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楚望廷急匆匆的回到白喜堂，楚文傑正要出門，卻被叫住了。
“爹，您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楚文傑疑惑不已，楚望廷臉色陰沉地說：“邱府出事了，外麵亂得很，你也不要出門了。”
“出事了？今天不是邱老爺六十大壽嗎？邱老爺不是還邀請了戲班子去唱戲嗎？”楚文傑一聽出事，心裏猛然一驚，以為是小葉他們出事，但又不好直接詢問，楚望廷歎息道：“是啊，有人上門找麻煩，把壽宴給攪和了。”
楚文傑越聽越不覺得不對勁，忙問：“爹，誰敢找邱老爺麻煩，這不是自不量力嗎？”
楚望廷笑了，說：“是啊，誰敢找邱老爺的麻煩？邱老爺勢力龐大，真正敢惹他的，恐怕少有啊。”
“爹，那到底是誰找邱老爺麻煩啊？”楚文傑一臉的急不可耐，楚望廷皺著眉頭問：“你急什麽？”
“我……我這不是擔心邱老爺的安危嗎？”楚文傑眼神有些閃躲，楚望廷喝了口茶，說：“邱老爺不會有什麽事，你乖乖的呆在家裏吧。”
“那戲還唱嗎？”楚文傑愣了愣，又問。
楚望廷斜著眼睛問：“你到底是擔心邱老爺還是那些唱戲的？”
楚文傑微微垂了垂眼皮，不再吱聲。
楚望廷又歎息道：“你呀，你讓爹怎麽說你，你不是答應爹要和美惠子好好的在一起嗎？怎麽還放不下那個戲子？”
“爹，我就隨便問問。”
“隨便問問也不行，爹提醒過你，以後少跟那個戲子來往，要不然爹可無法向你青木叔叔交代。”楚望廷冷冷地說，“美惠子是個好女孩，按照支那人的風俗，爹在你們很小的時候，就和青木叔叔有意給你們結成娃娃親，可惜美惠子後來回國了。”
“爹，您還沒告訴我今天到底是什麽人找邱老爺的麻煩呢。”
“順義幫的朱大海，這個人膽子夠大的，居然敢帶人攪和邱老爺的壽宴，看來今日必定有好戲看了。”楚望廷還真想知道邱家幫和順義幫今兒到底會發生什麽事，楚文傑沉吟了一下，笑嗬嗬地說：“爹，要不我出去幫您打聽打聽？”
“不用了。”楚望廷揮了揮手，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問：“爹不是讓你去陪美惠子的嗎？”
“我這不是正要出門嗎？您就回來了。”楚文傑無辜地說，楚望廷想了想，說：“這樣吧，我打電話讓青木叔叔把美惠子送給來，反正爹也好久沒見到未來的兒媳婦了。”
楚文傑見楚望廷此時高興，忙說：“不用爹，我自己過去就行了，美惠子說想去外麵走走，就算過來，我們也得出門去，待會兒等她玩累了，我把她帶回白喜堂不就得了？”
“這樣吧，你過去的時候順便告訴你青木叔叔，就說為父找到一種新藥，隻要新藥一到就馬上給他送過去，讓他耐心多等幾日。”
楚文傑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楚望廷這話其實是在向青木傳遞情報，當他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告訴青木時，青木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美惠子好幾日未見楚文傑，一出門便拉著他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沒了，好像一隻精力充沛的麻雀似的，楚文傑卻有些心煩意亂，眼神不停的閃躲，美惠子好像看出了什麽，疑惑地問：“你有心事嗎？”
楚文傑忙訕訕地搖頭，臉上洋溢著一絲憔悴的笑容。
美惠子是個聰明的女孩，本來高昂的興致也漸漸被火澆滅，有些不高興地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沒做，而我占用你的時間了？”
“沒，沒有，我能有什麽事，今天過來，就是特意為了陪你。”楚文傑故作輕鬆地說，“你別胡思亂想，要是我有事的話，今天就不會過來了。”
美惠子又高興起來，說：“我還想去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地方，那裏真美，等傍晚的時候，也許還能看到夕陽。”
“好啊，如果你想的話，那咱們隨時可以過去。”楚文傑正好有事想跟她坦白，所以很開心她提出這個建議。
到了江邊，美惠子立即變得張狂而熱情，楚文傑看在眼裏，卻痛在心裏，說實話，在他內心裏，美惠子是個可愛漂亮的女孩，如果不是自己早已心有所屬，可能真的會接受父親的安排。
“文傑，你快看那，多漂亮啊。”美惠子突然叫嚷起來，楚文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霞光萬丈，江麵被燒得如火一般紅彤彤的。
楚文傑經常來這兒，卻從來沒見過如此美麗的風景，也忍不住讚歎道：“真漂亮。”
“你以前沒見過嗎？”
楚文傑搖頭道：“還真沒有，要不是你，也許就錯過了如此美麗的景色。”
“哦，那看來我做了一件好事。”美惠子開心不已，楚文傑收回目光，望著她被夕陽映照得像蘋果一樣紅豔豔的臉蛋，又有些不忍心開口了。
美惠子突然原地轉了個圈，像在翩翩起舞，在楚文傑眼裏，她瞬間變成了一個夕陽下的舞者，她的身姿是那樣的優美，如此的惹人憐惜。他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突然多想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裏，可是他問自己：“你瘋了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小葉和盧俊臣的話語還在耳邊來回浮沉，楚文傑不禁閉上了眼睛，他在思考，用力的思考，到底自己該不該向美惠子表明自己的心跡。美惠子突然拉著他的手，凝視著他的雙眼，無限柔情地問：“文傑，你願意每天都陪我來這兒看夕陽嗎？”
楚文傑回應著她的眼神，內心卻充滿了糾結。
“很小的時候，我就遇到了你，回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在夢裏見到你，你知道嗎？這次父親讓我來支那，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想再見到你，現在我終於見到你了，卻發現……原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我們都變了我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那份情意到底還在不在，你還是不是當年陪我玩耍的那個大哥哥。”美惠子眼裏突然充滿了哀怨的表情，她放開了楚文傑的手，轉過身去，看著最後一絲夕陽，像夢囈一樣地繼續說，“文傑哥，你告訴我，你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別的人？”
楚文傑看人看穿心思，但他沒有隱瞞，因為他今天找她，主要目的就是向她攤牌，說清楚一切事情。
美惠子見他半天不吱聲，突然笑了，轉過身來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希望你對我說真話，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沒有任何牽掛的回國了。”
“你要回國去？”楚文傑非常詫異。她說：“是的，如果沒有任何牽掛，我呆在這兒還有意思嗎？”
楚文傑想想這話也有道理，於是歎息道：“你是對的，我也希望你回國，因為馬上就要打仗了，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傷害。”
美惠子眼裏泛出了光亮，好像是驚喜，又好像是驚奇。
楚文傑讀不懂，又故意笑著說：“你不要想多了，我希望你回去，再也不要回來了，如果你可以說服你父親一起離開漢口，這是最好的選擇。”
“我父親？你希望我和父親一起回國去嗎？”美惠子不解地問，“我父親在漢口有這麽多生意，他怎麽可能回去？其實我和媽媽都希望父親可以回國去跟我們一起生活，可是父親卻每次都說還不是時候，就這樣，我和媽媽一直等了這麽多年，直到現在，我媽媽都已經白發斑斑，我記得媽媽每次說起父親的時候，總會偷偷的落淚，可是父親他依然不肯回國，我每次問他，他都說快了，我不知道父親到底還會不會回國，我們一家人還能不能團聚。”
楚文傑的內心被深深觸動，麵對這個柔弱的女孩，他突然有很多話想說，尤其是關於青木的那些密密，可是他欲言又止，凝視著她的眼睛，最終把那些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裏。
“美麗的景色就要消失了，也不知下一次再來這兒該是什麽時候。”美惠子喃喃地說，楚文傑微微一笑，說：“如果你喜歡的話，我每天都能陪你來。”
美惠子反問：“你說話算數嗎？”
楚文傑忙說：“當然算數了，隻要你願意的話。”
“可是我很快就要回國了。”
“回國？”楚文傑一愣，這話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你說你要回國去？”
美惠子微笑著點頭道：“是的，我已經跟父親說了，打算回國去照顧母親。”
“那……青木叔叔讓你走嗎？”
“一開始也不同意我回去，說想跟我多呆一段時間，可是……我想媽媽了，我不能讓媽媽一個人呆得太久。”
“那為什麽不把你媽媽接過來呢？”楚文傑問完這話，突然發現自己多此一舉，美惠子卻說：“我也希望媽媽一起過來，但媽媽不想出門了，還說希望等戰爭結束的時候，我和父親可以一起回國。”
“原來是這樣，我相信戰爭很快就會結束，青木叔叔也很快就會和你一塊兒回去的。”
“也許吧，父親總說很忙，有很多事必須處理，看來這次我又隻能獨自回去了。”美惠子幽幽地說，“隻是苦了我媽媽，她每天都在思念父親，盼望父親早日回去，媽媽她身體越來越差，我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會的，青木叔叔早晚都會回去的。”楚文傑饒有深意地說，回頭看了一眼稀疏的人影，又說：“天色不早了，我該送你回去了。”可是美惠子卻不移動腳步，沉默了一瞬間，突然問：“你已經有心上人了嗎？”
“什麽？”他一愣，但突然笑了，“為什麽這麽問？”
“我猜的。”
楚文傑笑了，說：“她也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和你一樣漂亮。”
“你很愛她嗎？”美惠子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他點了點頭，說：“是的，我很愛她，自從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愛上了她。”
美惠子收回了目光，留給他一個背影。
“美惠子，對不起，我一直沒對你說實話，希望你不要怪我，其實我今天過來找你，就想告訴你這一切，不過我認為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但我仍然希望你親口告訴我，分開了這麽多年，你有想過我嗎？”美惠子的問題讓楚文傑很難回答，不過他知道已經沒有任何欺騙的必要，所以實話實說：“當然有想過，你離開漢口之後的一段日子，我經常想起我們在一起玩耍的情景，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後來我就慢慢淡忘了那一切，要不是你再次回來，可能我再也不會記得你。”
美惠子突然伸手去擦眼睛，楚文傑看不見她的臉，隻能擔心的問：“美惠子，你怎麽了，我……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傷害你，隻是……”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知道自己該走了，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打擾你，從今以後，我希望你真的忘了我。”美惠子在極力壓抑內心的痛苦，雖然她早就看出楚文傑不愛她，也根本沒有想跟她結婚的打算，但此時親耳聽見他說出來，仍然覺得很痛，不過，能把所有的話都當麵說清楚，而且他沒對自己隱瞞任何事，她很坦然。
楚文傑無話可說了，他要送她回去，可是被拒絕，她說：“我不想你送我回去，我怕自己舍不得你，既然如此，那麽就從這一刻起開始忘記你吧。”
楚文傑心裏隱隱作痛，他覺得自己傷害了這個女孩，可她回眸一笑的時候，眼裏的表情顯得如此平淡、安詳。他看著美惠子離去的背影，心情既輕鬆又不安，轉身看著江麵上沉沉降落的夜幕，萬分疲憊，突然看到一雙腳停在了自己身邊，緩緩地抬頭望去，頓時釋然，懶懶地問：“你怎麽來了？”
黑子笑著說：“我來了很久，隻是你沒注意到我。”
“那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你跟蹤我？”
黑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歎息道：“兄弟，你可別忘了這個地方是我帶你來的，我來的次數可比你多多了，今天恰好準備過來冷靜一下大腦，卻沒想到意外看到了如此浪漫的一幕，兄弟，那個漂亮的女孩是誰呀？”
楚文傑不屑地問：“你沒調查她的身份嗎？”
黑子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道：“我發現你的神經現在變得越來越敏感了，很適合幹我們這一行了。”
楚文傑側臉看了他一眼，又問：“你看到什麽了？”
“全看到了，看到她走的時候，你很失落。”
楚文傑搖了搖頭，歎息道：“終於解脫了。”
“你很為難，怕對不起小葉？”
“你別自以為是了，是小葉把我推出來的，她不想再見我，還說是為了我好，但除了她，我這輩子不會再娶別的女人。”
黑子笑了笑，說：“算了，這是你的私事，不聊這個了。”
“那你想聊什麽？我這時候可沒什麽心情。”
“文傑，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現在是為情所困，不過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也許你聽了之後會有心情。”
楚文傑不屑地捂住了臉，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黑子說：“我們剛剛接到上級的消息，我們的人抓到一個日本情報人員，他正在我們的土地上勘查各種資源，然後把所有情報反饋回來，據他交待，他的上線正是你的養父，而且這個人你也見過。”
楚文傑一愣，反問道：“誰？”
“他叫阪田一郎。”
“阪田叔叔？”楚文傑大吃一驚，兩個月前，阪田剛從日本過來，因為他和楚望廷相識，所以楚文傑在白喜堂見過他。
黑子沉重地說：“就是他，這個人其實早已在我們的黑名單上，在東北執行過多次暗殺行動，還曾經參與過刺殺張作霖，所以他一出現在漢口就被我們給盯上了。”
楚文傑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他對這個人還記憶猶新，此人長相溫文爾雅，而且說話時非常穩重、溫和，完全和情報人員扯不上任何關係。
黑子微微歎息了一聲，又說：“文傑，我知道你仍然還無法相信這些話的真偽，無法相信你的養父是日本情報機構的間諜人員，為了讓你徹底打消疑慮，親眼看看楚望廷是個什麽人，我決定和你打個賭。”
“你想怎麽個賭法？”
“你會知道的。”黑子沉沉地說，“不過我想告訴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抑或是我死了，你都不能暴露自己的想法，我希望你在看清楚楚望廷的真實麵目後，可以真正幫我們一次。”
楚文傑訝異地問：“你這是什麽話，我不希望有人因我而死。”
“但是必須要有人死，這樣你才能真正相信我們，如果可以用生命換取你的絕對信任，讓你看清楚楚望廷的真實麵目，我認為這樣的犧牲是值得的。”黑子說得斬釘截鐵，楚文傑顫抖著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黑子沒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笑了，笑得如此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