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楚文傑把自己去立興大樓而被拒於門外的遭遇告訴了邱子豪,邱子豪驚訝地問:“你怎麽還去哪兒了,有什麽事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直接來我家就行了。”


  “沒想到你們那兒管得如此森嚴,早知道這樣,我就不去了。”


  “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之前也沒這麽森嚴,但最近風頭太緊,共產黨活動太頻繁了,沒辦法,為了防止他們搞破壞,所以就嚴了起來。”


  楚文傑笑道:“就連我提了邱少爺的大名也不行,看來管得真夠嚴的,估計連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那可不一定,那些共黨分子可比蒼蠅難防多了,他們是無孔不入啊。”邱子豪講起這些來頭頭是道,“你是不知道,咱們徐區長這段時間可是緊繃神經啊,戴笠戴局長發言了,說要是出一點問題,可能連腦袋都要搬家,你說誰還敢大意?”


  楚文傑一看時間不早,於是言歸正傳。


  邱子豪聽完楚文傑的話,頓時陷入左右為難的境地。


  楚文傑見狀,忙說:“要是這事讓邱少爺很為難的話,那我回去直言告訴我那位朋友。”


  邱子豪想了想,問:“可以告訴我你那位朋友是誰嗎?”


  “哦,他叫黑子,你認識的。”


  “黑子?”


  “對,你還記不記得我們上次聊過的那件事,小時候我倆被人欺負,就是黑子替我們趕走了那些地痞流氓,他長得黑黑的,現在是個車夫。”胡文傑盡力想讓他想起這個人,邱子豪也果然記了起來,說:“我想起來了,不過從那之後我們再也沒見過麵。”


  “是,他父親不久後就帶他離開了漢口,直到最近才回來。”


  邱子豪於是問:“那些碼頭工人是他的朋友?”


  楚文傑點頭道:“是的,如果不是他找我,我也不會來麻煩你。”


  邱子豪想了想,有些無奈地說:“人確實是我抓的,但目前的情況比較複雜啊,可能已經不在我的權限範圍之內。”


  楚文傑愣了一下,但立即裝作笑著說:“如果邱少爺實在為難,那我也隻有如實轉告黑子,我想他能諒解我的。”


  “說實話,那些碼頭工人帶頭鬧事,又被人舉報說裏麵有共黨分子,所以區長才派我親自去抓人。”邱子豪歎息道,“你也知道,我們這些當兵的,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必須服從上級命令,上麵讓我們怎麽做,我們也沒得選擇。不過既然是文傑兄親自來找我,這樣吧,我暫時不能給你打保票,但我答應你,一定會盡力而為。”


  楚文傑感激不盡,本來在此之前,尤其是他倆被人欺負,邱子豪丟下她逃跑之後,他一直以為邱子豪是個不可靠的人,所以此後對他就沒什麽好感,但就在今天,他卻開始懷疑自己,難道那隻是發生在小時候的事?而現在的邱子豪已經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邱子豪親自把他送到門口,還讓他回去安心等消息。


  楚文傑在回去的路上,順便去找黑子,可是沒見著人,問崔大爺,崔大爺也說這一整天都沒見著他,還說他昨晚很晚才回去睡覺,早上天不亮就又走了。


  楚文傑覺得奇怪,問:“那他沒說去哪兒了?”


  崔大爺搖頭道:“黑子走的時候天都還沒亮,我也睡著,連話都沒說上一句,怎麽問啊。”


  楚文傑想想也對,正要回白喜堂向父親請罪,崔大爺卻叫住了他,說:“邱少爺,我想黑子可能去武昌了,他前兩天還跟我說要去武昌見個老朋友,你別擔心了,等他回來,我告訴他你找過他。”


  楚文傑懷著滿腹心事回到了白喜堂,卻沒見著父親,於是好奇地問楊科,楊科說:“老爺去武昌了,還說今晚不回來。”


  “爹去武昌了,什麽時候,去幹什麽呀?”楚文傑既奇怪,又覺得很開心,因為這意味著自己今晚是徹底自由之身。


  楊科笑道:“少爺,你問我這麽多問題,可是我一個也回答不上來,因為老爺的事我可不敢過問。”


  楚文傑想想也是,突然一臉壞笑地說:“還記得你上次帶我去的那個地方嗎?要不我倆晚上再去光顧一下?”


  楊科一愣,忙搖頭說:“我可不敢了,上次的事我至今還提心吊膽,要是老爺知道我帶你去那種地方,非把我的皮剝了不可。”


  “剝什麽剝呀,有你說得那麽嚴重嗎?這事天知地址你知我知,還有夜總會裏的歌女知道,但我爹永遠都不會知道。”楚文傑一臉的不屑,一臉的壞笑,楊科經不起他軟磨硬泡,隻好答應。


  夜燈點亮街頭的時候,這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妖嬈的少女,全身上下散發著迷人的味道。


  大武漢夜總會,猶如夜幕下一道獨特的風景。


  楚文傑和楊科西裝革履,兩人選了上次坐的位置,一眼都能看完台上的風景。


  歡快的音樂激蕩著每一根神經,七彩的燈光打在男男女女身上,讓每一張麵孔都充滿了無盡的曖昧。


  一曲終了,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


  “下麵有請大武漢夜總會人美歌美的‘皇後’秦小姐為大家獻歌。”主持人話音剛落,一陣柔情萬分的音樂響起,另一個女人妖嬈地走上舞台,此時掌聲更為熱烈。


  楊科連眼都不眨了,如癡如醉,好像對台上的女人垂涎三尺。


  楚文傑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卻被他推開了。


  “怎麽了,看樣子你已經著魔了?”楚文傑戲謔道,楊科卻不搭理,直到秦可兒謝幕,他才像從夢中還魂一般收回了眼神,楚文傑故意大聲歎息起來,而後說:“我看有些人啊,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做夢吧你。”


  楊科不屑地說:“我這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怎麽了?就是吃不上,我想想也不行啊。”


  楚文傑笑了,說:“算了吧你,我勸你還是別想了,人家秦小姐高高在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你我低低在下,我估計她就是看錯了方向也看不到我們這個角落來。”


  楊科悶悶地喝了一口酒,楚文傑往四周掃視了一眼,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楊科發現他表情怪異,正想往他目光所向的方位看去,卻被楚文傑給攔住了:“別看。”


  “怎麽了大少爺?”楊科疑惑地問,楚文傑微微抬眼望那邊瞟去,一字一句地說:“我看到個熟人。”


  “熟人?我還以為什麽呢,有什麽大不了的?”楊科瞬間變得輕鬆,但楚文傑一把按住他的手說:“我讓你不要回頭看,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誰呀,該不會是你爹吧?”楊科訕笑道,楚文傑瞪了他一眼,說:“邱廣義的兒子邱子豪。”


  “哦,原來是邱少爺,哎,你們倆不是挺好的嗎?幹嘛要躲著他?”


  楚文傑喃喃地說:“我不是躲他,我是想看看他來這兒幹什麽。”


  “那還用想嗎?你說男人來這種地方還能幹什麽?我們來幹什麽他就來幹什麽。”楊科信誓旦旦地說,偷偷瞟了邱子豪一眼,“那個邱少爺,肯定經常來這種地方。”


  “你怎麽知道?”


  “你沒看他在這兒左右逢源,好像跟每個人都認識似的,不是經常還能這樣如魚得水啊。”


  楚文傑點頭道:“說的也是。”


  秦可兒開始唱下一首歌,可剛唱不久,突然兩個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搖搖晃晃地走近舞台,衝她大聲喊著:“小……姐,你……下來……陪……陪大爺喝一杯。”說完還伸手拉秦可兒的裙子,另外一個醉醺醺地嚷道:“我……陪你……陪你唱,你先陪……大爺喝……喝一杯……”


  秦可兒尖叫起來,任憑她是交際花,大武漢夜總會的‘皇後’,但麵對兩個醉漢,也被嚇得花容失色。


  就在這時,幾個男子過來架著倆醉漢就往外拉去,然後把他們丟在了門外的大馬路上,這兩人好像突然清醒過來,指著這些人罵罵咧咧,結果被狠揍了一頓。


  “你們……你們等著,有本事別走……”兩人連滾帶爬的逃了去,舞台上換了別人,歌聲再次響起。


  楊科說:“沒想到秦小姐人緣這麽好,居然還有人出麵打抱不平,哎,你說剛才那些是什麽人啊。”


  “你是問被打的,還是救人的?”


  “兩個都問。”


  楚文傑喝了口洋酒,神秘兮兮地說:“依我看,被打的人是不怕死的人,居然敢在鄭國昌的地盤上鬧事,所以救人的人肯定就是鄧老板的人了。”


  “我看不一定,說不定另有其人。”楊科說,“不信咱們走著瞧,估計還有好戲看。”


  果不其然,楊科這話剛說完不久,突然一群人氣勢洶洶地闖到了大廳中央,大家一看不妙,紛紛擁擠到了一邊。


  “好小子,居然被你猜著了。”楚文傑低聲說,楊科隻是笑了笑。


  “他媽的,剛才是誰在大爺頭上動土,給老子站出來。”先前的醉漢已經完全清醒,站在大廳中央大呼小叫,目光突然停在了靠近左邊的幾個人身上,突然像瘋狗一樣湊過去,指著他們大罵道:“老子認得你們,就是你們,大哥,就是這幾個不知死活的東西。”


  戴著墨鏡,手持木扇的朱大海從手下的包圍中走了出來,然後取下墨鏡,一臉笑容地盯著那幾人,緩緩地問:“剛才就是你們幾個打了我的人?”


  沒人回答他。


  “那人是誰啊?”楊科問,楚文傑說:“沒什麽印象,但估計來頭不小,說不定是哪個幫派的老大。”


  “你們啞巴了,老大問你們話呢。”這個家夥又扯著嗓子吆喝起來,“大哥,就是他們,燒成灰我也認得,別跟他們廢話,廢了他們。”


  朱大海冷笑道:“別急,動手之前也得讓我問問清楚,這兒這麽多人,難道都沒人看見嗎?”


  “我看到了!”一個冷靜的聲音響起,話音剛落,隻見邱子豪走了出來,指著那個家夥說道,“就是他,他們在夜總會裏搗亂,擾了我的雅興,朱爺心疼小的,不怎麽管教,那麽隻有我來替朱爺你稍微教訓了一下他們,難道朱爺不應該感謝我嗎?”


  朱大海認出了邱子豪,聽了他一番話,說:“原來如此,看來是我錯怪了我的手下,你們倆過來。”


  那倆家夥顫巍巍地湊了過來,朱大海伸手就扇了他們一人一耳光,大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還不向邱少爺認罪?”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給我們一次機會。”


  邱子豪冷笑道:“滾吧,以後可別在這兒搗亂了,要是再被我看見,絕對輕饒不了你們。”


  “是,是,小的記住了。”


  邱子豪又說:“朱爺,對不住了,打人之前,我還真不知道這兩條狗是朱爺您的人,要是早知道,我的人肯定下手會更重一些。”


  朱大海心裏恨得直咬牙,臉上卻仍然布滿笑容,說:“應該的,應該的,邱少爺替我教訓手下,朱某感激不盡。”


  楊科偷笑道:“太好玩了,沒想到幫派老大朱大海在邱少爺麵前就像一根焉黃瓜,這事兒傳出去,可丟盡了顏麵。”


  楚文傑沒吱聲,他在等著看更精彩的好戲。


  “是誰在我的地盤上惹事啊?”這個聲音從大門口傳來,緊接著走來一個體態微胖的男人,他嘴裏叼著一支雪茄,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樣,他一出現,好像一股強大的氣流,把所有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鄭老板,好久不見啊。”朱大海向朱大海拱了拱手,鄭國昌沒回禮,隻是瞟了他一眼,冷冷地說道:“朱爺稀客啊。”


  朱大海皮笑肉不笑,說:“我今晚帶一些人來給您捧場……”


  “你們就是這樣給我捧場的?”鄭國昌的語氣十分不快,“你們這是想砸我鄭國昌的場子吧。”


  “這個……其實事情不是這樣的,也許是您誤會了,我……”朱大海甚至有些語無倫次,“對不起鄭老板,我這就帶我的人離開。”


  “既然知道這是我的地盤,你還敢待人來胡鬧?”鄭國昌突然怒目圓瞪,朱大海微垂著腦袋,完全失去了先前的囂張氣焰,鄭國昌又說,“帶你的人馬上離開,從今以後再不準踏進大武漢夜總會半步。”


  朱大海像條狗一樣溜走,眾人發出一陣噓聲。


  邱子豪此時走上去說:“實在冒昧,晚輩打擾了您的場子……”


  鄭國昌揮了揮手,臉上現出一絲笑容,說:“我都知道了,那個豬扒皮膽子不小,不好好管教手下,該打。”又大聲喊道:“現在沒事兒了,大家繼續玩吧。”


  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下來,歌聲響起,眾人滑向舞池。


  鄭國昌讓人給邱子豪拿了一杯酒,還把秦可兒叫了來,一臉平和地說:“感謝邱少爺賞臉,今日多虧了你,可兒才沒有被欺負,可兒,今晚的事你可得感謝邱少爺,邱少爺可是在戴局長手下做事,是年輕才俊啊,來,敬邱少爺一杯。”


  秦可兒偎依在鄭國昌身邊,跟邱子豪喝了一杯酒,而後說:“希望邱少爺以後常來。”


  “那是當然,秦小姐人美歌甜,能聽見如此甜美的歌聲是我等榮幸,我當然要經常來捧場的。”


  “邱老爺近日可好?”鄭國昌突然問,邱子豪道:“父親大人很好,多謝。”


  鄭國昌笑道:“我跟邱老爺相識很久,想你父親也是咱們大漢口的風雲人物,卻沒想到他的公子也如此棟梁啊。”


  “您過獎了,我也就是承蒙父親大人教誨,才能有機會在戴局長手下做事。”邱子豪謙虛地說,“我常聽父親提起您,說您當年可是叱吒風雲,鼎鼎大名啊,父親也是對您佩服有加,還讓我見您一定得以禮相待。”


  鄭國昌大笑起來,這笑裏充滿了自豪和得意。


  坐在角落的楚文傑和楊科看了一場好戲,可是意猶未盡,楊科說:“沒想到邱少爺如此有魄力,年輕有為啊,不過我就想不通了,據說那個朱大海也是幫派大哥中的實力人物,怎麽會在鄭國昌麵前就失了銳氣?”


  楚文傑笑道:“這就是你的淺薄了,我問你,你知道現在誰的實力最強?”


  楊科搖頭道:“現在那麽多幫派都在狗咬狗,每天都在打打殺殺,都想爭搶第一把交椅,到最後誰搶得了這把交椅,當然誰就是實力最強的。”


  楚文傑卻道:“你錯了,這些幫派鬥爭從來都沒停止過,即使有人統一了江湖,成為龍頭老大,但他們也不會是實力最強的人,因為還有軍隊,邱少爺就是最好的證明,他父親也是幫派老大之一,和朱大海之間存在必然的競爭,但那個朱大海見到邱子豪卻不敢放肆,這些你都看到了吧?”


  楊科驚訝地問:“少爺,你怎麽懂得這麽多?”


  “你不看報嗎?”


  “報紙上寫了這些嗎?”


  “當然啊,不過沒寫這麽明白,很多都是我自己猜想出來的。”


  楊科突然瞪著眼睛說:“你看你看,那個邱少爺和秦小姐聊得如此開心,我怎麽看邱少爺好像對秦小姐用心不良。”


  “哪又如何,邱少爺可不是一般的人,有本事你也去呀。”


  楊科木訥地垂下了頭,楚文傑又添油加醋地說:“早告訴你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你偏不信,這下傷了自尊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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