白喜堂,我派人到處去找文傑,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您。”
“拜托您了!”楚望廷心事重重地回到白喜堂,再次走進楚文傑的房間,心頭空空蕩蕩的。
青木帶人闖進戲園子,盧俊臣忙迎了出來,他認識青木,但一見這陣勢,忙問:“請問這位大爺,清早登門有何貴幹?”
青木冷笑道:“找人。”
“不知大爺所找為何人?”
青木環顧了所有人一眼,說:“白喜堂的大少爺。”
“白喜堂的大少爺?”盧俊臣一愣,忙說,“楚少爺怎麽可能會在寒舍?您是不是弄錯了?”
青木卻說:“楚少爺不是和這裏的一個戲子正在來往嗎?難道他沒來找她?”
“這個……楚少爺確實沒來,如果您不信,可以盡管搜。”
青木盯著盧俊臣的眼睛看了半晌,冷冷一笑,說:“我信你,打擾了,告辭!”
盧俊臣等人看到青木帶人離開,全都噓了口氣,他揮了揮手說:“沒事了,都散了吧。”
小葉早就按耐不住,擔心地問:“爹,文傑他怎麽了?”
“聽青木的口氣,楚少爺好像失蹤了。”
小葉心裏早已開始慌亂,想起昨日發生的一切,在心裏訕訕地問:“文傑,你到底去哪兒了,你可千萬不能出事啊。”
可能誰都想不到楚文傑會去什麽地方,可惜知道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崔大爺得知黑子的事後,頓時老淚縱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喊著:“黑子啊,你咋就這麽走了呢,我等了你一夜,你咋也沒回來呀。”
楚文傑內心的傷口本來就隻是暫時被封閉,此時再次被感染,眼睛也紅了,喃喃地說:“黑子,你死得太冤枉了,你一路走好,這個血海深仇我一定要幫你報。”
崔大爺一邊整理黑子的遺物,一邊念念有詞:“黑子,你走慢點,這些都是你留下來的,崔大爺都給你包好,等頭七的時候給你燒過來,你要記得收好,天冷的時候要記得加衣服,別病了……”
楚文傑聽著崔大爺的話,內心更是傷感,看見崔大爺整理黑子的遺物,他突然問:“崔大爺,我想在這兒住兩天,麻煩您嗎?”
崔大爺忙說:“一點都不麻煩,隻是這兒條件太差,委屈少爺了。”
“我不想回去,想在這兒陪黑子幾天。”楚文傑喃喃地說,“從小到大,我就隻有黑子這麽一個好朋友,他現在走了,我怕他一個人孤獨。”
崔大爺歎息了一聲,道:“黑子真是好福氣,能有楚少爺您這樣的好朋友,我想他在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的。”
楚文傑緩緩地搖了搖頭,說:“能有黑子這樣的好朋友,是我的福氣才對,小時候有人欺負我,是他幫我打跑了那些壞人,後來他隨他爹一聲不吭地離開了漢口,我找了他很久,現在終於回來了,我本來以為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會分開,卻沒想到好像隻是匆匆見了一麵,他又離我而去了。”
崔大爺微微笑了笑,說:“黑子這小兄弟確實值得交往,我這個老頭子和他也算是一見如故,他這一走,我這個老頭子又要一個人過落,唉,楚少爺你是不知道,晚上蚊子多,那蚊子啊就像鬼子的戰鬥機,一會兒吸我的血,一會兒又吸黑子的血,我和黑子就換著站崗趕蚊子……”
楚文傑看著崔大爺充滿回憶的眼神,突然想起什麽,問:“大爺,我記得您好像說過自己也有一個兒子的,有他的消息了嗎?”
崔大爺一聽這話,眼神立即變得無比黯淡,悲傷的搖頭道:“算了,可能咱們父子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到了,外麵兵荒馬亂的,也說不定……”他沒把話說完,但楚文傑聽明白了,安慰道:“大爺,您也別太悲觀了,這父子倆如有緣分,肯定還是會有機會再見麵的。”
“唉,難呐,這個世道,能活著就已經不錯了。”崔大爺無奈的歎息道,“楚少爺,其實崔大爺真羨慕你,能和最親的人在一起,但我和黑子呢,一個沒了父親,一個沒了兒子。”
楚文傑心頭微微一怔,但立即無奈地笑了笑,輕輕地歎息了一聲。
“楚少爺,你歎的哪門子氣啊,你們白喜堂是大善門,你爹救死扶傷,是個大好人啊,你能有那樣的爹,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楚文傑沉吟了一會兒,問:“崔大爺,您年紀大,見識廣,我想問您一件事兒。”
“你說吧,現在就我倆,沒外人,有什麽話盡管說。”
“您說人為什麽都有兩麵性?”
崔大爺微微一愣,笑著問:“楚少爺這是話裏有話啊。”
楚文傑想起楚望廷人前一套,人後又一套,不禁歎息道:“我就想知道一個外表堂堂正正的大好人,為什麽背地裏也會是個壞人,而且是很壞很壞的那種,他怎麽就能把自己隱藏得那麽深啊。”
崔大爺也歎息道:“這人啦,其實都一樣,你敢說自己沒有秘密?就像我吧,心裏也有個天大的秘密,可是這輩子從來就沒對外人說起過。”
“您也有秘密?”楚文傑好奇地問,“而且還是個天大的秘密?”
“是啊,這個秘密在我心裏藏了大半輩子,不是我不想對人提起,隻是這隻要一想起啊,我這心裏就痛,像被刀子挖了似的。”崔大爺的聲音聽上去沉甸甸的,楚文傑於是說:“大爺,反正沒事,我也打算在這兒住上兩天,要不咱倆做個交換,您把您的秘密說來聽聽,然後我也把我的天大的秘密說給您聽。”
崔大爺手上的動作微微頓了頓,笑道:“小兔崽子,你想套大爺的話呀。”
“不是,我是想反正也沒什麽事,最主要的是,我想把自己的秘密也說給黑子聽聽。”楚文傑心裏其實對黑子充滿了愧疚,他想讓崔大爺幫他把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