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人都到齊了吧？”盧俊臣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又看向張師爺，“老張，你把上級的指示給大夥兒說說。”
張師爺推辭道：“此事幹係重大，還是你親自下達命令吧。”
盧俊臣於是說：“是這樣的，剛剛接到上級指示，最近日軍波田支隊開始順江而上，加快了行進速度，有情報顯示，他們的最終目標是打算向武漢發動全麵攻擊，為了掌握日軍動機，國共兩黨決定進一步加大合作，所以黨中央決定派代號叫‘黑狐’的領導人親臨武漢，與蔣介石麵談合作抗日大計。”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低聲議論開來，盧俊臣接著說：“請大家稍安毋躁，先聽我說完。此次行動很可能已經被日本情報人員獲悉，所以組織上要求我們全力保護‘黑狐’的生命安全，務必保證‘黑狐’同誌順利和蔣介石見麵。”
“幫主說得對，所以我們目前的首要任務，便是要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全力以赴保證‘黑狐’同誌的安全。”張師爺補充道，“接下來，我分配一下具體的行動方案。”
當晚，在這間狹窄的房間裏，眾人群策群力，共同為這個重大行動把脈。
“這次的行動非同小可，‘黑狐’同誌的安全，因為除了小日本的情報人員想要阻止此次麵談，還有國民黨內的一些強硬派，希望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從現在開始，所有人的行動都必須聽從指揮，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散會。”盧俊臣說這話的時候特意看了陳燦一眼，當所有人都開始偷笑的時候，他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笑了起來。
散會之時，盧俊臣卻叫住了陳燦，陳燦以為又要被上一堂思想教育課，忙說：“幫主，您怎麽就不相信我了，這次的行動我絕對聽從指揮，再也不私自行動了。”
他說這話是有原因的，因為當日邱廣義六十大壽時，他擅自離開自己的崗位衝進邱府，他的行為幾乎讓每個人的性命都受到了威脅。
盧俊臣歎息著問道：“你也知道我把你留下來想說什麽了？”
“幫主，那天您已經批評我了，我也知道錯了，這次的行動，您不會不讓我參加吧。”陳燦突然擔心起這個來，盧俊臣笑著說：“你的性子太急噪了，本來按你之前的表現來說，我還真不想，也不敢安排你參加此次行動，萬一要是被你的衝動把行動搞砸了，我怎麽向組織上交代，此事非同小可啊。”
陳燦一聽這話就急了，忙說：“幫主，我真的知錯了，要是這次我再犯渾，您……您就向組織反應開除我。”
“開除你？開除你是小事，關鍵要是你在關鍵時刻又給我掉鏈子，一旦出了問題，‘黑狐’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就算開除你又有什麽用？”
“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了，幫主，要是您不讓我參加行動，我……我就……”
“你就怎麽了，你看你看，這還沒說上兩句話，你就又開始犯渾，算了，先回去吧，讓我好好考慮考慮，這事明天再說。”盧俊臣說完就走了，陳燦一頭霧水愣在原地，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排除在行動之外，頓時急得直跺腳，一咬牙，冒冒失失地就衝了出去，沒想到直直地撞在了盧俊臣背上。
“幹嘛呢？”盧俊臣幾乎沒被撞倒，陳燦摸著腦袋，小心翼翼地說：“幫主，我就是求您讓我參加行動，我保證這次絕不會給您添亂子，您讓我幹嘛我就幹嘛，讓我豎著我就豎著，讓我橫著我就橫著，總之一切行動絕對聽從您的指揮。”
盧俊臣本來想激他一下的，也讓他今晚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為，但見他滿臉誠懇，隻好說：“我答應讓你參加行動，但具體做什麽明日再說，先回去休息吧。”
陳燦這才興高采烈的走了，盧俊臣來到小葉房裏，小葉聽到了陳燦剛才在外麵說的話，偷笑道：“爹，您總算是把他給馴服了。”
“還沒成，阿燦性子太衝動了，我得好好別別他。”盧俊臣沉聲說，“這次的行動幹係太重大了，而阿燦功夫最好，我估摸著日本人肯定會從中作梗，而黑龍會的青木有可能親自出手，到時候一旦遇到麻煩，阿燦這身功夫定能力挽狂瀾。”
小葉點了點頭道：“爹，您這樣逼阿燦，小心適得其反啊。”
“放心吧，爹看得準，阿燦這小子還是可以雕塑的。小葉啊，爹跟你說件正事兒，由於暫時還不清楚如何和‘黑狐’接頭，明日中午，會有同誌先行抵達漢口跟我們接頭，他會把和‘黑狐’接頭的暗號交給我們，為了掩人耳目，爹打算拍一個女同誌去執行這個任務，而你是最佳人選。”
小葉欣喜地說：“保證完成任務。”
“不要這麽早就樂嗬，爹可告訴你啊，現在清河戲院恐怕已經被盯上了，你到時候可要見機行事，不僅要把和‘黑狐’接頭的暗號帶回來，還要保證不能讓人給盯上，如果發現被盯梢，一定要想辦法甩掉盯梢再回來。”盧俊臣凝重的叮囑道，“你也參加過大大小小不少行動了，爹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完成任務。”
“爹，您就放心吧，感謝您信任我，我一定會圓滿完成任務，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小葉很激動，一想起天亮以後的行動便難以合眼，可她怎麽也沒想到，事情遠比她想象的要困難得多，就在這天，她經曆了自己生命中最沉重的一天。
早上的時候，濃霧還緊鎖著江麵，當陽光悄然灑滿這個城市的時候，濃霧也慢慢褪去。
小葉精心打扮了一番，等待著那一刻的到來。
“姐，你這是準備相親去啊。”表妹孫珂不知啥時候站在了身後，把還在化妝的小葉嚇得微微一顫，她輕罵道：“死丫頭，走路沒聲兒，像嚇死姐啊。”
孫珂端詳著表姐，壞笑著說：“姐，怪不得楚少爺對你一往情深，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明白什麽了？”
“古人不是說，食色性也，那男人啊，都喜歡像表姐你這樣的美人胚子，要是我也像表姐你這樣漂亮，那該多好啊。”她這話的意思不言而喻，當然是針對陳燦說的，但是小葉聽不明白，問：“你看我這樣合適嗎？像個闊太太嗎？”
“像，像極了，表姐，我看你比那些真正的闊太太還要像闊太太，等你將來嫁給楚少爺了，一定會非常的幸福的。”
小葉駁斥道：“別胡說，誰說我要嫁給楚少爺了。”
“這不明擺著嗎？楚少爺那麽在乎你，是你自己不想傷害他，所以才把他趕走的，其實我看得出來，你根本就沒法放下他，既然如此，為什麽不蘇齊自然呢？”
“什麽是順其自然？文傑是個好人，雖然為了完成任務，我們需要他的幫助，本來一開始我也就衝著這個目的去，但我後來想清楚了，他是無辜的，我們不能為了自己的事業而犧牲無辜的人。”
孫珂卻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無辜的人，楚少爺不也是中國人嗎？他怎麽就沒責任幫我們趕走小鬼子？”
小葉笑了笑，說：“好了，不跟你瞎扯了，我得趕緊出門。”
“姐，注意安全啊。”孫珂叮囑道，小葉走出門後，又回頭看了她一眼，然後默默的離開。
當天的漢口大街更顯得熱鬧，雖然烈日炎炎，每個人臉上都閃爍著晶瑩的汗水，但小葉卻仍然覺得有些冷，她一身闊太太的打扮，站在烈日下，看著繁華的人流，然後走進了街邊的一家布匹店。
“太太，請問您需要點什麽？”老板一見有客人上門，忙過來問。
小葉在店裏東張西望了一會兒，指著一塊火紅的布匹問：“老板，這個顏色還有多少？”
老板一聽有戲，忙笑嗬嗬地問：“太太想要多少？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為太太預定，而且還能送上門。”
小葉假裝想了想，說：“這樣吧老板，我先到處看看，呆會兒讓下人過來跟您預定。”
“好勒，那太太慢走！”
小葉剛走出布匹店，突然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她感覺微微一痛，由於穿著高跟鞋，還差點沒站穩。
“太太，不好意思。”
小葉蹲下身揉著腳踝，突然一個聲音從正前麵傳來，抬頭一看，隻見一個陌生男子正看著自己。
“太太，請問您需要幫忙嗎？”
小葉支撐著站起來，忙說：“沒事兒，不用，謝謝。”
但是陌生男子仍然沒有離開，突然說：“小心，身後有尾巴。”說完這話才迅速離開，小葉這才仔細看向他的背影，可是男子已經走遠，她想起對方的話，正想往後看，但又假裝蹲下身，一邊揉腳踝一邊迅速往身後偷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人似乎正向這邊張望。
就在這時候，布匹店的老板出來了，見她蹲在地上，忙上前詢問：“太太，您怎麽了，崴腳了，要不要我幫忙叫輛車送您回去。”
小葉腦袋裏靈光一閃，接受了老板的建議，老板於是幫忙攔下了一輛黃包車，小葉假裝支撐著上了車，然後對車夫說：“趕快送我去澡堂子那邊。”
“好勒，您坐穩了。”車夫吆喝了一聲，小葉此時偷偷往後看去，隻見兩名身著黑衣的男子追了一段，也各自攔下了一輛黃包車。
“麻煩能不能快點，我有急事。”小葉著急地問，車夫回頭看了她一眼，問：“太太，您再急我也跑不了啊。”
小葉知道很為難車夫，忙說：“麻煩您再快點，我會多給您一些錢。”
車夫這才應道：“好勒，那您可坐穩了。”
小葉感覺車速加快，這才鬆了口氣，剛到澡堂子，車還沒停穩她便忙著跳了下去，塞給車夫一些錢，然後迅速進入到一家金店。
“黑子，你剛才看到那個女人沒有？”楚文傑突然問，他和黑子也感到澡堂子，正打算一起去洗澡，黑子詫異地問：“什麽女人？”
“就是剛才在那兒下車的女人，長得好像小葉呀。”楚文傑還在往那邊張望，黑子卻笑道：“你看花眼了吧，小葉怎麽可能來這種地方，快走吧，太熱了，再晚一點恐怕沒位置了。”
楚文傑固執地自言自語道：“怎麽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
黑子此時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說：“要不這樣，過去看看吧。”但他的臉色突然變了，忙轉過身去說：“不好，我發現了兩個日本人。”
“日本人？”楚文傑大吃一驚，忙說，“有沒有可能是衝著小葉來的？”
黑子此時也有了這種想法，想了想，說：“這樣，我倆分開，你去店裏，我盯著小鬼子。”
楚文傑想都沒想便接受了建議，然後分頭行動，他裝作客人一樣進了金店，看到那個穿著旗袍的背影正在櫃台前和老板交談，忙湊上去，故意大聲問道：“小葉，你怎麽在這兒？”
小葉回頭看到楚文傑，腦袋裏頓時有種缺氧的感覺，但她沒遲疑多久便回過神來，假裝欣喜地說：“我等你很久了，怎麽才來？”
楚文傑一聽這話，忙應道：“不好意思，被一些事情耽擱了。”
一直跟著小葉的尾巴此時也堵在了門口，正在往裏麵張望時，黑子突然帶著一大群人衝了過來，他們把這兩人緊緊地圍在中間，倆人幾乎沒被被擠成肉餅，但無論他們怎麽衝撞也無濟於事。
楚文傑忙拉著小葉從人流中衝了出去，剛跑出沒幾步，突然一名男子過來說：“跟我走。”
小葉看清楚了，此人正是先前在布店門口撞她的人，這才放下心來，然後和楚文傑一起跟了過去。
“小葉，發生什麽事了？”楚文傑邊走邊問，小葉道：“先跟他走，等事情結束之後我會告訴你答案的。”
楚文傑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和小葉跟著陌生男子穿過一條小巷子，男子突然停下腳步，從胸口處取出來一張照片，說：“戲園子已經曝光了，日本人和國民黨都在周圍安排了眼線，所以我沒能親自把照片送進來，照片上的人便是你們要接待和保護的人，具體來漢時間另行確定，趕緊走吧，後會有期，告辭。”
小葉接過照片，還沒來得及跟對方說句話，男子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楚文傑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地看著小葉，小葉說：“別愣著了，快走吧。”
楚文傑卻說：“你先走，我回去看看黑子。”
“我們一起走，黑子沒事的。”小葉正說著，突然一聲聲沉悶的槍響從背後傳來，兩人同時愣住。
“不好，出事了，黑子估計出事了，你先走，這兒太危險了，我回去看看。”楚文傑還沒等小葉回答便推了她一把，然後自己沿原路返回，小葉看著他匆匆離開的背影，想起自己的使命，隻好離去。
楚文傑回到大街上，隻見一大隊荷槍實彈的男子包圍了金店，而地上躺著幾個人。他腦袋轟然炸開，然後大步流星地衝了過去，但被攔住。
邱子豪一看是楚文傑，示意手下讓開了一條路。
楚文傑飛奔過去，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子。他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看著鮮血從他嘴裏流出來，心如刀絞，痛苦地喊道：“黑子，你不要死，不要死，我帶你去看醫生。”
黑子咳嗽了幾下，血染紅了下顎，楚文傑這才注意到，他胸口上多了兩個槍口，血已經染紅了他的身體，頓時急得哭喊起來：“邱少爺，求求你救救我的朋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邱子豪卻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兒，滿臉的無動於衷，像在看戲似的。
楚文傑隻得又轉向黑子，打算用用捂住他的傷口，但根本無濟於事，黑子強擠出一絲笑容，無力地說：“文傑，你不要求他，我沒事。”
“你都快要死了。”楚文傑淚流滿麵，“我帶你走，你忍著，我馬上帶你走。”
“我都還沒和你一起去澡堂子呢……”黑子說完這話又咳嗽起來，劇烈的抽搐了幾下，眼皮都快抬不起來了，憋著最後一口氣，又說，“兄弟，我可能走不了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著……”
楚文傑親眼看著自己的好兄弟死在麵前，突然瘋了似的仰天嚎叫起來，這一聲聲哀號，頓時衝破天際，響徹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