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肖磊覺得味道不對,尤其是此人細微的行為舉止,讓他似曾相識。
梁劍突然走過來低聲說道:川崎剛回來了。肖磊一愣,狐疑地看著他的眼睛,他平靜地說道:剛才那人是川崎,他化妝了。肖磊猛然呆住,想起那股如此熟悉的味道,恍然大悟,驚異地說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看他如此麵熟。但他卻想不通梁劍是如何看穿的,梁劍往門口看了一眼,訕笑道:我跟他一起生活了二十幾年,所以我們之間太熟悉了,不管他怎麽化妝,但很多東西都是無法掩飾的。肖磊也是從自己的感覺開始產生懷疑的,想起川崎進來之後四處張望的情景,不禁感慨道:看來昨晚的事已經讓他對我們產生很大的懷疑,我們今後的行動更難了。
就在此時,一個頭戴黑色禮帽的男子突然進門,肖磊忙問道:請問先生需要點什麽?該男子的眼睛深深地壓在禮帽下麵,肖磊看不見對方的眼睛,隻好再問了一遍,此人才慢慢的抬頭,肖磊頓時一驚,向門口望了一眼,低聲問道:您怎麽上這兒來了?來者正是沈誌強,他眉頭微微挑起,沉聲說道:情況有變,我必須馬上通知你。肖磊緊張的問道:發生了什麽事?沈誌強也回頭向門口看了一眼,肖磊忙對梁劍使了個眼色,梁劍心領神會,馬上去了門口。
沈誌強故意大聲說道:我最近惹上風寒,嗓子痛得厲害……又壓低聲音說道:是這樣的,情況有變,書記來漢口的時間不得不推遲,但組織上已經派另外一名領導人先到漢口。肖磊問道:誰?什麽時候?沈誌強回道:鄧海英同誌已經在火車上了,明天下午到漢口。肖磊驚訝不已,不知道為什麽提前沒接到任何情報。沈誌強又說道:我也是剛剛接到的消息,情況非常緊急,小鬼子已經在安慶登陸,國內的情況已經變得越來越複雜,據可靠情報,小鬼子的目標最終目標是占領武漢,所以副書記先來漢口是為了先行了解一下情況,做好前期工作,周恩來總書記在適當的時候也還會來漢。肖磊重重地點頭道:其他在漢口的同誌都聯係上了嗎?沈誌強道:基本上齊整了,明日下午兩點漢口火車站見麵。
就在此時,梁劍突然咳嗽起來,肖磊趕緊大聲說道:先生,您的藥拿好,溫水衝服,兩日便可見效。沈誌強付了錢轉身離開,在門口差點和川崎撞上。梁劍恰如其分地說道:父親,您回來了!沈誌強聽了這話故意停頓了一下,趁機多看了川崎一眼,然後大搖大擺的離開。
川崎好像並沒有注意剛剛離開的人,進去後徑直進了自己的房間,而且還關上了門,梁劍隻是衝肖磊偷偷的笑了笑,肖磊卻在納悶川崎為什麽一言不發便進了房間,略微沉思了片刻,然後對梁劍喊道:少爺,你剛才不是說有什麽事需要去做嗎?現在可以去了。梁劍明白他的意思,也說道:我等父親出來吧。話音剛落不久,川崎從房裏出來了,問道:三郎,你又要去哪裏?肖磊可是從東京留學回來的,我希望你可以跟他多學習一些醫療方麵的知識。梁劍忙說道:父親教訓得對,但是我必須離開一下。川崎問道: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嗎?梁劍說道:也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我隻是想去池田叔叔那裏,我的一件外套留在那裏了。川崎說道:你也很久沒跟池田叔叔見麵了,既然過去了就和他好好聊聊,也許以後見麵的時間會很少。梁劍不禁問道:父親,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川崎點頭道:戰爭已經開始了,我們誰也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麽事,所以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吧。
肖磊本來不想插話,但此時故意問道:那您會離開漢口回國嗎?川崎笑著感慨道:在漢口生活了一輩子,感情深了,舍不得離開了啊,即使回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適應家鄉的生活。肖磊道:可是戰爭是殘酷的,還有很多不確定性,難道您就不怕子彈不長眼而傷害到您?川崎眼裏劃過一道不易覺察的冷笑,然後對梁劍說道:三郎,快去吧,和池田叔叔好好聊聊,他可是時刻在惦記著你。梁劍不禁說道:是的,我也很想念池田叔叔了。他離開了樂善堂,腦子裏回味著川崎所說的“惦記”,又想起池田對他的所作所為,腦子裏頓時被恨意占據。
梁劍離開後,川崎對還在忙碌的肖磊說道:你暫且停停,我有話問你。肖磊似乎早已猜到川崎急切支走梁劍的用意,但仍然說道:還有一點事情沒處理完,您有什麽事就問吧,我聽著呢。川崎敲著二郎腿道:我發現三郎長這麽大也沒幾個知心朋友,但是唯獨和你相處融洽,我有時候就想啊,是不是因為你曾在東京留學,骨子裏已經有著大和民族的血液,所以三郎才和你有很多共同的話語啊。肖磊聞聽此言,感覺自己像吃了一隻蒼蠅似的惡心,但他沒表現在臉上,反而笑著說道:先生您可真會說笑,我隻是在東京求學,我的父母都是中國人呢,骨子裏怎麽會流著大和民族的血液呢?我和少爺能談得來,那是因為我們都是年輕人,而且我發現少爺他性格很是開朗,隻要對他敞開心扉,拋出真心,他也會真心對你的,其實呢我也和少爺一樣,是個以真心換真心的人,所以我們倆才能談吐愉快啊。
川崎似乎因為這話而聞出了什麽不友好的味道,隻是緩緩地點頭,臉上掩映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才感慨道:看來我對自己孩子的了解還不如一個剛剛相識不久的年輕人啊,哈哈,既然相識就是緣分,我希望你可以好好教教少爺,我從小就把他給慣壞了,唉,都一把年紀了,還整天吊兒郎當的,我看著心裏急啊。肖磊淡然一笑,說道:我覺得少爺非常能幹啊,不僅能幫您打理生意,而且還非常聽話,您讓他往東他可從來不往西。川崎笑道:那我可從來沒發現他這麽聽話,估計是給你的感覺吧,我看他現在和你在一起可比以前成熟多了。肖磊一愣,但反應非常快,忙說道:我想也許是少爺經曆了一些事情,思想開始變了吧。
肖磊事後細細回味川崎的話,這才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他這是想從自己嘴裏套出一些話呀,不僅狠狠地罵道:好一隻老狐狸,幸好我沒有中計!
梁劍來到池田府上,池田見到他的時候似乎非常吃驚,但他非常狡猾的笑了笑,說道:三郎,最近怎麽樣,我正想著你呢你卻就來了,有什麽事嗎?梁劍從池田那張始終帶著笑容的臉上看到了隱藏在笑容背後的畫皮,但他此次前來是帶著任務的,所以裝作和平日裏一樣的麵孔問道:池田叔叔最近好嗎?池田笑了笑,說道:謝謝三郎的關心,川崎君也還好嗎?梁劍道:父親很好,而且一直非常惦記您,如果您有時間的話,希望可以和父親多見見麵、說說話。池田終於把話題扯到了梁劍一直想知道,但又不知如何開口的話題上:三郎啊,上次的事讓你受苦了,不過戰事已經打響,我這樣做,也是受了你父親的委托,他希望你可以多學一些防身的技能,多受一些磨練,這樣才能真正的成為一名好男兒啊。梁劍微微垂下頭說道:謝謝池田叔叔,三郎銘記在心。
池田開心的大笑起來,說道:你的父親如果了解你的真實想法,一定會比我更加開心。
梁劍取了外套,臨出門時,池田又說道:我最近和連子又聯係了,連子在東京過得非常好,而且她說會一直等你回去,然後和你成婚,本來打算讓她來漢口的,但因為戰爭,我放棄了當初的想法。梁劍雖然不知池田這話的真假,但嘴上卻說道:父親一直說等戰爭結束,可是這打仗的事,誰知道什麽時候才會結束啊。池田又說道:這打仗的事與我們沒有直接的關係,不管什麽時候結束,終歸是會結束的,到時候你們就可以再見麵了。梁劍又說道:如果您再和連子聯係,我希望您可以幫我帶個口信,就說我想見她,非常想見她。池田微笑道:你們年輕人啊,凡事都不可太著急了,就拿你和連子來說,如果緣分未盡,你們一定還能再見麵的,不管發生什麽事都無法阻攔你們見麵的腳步。
梁劍對池田鞠躬,然後準備告辭,沒想到池田又說道:你再等等,我還想問你件事。是這樣的,我知道你心裏一直惦記著連子,可是你跟那個支那女孩還有聯係嗎?梁劍心裏猛然一怔,但馬上反問道:您是說那個戲子?我們已經很久沒聯係了,也一直沒有她的消息,而且父親不允許我再去找她,所以……池田讚賞地說道:是的,你做得很好,不過我不妨直接告訴你,她已經死了,所以你以後也不要再擔心和她見麵了。梁劍眼裏閃過一道冷光,好久都沒吱聲,直到池田問道:三郎,你怎麽了,難道是聽說那個戲子死亡的消息?梁劍連忙反駁道:當然不是,我隻是……隻是覺得這個消息太突然了。
梁劍逃也似的離開了池田府,想起池田的話,在腦子裏思索著他為什麽要告訴他關於連子和若蘭的事,而且還說若蘭已經死亡的假消息,突然聽見一個低沉而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低聲說道:有人跟蹤你,不要回頭,馬上回去把口袋裏的東西交給肖先生。梁劍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邊隻有熙熙攘攘的人流,他向四周張望,卻沒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他把紙條緊緊攥在手心,感覺危險正向自己步步逼近,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可就在這一刻,一輛汽車停在了他麵前,他握著紙條的手滲出了汗水。
車窗後麵露出一張臉,那張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
梁劍這才放下心來,裝作非常吃驚的樣子問道:錢少爺是在公幹嗎?車裏的人正是錢思成,錢思成說道:梁少爺,請上車吧。梁劍微微一愣,說道: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錢少爺是有什麽事要找我嗎?錢思成點頭道:一點小事想請錢少爺幫忙,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梁劍無奈,隻好上了車,但擔心口袋裏的紙條,既不敢太過緊張,卻又不敢太放鬆。
錢思成突然問道:梁兄,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又不會吃人,但我看你為什麽會如此緊張?梁劍咧嘴一笑,回敬道:錢少爺雖然不會吃人,但總會有喜歡吃人的人。錢思成笑道:梁少爺可真會說笑,不過我們言歸正傳吧,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梁劍感到疑惑,問道:什麽人?我認識嗎?錢思成回道:認識不認識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為什麽要見你,不好意思,這是規矩,必須蒙住你的眼睛,委屈你了。
梁劍沒有反對,因為他知道任何反對都是徒勞,他被蒙上了眼睛,然後隻聽見汽車的馬達聲,不久之後,當他感覺汽車停下來時,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麵前坐著一個看不清正臉的人影。他盯著那個一動不動的人影,心裏有一種不悅,回頭盯著錢思成問道:錢少爺,這就是你讓我見的人?對不起,我沒有興趣,告辭。錢思成冷笑道:既然來了,不妨聊聊再走吧。梁劍也冷笑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父親還在等我。正麵的人影此時開口了:你是在說川崎先生嗎?不用急著回去,要是你父親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我邀來做客,我想他一定不會生氣。梁劍有些按耐不住了,內心開始微微顫抖,錢思成也插話道:梁少爺,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吧,這位是平川君,平川君是我們的朋友,他這次找你來,是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平川雄一郎站了起來,走到梁劍麵前說道: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麽我就直言吧,我想知道李若蘭的下落。
一股寒氣直接刺進了梁劍的身體,然後冰冷了他的心髒。
平川雄一郎盯著他的眼睛,梁劍回應著那雙眼睛,突然笑了起來,輕聲地說道:平川君,我不知道您是想聽實話還是假話?平川雄一郎冷笑道:我們都是聰明人,不必繞圈子了吧。梁劍這才說道:好,那我告訴你吧,實話和假話的結果都一樣,因為我不清楚她的下落,我們已經很久沒見麵了,也許她失蹤了,也或者她已經死了。
錢思成又插話道:梁兄,我們真人麵前不說假話,既然平川先生今日邀請你出來見麵,肯定是要有一個結果的。梁劍冷冷地問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錢少爺不是軍統的人嗎?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錢思成頓了頓:我說過,我和平川先生是朋友,我和你也是朋友,所以今日的事,我隻是充當一個中間人而已,我希望大家開誠布公,坦誠相對吧。梁劍反問道:如果我告訴父親今天的事,你猜我父親會怎麽對你?錢思成冷笑道:我父親和川崎先生私交甚好,我想川崎先生不會如此小氣吧,再說了,我根本沒打算傷害你,川崎先生即使知道了又如何?
平川雄一郎輕輕的拍了拍手,低沉的說道:告訴我吧,那個戲子到底在哪裏,我想見她,但我保證絕對不會傷害她。梁劍高傲的說道:我已經告訴你答案了,如果你還想再問一次,我的答案仍然一樣。
被蒙上眼睛的梁劍又被送了回去,他奇怪自己沒有受到任何折磨,但記得錢思成伏在平川雄一郎耳邊低語了一陣。他回到樂善堂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見大堂裏隻有肖磊一人,於是故意抬高聲音問道:我父親又出門了嗎?肖磊往川崎的房間門口看了一眼,說道:川崎先生在房裏呢,你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沒跟池田先生好好聊聊嗎?梁劍慢慢地走近肖磊時說道:聊了呢,聊了很多,但是池田叔叔太忙,所以不敢打擾太久。
肖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過了梁劍遞過來的紙條,可就在這一刻,川崎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背後,像鬼魅一樣無聲無息,當他的聲音響起時,兩人心裏都被猛然撞擊了一下,梁劍雖然緊張萬分,但仍然裝作若無其事地說道:池田叔叔還讓我帶他向您問候。川崎笑道:池田叔叔還好嗎?梁劍說道:當然很好,好得不得了。
肖磊還在為剛才那一幕感到後怕,想著揣在口袋裏的紙條,心裏湧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