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楚文傑沒想到盧俊臣跟他談的事,居然是讓他以後好好對小葉,這讓他大感意外,但同樣驚喜不已。他走出戲園子的時候,盧俊臣親自送到門口,還喊著:“楚少爺慢走,小女三日後便回。”


  楚文傑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高興地說:“等小葉回來,我便來看她。”


  “好,好,楚少爺好走啊。”盧俊臣目送著楚文傑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先前布滿笑容的臉色慢慢變得冷峻,張師爺突然從邊上閃了出來,帶著笑意說:“看樣子你跟楚少爺聊得挺順?”


  盧俊臣淡淡地說:“我原本以為富家子弟都是輕浮之人,但是這個楚少爺身上好像倒沒有那些痞氣。”


  “如此說來,幫主是打算把女兒托付給楚少爺了?”張師爺這話顯然是在開玩笑,盧俊臣的年紀比他稍小,但兩人說話從來不避嫌,所以也用玩笑的口吻回應道:“古人都說你們當師爺的能掐會算,為何不為這段姻緣算算前程?”


  張師爺大笑道:“幫主真會說笑,我這個師爺平日裏算算陰晴圓缺倒是在行,可要讓我算姻緣啊,那可不是我的所長,至於要想知道小葉和楚少爺這段姻緣有沒有前程,我送你一句話:有時候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一切還是隨緣吧!”


  楚文傑離開戲園子不久,卻突然被人攔下,一看竟然是黑子,詫異地問“黑子,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走?”


  黑子說:“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幹什麽,有什麽事不能改天再說?”


  “要是能改天我就不等你了。”黑子歎息道,“我等你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楚文傑聽過之後,先是驚奇,但接著便釋然,輕描淡寫地說:“我爹他就是愛多管閑事,一會兒要我跟他學醫,一會兒又要我和你……”他感覺自己說漏嘴,趕緊打住,接著說,“我估計我爹是偶然發現了我的行蹤,所以一路跟了過來,不值得大驚小怪。”


  黑子聽出了他沒說完的話,笑道:“你爹他是不是不允許你跟我在一塊兒?”


  楚文傑不知該如何回複他,但既然說了,就沒打算騙他,於是說:“黑子,我倆是從小玩到大的兄弟,不管發生什麽,我倆永遠都是好兄弟,沒有人可以破壞。”


  黑子微微一笑,問:“也包括你爹?”


  “是。”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其實我爹是個好人,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當然不希望我出什麽事,所以你也別跟他計較。”


  黑子又是嘿嘿一笑,說:“也對,你這麽一說,我也想起了我爹,雖然他以前很爛賭,但在遇到小鬼子時,卻為了保護我,死死地抱住了小鬼子的腿,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活著回來見你了。”


  楚文傑能理解到他內心的痛苦,不禁說道:“黑子兄弟,以後你就把我當成親人。”


  黑子很感激地點了點頭,又提醒他:“今晚你爹肯定要審問你去戲園子的事,你可要想好怎麽應對。”


  “放心吧,我爹他鬥不過我的。”楚文傑信心十足,黑子說:“那是因為你爹他疼你,趕緊回去吧,說不定你爹他這會兒正等著你呢。”


  楚文傑搖頭道:“不可能,都這麽晚了,我爹他肯定睡了。”事與願違,他剛回到白喜堂,楚望廷的身影便出現在眼裏,他頓了頓,裝作若無其事地問:“爹,您怎麽還沒休息,都這麽晚了,事情還沒做完嗎?”


  “你也知道已經很晚了,還知道回來?”


  楚文傑聽出父親言語中的不快,但他了解父親刀子嘴豆腐心,於是湊過去跟爹套近乎:“爹,您不如早點休息吧,如果還有什麽事沒做完,我明天幫您。”


  楚望廷微微一笑,盯著他的眼睛,問:“告訴爹,這麽晚去哪兒了?”


  楚文傑輕鬆地說:“聽戲唄。”


  “你去戲園子了?爹記得你以前從來沒有這個愛好的。”


  “爹,您以前不是也不喜歡吃老王家的大餅嗎?現在怎麽隔幾天不吃就不習慣啊?”楚文傑也不直接反駁,而是拿這說事兒,楚望廷放下賬本,說:“給爹說實話,你到戲園子到底是去看戲還是為了別的什麽?”


  楚文傑湊近父親的耳朵,壞笑道:“您想知道啊,那自己想啊。”


  “你……臭小子,你敢逗爹開心?”


  “爹,我累了,先睡了,您慢慢忙吧。”楚文傑打了個嗬欠,徑直去了房間,楚望廷眼裏突然生出一種非常奇怪的光澤,然後順著楚文傑的背影消失,回到房間,從書架上取下一個本子,沉思良久,然後歪歪斜斜地記下一些文字,方才入睡。


  楚文傑剛睡下不久,突然做起了噩夢,他夢見小葉滿身血汙地站在麵前,喊他救她……當他從噩夢中被驚醒時,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心髒砰砰直跳,過了很久,依然在大口地喘息。他重新躺下,卻再也無法合眼,想起那個噩夢,想起夢裏的小葉,雖然知道這就是個夢,但仍然忐忑不安,當天空還隻滲出一絲光亮時,他便起床了。


  大街上傳來幾聲尖利的犬吠,之後整個城市又陷入安靜之後。


  楚文傑突然覺得餓了,想起老王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在賣大餅,口水開始在嘴裏打轉兒。他剛走出門沒幾步,突然好幾個人衝了過來,隨後還跟著一輛黑色汽車,他忙讓到了路邊。


  汽車突然停下,一個人跑上去說:“組長,人跑到這兒就不見了。”


  楚文傑看清楚了車裏的人,車裏的人也突然看到了他,下車,欣喜地說:“文傑兄,一大清早的就出來溜達?”


  楚文傑不知道邱子豪這麽大陣勢是在幹什麽,看了一眼那些穿著便衣的人,邱子豪笑著說:“哦,我們在抓一個逃犯,剛追到這兒就沒見人,不知道文傑兄有沒有看到形跡可疑的人?”


  楚文傑搖頭道:“原來邱少爺有公務在身,我也剛出來,打算去買老王家的燒餅,要不你也來一個?”


  邱子豪笑道:“行啊,剛好昨晚忙了大半夜,肚子也餓了。”於是又吩咐手下:“你們都去周圍轉轉,看到可疑的人統統抓回來。”


  邱子豪跟著楚文傑來到老王的燒餅攤前,還沒吃到嘴裏便聞到一股香味,不禁抽了抽鼻子,道:“聞起來不錯,不知吃起來怎麽樣?”


  “邱少爺吃過之後,肯定會再來的。”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槍響,邱子豪一愣,忙說:“不好,前麵出事了,我得馬上走。”說完便急匆匆的跑了,楚文傑無奈地看著他的背影,老王突然問:“楚少爺,前麵又打槍了,您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


  楚文傑不經意地說:“聽說是抓逃犯。”


  “唉,抓什麽逃犯啊,肯定又是在抓共產黨,這個世道亂了,沒有天理,也沒有王法了。”老王歎息了一聲,楚文傑接過他的話道:“您怎麽知道他們在抓共產黨?”


  老王隻是笑了笑,說:“這些都是軍統的人,他們最主要的事就是迫害忠良,抓共產黨,楚少爺難道沒聽說過嗎?”


  楚文傑愣道:“但是我聽說共產黨都是土匪,難道他們不該抓嗎?”


  老王把烤好的大餅遞給他,無奈地說:“楚少爺都是聽信了讒言,算了,反正這個世道人鬼難分,還是少說為妙,免得惹火燒身啊。”


  楚文傑不置可否,拿著兩個大餅往回走,經過邱子豪的汽車時,邱子豪從車裏探出頭來喊道:“文傑兄,我的大餅呢?”


  楚文傑把大餅遞給他,他忙不迭地吃了一口,讚歎道:“不錯,看來下次還得來光顧。”


  楚文傑想起剛才的槍聲,忍不住問:“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但是死了。”邱子豪得意洋洋地說,“忙了一夜,總算抓到了,隻可惜是個死人。”


  楚文傑一愣,又問:“那人到底是幹什麽的?”


  “還能是什麽人,共黨分子,他娘的,昨天晚上折騰了老子一夜,這下總算可以回去複命了。”


  楚文傑目送著邱子豪的汽車走遠,很久才回過神,想起老王的話,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楚文傑,你是不是管得太寬了,管他什麽分子,與你何幹?”


  他回去的時候,楚望廷已經在櫃台前忙碌了,見他從門外進來,疑惑地問:“今天怎麽這麽早起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吧。”


  “爹,您這話我可不愛聽,您兒子又不是好吃懶做的人,我昨晚說了今天幫您,肯定言出必行。”


  楚望廷笑著點了點頭,突然又問:“剛才外麵的槍聲是怎麽回事兒?”


  “哦,是子豪,他帶了一隊人在抓什麽共黨分子,大清早的,把人都給打死了,真慘。”楚文傑輕描淡寫,楚望廷卻瞪著眼睛問:“人死了?”


  楚文傑點頭,楚望廷半天沒說話,陷入了沉寂中。


  楚文傑幫忙整理了一下藥櫃上的瓶瓶罐罐,無話找話似的問:“爹,我問您件事,您知道共產黨到底是幹什麽的啊?”


  楚望廷一愣,問:“你問這個幹什麽?”


  “隨便問問,我剛才聽賣大餅的王大爺說,好像共產黨並不是壞人。”


  楚望廷眉頭緊鎖,說:“別聽人胡說,共產黨都是土匪,他們強取豪奪,殺人放火,無惡不作。”


  “爹,但是我聽說……”


  “好了,不要再聽說了,總之共產黨就是土匪。”楚望廷打斷了他,他嘟囔道:“不說就不說了,發什麽脾氣。”


  “還有,以後在外麵別聽人胡說八道,自己也不要胡說八道,小心禍從口出。”楚望廷叮囑道,楚文傑不快地說:“我又沒說什麽,就隨便問問,那也能惹禍上身?”


  “文傑,你怎麽就不能明白爹的一番苦心?爹這都是為了你好啊,不想你因為亂說話而出事。”楚望廷無奈地說,“最近一段時間外麵越來越亂了,如果沒什麽事最好少出門。”


  “我又不是共黨分子,難道還怕他們抓了我不成?”


  楚望廷輕聲歎息道:“看來你是不吃虧不知道厲害,如果你不聽為父的話,早晚會吃虧……”正在這時有客人上門,他便上前去招待客人去了,楚文傑不快地自語道:“成天隻知道教訓人,有這麽可怕嗎?”


  過了中午,楚文傑突然想起黑子拜托自己的事兒,心裏不禁一緊,真後悔早上沒趁機問問邱子豪,於是趁父親進房去的時候悄悄溜了出去,楚望廷出來不見了他,便問楊科,而後無奈地罵了幾句。


  楚文傑來到了位於洞庭街的立興大樓。此地為軍統漢口區據點所在地,邱子豪便在這兒工作。


  楚文傑被攔在門外不得入內,不管他說要見誰,隻要悶悶不樂地離去,決定去邱府,可是被告知邱廣義正在接待客人,他不得不繼續等待。


  過了十幾分鍾,邱廣義才送客人出門。


  楚文傑看到了那人的背影,突然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就在此時,邱廣義出現了,高興地說:“文傑侄兒,實在不好意思,剛把客人送走,讓你久等了,你今天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麽事吧。”


  “沒事兒,文傑知道叔叔很忙,是我打擾您了。”楚文傑客氣地說,邱廣義笑道:“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說吧,找叔叔有什麽事?”他得知楚文傑的來意,隨即給邱子豪打去了電話,但一直無人接聽。


  “要不你先等等,子豪也許正在忙。”邱廣義帶著笑意說,“我這個兒子啊,一忙起來連老子都忘了。”


  楚文傑尷尬的笑了笑,說:“邱少爺確實很忙,昨晚忙了一夜,我早上還見到他了。”


  “啊,你們早上見到了?”邱廣義有些驚訝,“子豪一夜未歸,也不知在忙什麽軍國大事。”


  楚文傑點頭道:“邱少爺身居要職,哪裏像我,整日都清閑得很。”他於是把早上見麵的情景詳細說來,邱廣義眼角邊不經意閃過一絲冷笑,接著擔心地說:“共黨分子整日興奮作亂,鬧得整個大武漢是人心惶惶啊,子彈又不長眼睛,唉!”


  “您放心吧,邱少爺吉人天相,自有老天保佑。”楚文傑這話像隨口敷衍,邱廣義卻大笑道:“說得好,子豪是文曲星下凡,自幼飽讀詩書,如今又步入仕途,前途無量,老天定然會保佑我兒。”


  楚文傑見邱廣義眉色飛舞,所以裝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一名男子突然進來,俯在邱廣義身邊低聲耳語了一陣,邱廣義微微點頭道:“很好,告訴弟兄們,沒有我的口令,任何人不得輕舉妄動,違令者,休怪我心狠手辣。”


  楚文傑不知道他們耳語什麽,但從邱廣義的表情和言語中,可判斷出他心情不錯,果然,邱廣義稍後親自給邱子豪辦公室打電話,這次果然有人接了。


  “子豪啊,你都一夜沒回家了,文傑在家裏等你,如果你忙完了手上的事,盡快回來一趟吧。”


  邱子豪剛去了徐國立辦公室,受到了徐國立的嘉獎,此時心情大悅,忙說:“您讓他再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邱廣義掛斷電話,笑著說:“子豪一聽你在等他,高興的不得了,立刻放下手上所有的事,說馬上回來。”


  楚文傑有些受寵若驚,訕訕地說:“邱少爺那麽忙,我還來打擾他,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我跟你爹是至交,而且你們哥倆從小一起長大,你們哥倆能如此友好,叔叔很高興啊。”邱廣義的笑容很真誠,他的三姨太突然搖擺著細腰走了過來,嗲聲嗲氣地說摟著他的脖子說:“老爺,您可要為我做主,二姨太她實在太不像話了,剛剛我正好沒事,就想去找她說說話,沒想她不僅把我趕了出來,還說了一些難聽的話,老爺,您……”


  “好了,好了,沒看到我這兒有客人嗎?”邱廣義的表情極不耐煩,三姨太好像這時候才看到楚文傑的存在,忙誇張地說:“原來是楚少爺啊,不好意思,我剛才太生氣了,所以沒注意到您,您可不要怪罪小女子哦。”


  楚文傑感覺一陣發麻,隻是勉強笑了笑。


  三姨太突然鬆開邱廣義,扭著細腰走到楚文傑麵前,嬌滴滴地說:“楚少爺又不是外人,有什麽話不能聽的,哦?”


  楚文傑心跳的厲害,三姨太還想說什麽,邱廣義陰沉著臉,揮了揮手說:“有什麽事呆會兒再說吧,沒看到我在跟文傑有事嗎?”


  剛剛二十歲出頭的三姨太不高興了,又是噘嘴又是瞪眼,但最後還是不得不服從,又扭著細腰揚長而去。


  邱廣義無奈地笑了笑,疲倦地說:“讓你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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