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梁劍親眼目睹了如此多的慘劇,當初那個對共產黨一無所知的年輕人,此刻已經被共產黨員們不怕犧牲的精神深深感染,石頭、李大義……這些共產黨員在敵人的槍口下寧死不屈,還有李若蘭,雖然隻是個女流之輩,但表現出來的大無畏的英雄氣概卻已讓他折服,敵人對她的傷害也傷透了他的心,他在這些人物的教化下一步步走向了更加紅色的光明,甚至開始偷偷買來很多報刊,關注國內的局勢,了解當前的重大事件,可是又擔心被川崎發現,所以隻能偷偷地看,肖磊更是想盡辦法給他帶來了一本《中國共產黨綱領》,他在閱讀這本書的時候,更加理解了共產黨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群體,內心的渴望又多了一層。他再一次向肖磊表達自己希望加入共產黨的意願,肖磊給了他和上次同樣的答複。


  梁劍很少起夜,但今晚肚子不舒服,當他起床下樓的時候,突然發現川崎房間裏還亮著燈,他知道時間已經很晚,不知道川崎為何還不休息,於是悄悄地走近房門,聽見一陣低沉的說話聲,雖然不高,但他仍然聽出是日本話。


  父親房裏怎麽這麽晚還有日本客人?梁劍帶著疑惑的心情側耳偷聽裏麵的談話,正聽見“周恩來”三個字時,不小心弄出了一點響動,川崎的聲音驟然響起:誰?梁劍挺直了腰杆,大聲說道:父親,是我!他剛說完,房門便被打開,川崎探出頭來,驚奇地問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睡,還在這兒幹什麽?梁劍捂著肚子難受的說道:肚子不舒服,剛去了廁所。川崎又問:要吃點藥嗎?他忙搖頭道:不用,好多了。川崎於是讓他早點休息。他卻問道:父親這麽晚還有客人?川崎點頭道:是池田叔叔,我們在談點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梁劍卻再也難以入眠,“周恩來”三個字他腦子裏翻來覆去,因為他想起若蘭和肖磊談話時曾經提起過這個名字,此時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多麽希望黑夜盡快過去,希望盡快見到肖磊,告訴他自己聽到的一切。


  肖磊很是吃驚,但很快就鎮靜下來,告訴他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梁劍卻想知道周恩來到底是什麽人,肖磊心裏很緊張,但嘴上卻說道:和我們一樣,也是一名共產黨員,感謝你提供的情報,你的表現很好,說明你有成為一名優秀情報員的天賦,也說明你已經向黨組織靠攏了一大步,我會向組織詳細匯報你的情況。


  梁劍想到離若蘭的腳步更近了,於是開始沾沾自喜。肖磊問他笑什麽,他說我就要成為你們的同誌了,所以很高興。肖磊也笑了,他覺得這個年輕人身上並沒有富家子弟的優越感,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事理,能在正義和邪惡之間取舍,積極為抗戰作出貢獻。


  肖磊猜到了川崎和池田密談的重要內容,一刻也不敢耽擱,立即向黨組織做了詳細匯報,黨中央非常重視,決定向漢口增派同誌,同時下達了死命令,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要保證周恩來同誌順利到達漢口,促成與蔣介石的會晤。


  新來的同誌叫沈誌強,一個渾身肌肉的大個子,國字臉,濃眉大眼,曾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後來加入組織成為一名革命工作者,組織上這次派來來漢口,就是從保護周恩來同誌的安全出發考慮的。


  夜很黑,深不見底,一個穿著風衣的人影悄然出現在街頭,他就是沈誌強。


  沈誌強是個很冷靜的人,殺過很多鬼子,對日本人恨之入骨,他到達漢口後,很不容易才跟肖磊聯係上,肖磊把漢口的情況向他做了簡單介紹,他非常憤怒,冷靜過後說道:我來之前,組織上已經把情況全部告訴給我了,但我沒想到比我聽到和想到的要複雜得多,日本人慘無人道,簡直禽獸不如。肖磊重重地點頭道:日本人血洗了戲園子,大義同誌後來被折磨致死,但他的女兒僥幸活了下來,現在正和小武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沈誌強眼裏閃爍著憤怒的光芒,沉吟了一下才問道:書記來漢的時間定下來了嗎?肖磊搖頭道:暫時還沒得到確切的消息,不過我剛剛也得到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日本人已經得到書記要來漢口的消息,恐怕早已做好了行刺的準備。沈誌強疑惑地問道:這個消息準確嗎?


  肖磊想到這個消息的來源,非常肯定地說道:給我消息的人應該是值得信賴的,雖然他不是組織的人,但我相信他。沈誌強皺了皺眉頭,說道:我可以見見他嗎?他說到這裏,忙又解釋起來:當然了,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判斷,隻是這件事絕對要做到萬無一失,隻要稍微出點差錯,後果不堪設想,我這次來,組織上千叮萬囑,即使付出性命也不能有半點閃失。肖磊笑了起來,輕鬆地說道:沈兄弟有什麽話盡管說,咱們都是一家人,也都是為了一個目標而聚集到漢口,這樣吧,明天這個時候我們老地方見,這兒相對來說比較安全,我會把人給你帶來。


  兩人約定第二天見麵,然後就此分開。


  肖磊回去告訴梁劍組織上有人想見他的時候,他簡直開心得不亦樂乎,一夜無眠,第二天起得很早,在藥店裏忙前忙後,就連川崎都感覺奇怪,問他遇到了什麽喜事,他嘴上說沒有,但心裏卻極力期盼肖磊早點過來上班。


  川崎偷偷地打量了梁劍無數眼,心裏犯了嘀咕,當肖磊過來,梁劍看見他的時候好像更加興奮,川崎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默默在心裏打起了算盤。


  肖磊也沒見梁劍這麽早起床,見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又向川崎看了一眼,川崎假裝沒看到他似的,他於是和梁劍打了聲招呼,川崎這才抬頭,和往常一樣把幾個藥方交到了他手裏,叮囑他呆會兒有人過來取藥。


  梁劍看了很多次時間,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點,忙和肖磊一起出了門。肖磊經過一天的觀察,總覺得怪怪的,尤其是梁劍的舉動,還有川崎看他時的眼神,這讓他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


  我要見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是組織的什麽人?梁劍像一隻小鳥在耳邊嘰嘰喳喳,肖磊卻一言不發,直到來到一家小飯館坐下,梁劍奇怪的問道:你們是約好在這兒見麵嗎?肖磊警惕的向四周張望了片刻,然後喊道:夥計,來點吃的。梁劍等不到答案,再次詢問了一遍,肖磊才低聲說道:我感覺事情不對勁。梁劍疑惑地問道:什麽不對勁?肖磊搖頭道:有人跟蹤我們。梁劍一驚,正要向外看去,肖磊忙製止他道:不要東張西望,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好好聽我說,我估計是川崎,或者是他派來的人。梁劍咽了口唾沫,不相信的問道:難道我暴露了?肖磊沉思了片刻說道:我不知道,但是你今天的表現可能讓川崎起了疑心。梁劍反駁道:怎麽可能?我什麽都沒做啊。肖磊知道一時半刻跟他說不清楚,隻好說道:這個問題到此為止吧,呆會兒見機行事。


  肖磊先是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進了飯館,然後在角落坐了下來,緊接著又進來兩個人坐到了另外一張桌子上,雖然兩批人裝作彼此不認識,但經驗豐富的肖磊還是一眼便發現了蹊蹺,稍作考慮後,於是又大聲喊道:夥計,菜好了嗎?夥計在裏麵答道:二位爺稍等,很快就來了。但肖磊卻起身說道:算了,不吃了,我們趕時間。梁劍還沒反應過來,但也隻好起身隨他一起離開,這時候,他用餘光瞟了一眼那三個家夥,一出門便低聲說道:他們很快就會跟上來,看來今天的約會要取消了。梁劍卻說道:不行,我都等了一天了,想辦法甩掉他們。肖磊加快了腳步,很快便到了一條黑暗的巷道口,故意停留了幾秒鍾,然後拐了進去。


  兩人在黑暗的巷道中穿行,身後傳來一陣悉悉簌簌的腳步聲,很快很急。


  肖磊突然大聲說道:少爺,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梁劍反應很快,立即說道:好像是錯了,回去吧,是另外一條巷道。話音剛落,身後的腳步聲嘎然而止,肖磊於是帶著梁劍飛奔起來,不一會兒便出了巷道,然後又穿進另外一條巷道,繞了好一會兒才終於來到昨天約好的見麵地點,但是沒見到沈誌強。


  梁劍氣喘籲籲地問道:尾巴甩掉了,怎麽見麵的人還沒到?肖磊也覺得奇怪,心裏湧起一股不祥的感覺,難道沈誌強出事了?但他又一想,沈誌強武功高強,一般的特務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不會這麽容易就出事,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等你們很久了。


  肖磊回頭一看,沈誌強赫然站在身後。


  梁劍見到此人,心裏一陣激動,但還沒開口,沈誌強便平和的問道:這位就是梁先生吧。梁劍忙自我介紹起來:我叫梁劍。肖磊笑著說道:他就是梁劍,是你要見的人。沈誌強從上到下打量了梁劍一眼,緩緩地點頭道:小夥子不錯,挺精神的。又說道:我聽說你想加入我們的組織?梁劍忙不迭地說道:當然了,我非常願意,做夢都想。沈誌強笑了起來:那你為什麽想要加入共產黨呢?梁劍以前隻想離若蘭近一點,所以被問住了,但他腦子轉得快,隨即說道:我要抗日,為石頭和李叔報仇。


  沈誌強很滿意他的答案,但肖磊此時把他拉到一邊告訴了梁劍的身世,他立即愣住了,頓了良久才問道:情況很複雜啊,你保證絕對可靠嗎?肖磊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絕對沒沒問題,人絕對可靠,我已經代表組織考察了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沈誌強想了想,眉頭緊蹙,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還是那句老話,不是不信任你,隻是這件事事關重大,不容有任何閃失,所以必須慎之又慎。肖磊點頭道:您放心吧,他為我們提供了不少有價值的情報,而且我也向組織上匯報過他的情況,組織上指示在漢口的同誌要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為我所用,梁劍現在已經非常清楚自己的身份,他隻是川崎的養子,從小被川崎收養。沈誌強又問道:那麽川崎那邊呢?發現什麽異常沒有?肖磊想起剛剛發生的事,於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他擔心地說道:現在漢口的情況是非常複雜,所以我們的行動一定要快,川崎可能已經開始懷疑你們了,呆會兒要和梁劍統一口徑。這個我早就想好了,梁劍非常聰明,不會誤事的。沈誌強又道:哦,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們要想辦法弄清楚日本人的計劃,如果能弄到詳細的計劃,我們的行動就會輕鬆多了。


  梁劍不知道他們在背著自己聊什麽,心裏有些忐忑,直到兩人回頭。沈誌強說道:不好意思,請見諒,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現在好了,我代表黨組織感謝你所做的一切,等完成這次任務,我一定會一五一十向組織轉告你的幫助,你很勇敢,我相信你在這條道路上一定會走得更遠,好了,今天的見麵就到此為止吧,如果有什麽消息,我會及時和你們聯係。


  肖磊在回去的路上和梁劍統一了口徑,當梁劍回到樂善堂時,川崎果然在等他,一見麵便問他去了什麽地方。梁劍說道:我們本來打算去吃飯,但沒想到會被人跟蹤,也不知是什麽人,弄得我們飯沒吃就匆匆忙忙的離開了,幸好我們機靈,不久就甩掉了尾巴。川崎的表情相當冷峻,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接著問道:被人跟蹤?知道是什麽人嗎?那麽你們接下來去了哪裏?梁劍裝作非常委屈的回答道:就在大街上轉了轉,這一鬧,飯也沒吃成,到剛才肚子都還餓著呢。然後又問道:父親,到底是什麽人要跟蹤我們呀,我想他們是不是看錯人了。川崎好像在想事情,頓了半晌才說道:外麵這麽亂,也說不定是小偷和強盜,好了,別多想,既然安全回來,沒事就好了。


  梁劍回到自己的房間,想起今晚的經曆,既感覺驚魂未定,卻又感到刺激,還有一種極大的成就感,他又一次感受到了作為一名共產黨員在和敵人作鬥爭時的危險性,但同時也從肖磊身上看到了自己身上還不具備的素質。


  這一夜,他又失眠了,但和昨晚失眠的原因不一樣,他清楚是為什麽。


  第二天一早,肖磊來到樂善堂的時候梁劍還沒起床,川崎從櫃台裏走出來,和往常一樣跟他打過招呼,突然停下了手裏的動作,盯著他的眼睛問道:少爺昨晚回來的時候好像很緊張,我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他也說不清楚,你給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啊?肖磊心裏一驚,但很快便坦然了,把和梁劍已經商量好的話又說了一遍,但他沒想到川崎又問道:你們甩掉了那些尾巴,然後又去伊賀那裏吃飯去了吧。肖磊差點點頭,但機警的他發現川崎在套他的話,立即說道:我們甩掉了那些尾巴,然後就在大街上隨便轉了轉,本來想找地方吃點東西的,但一想到跟蹤我們的那些家夥就再也沒胃口了,隻好回來了。


  肖磊的回答和梁劍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川崎隻好作罷,給他交代了今天的事兒後說道:我今天上午要出門一趟,店裏的生意就拜托你了!肖磊習慣性地說道:應該的,應該的,您有事就忙去吧,這兒有我,您大可放心。


  其實川崎並沒有走遠,自從發生昨晚的事情後,他發現梁劍和肖磊兩個之間的關係好像並不一般,尤其是兒子這幾天來的反常表現,更令他心中疑慮重重。他出門轉了一會兒,然後喬裝打扮了一番:眼睛上多了一副墨鏡,頭上多了一頂帽子,嘴上還多了兩撇胡須,手上多了一副拐杖,而且連外套也由布衫變成了一套中山裝。他重新回到了樂善堂,在門口轉悠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走進店裏,還故意咳嗽了兩聲。


  肖磊見來了客人,忙說道:請問您是看病還是?


  川崎沒見到梁劍,躲在墨鏡後麵的一雙眼睛骨碌碌地轉動起來,又咳嗽了兩聲,這才捏著嗓子問道:我想見這兒的老板,老板在嗎?肖磊帶著笑意問道:請問您是要見川崎先生嗎?不好意思,老板剛剛出去了,如果您必須見老板,可能得等一會兒。梁劍的身影出現在樓梯間,川崎微微轉動了一下脖子,盯著梁劍問道:我是川崎先生的朋友,請問這位是什麽人?肖磊忙說道:哦,他是老板的兒子,梁少爺,這位先生是川崎先生的朋友,你過來招呼一下先生。


  梁劍微微點了點頭,也問道:您是想見我父親嗎?川崎說道:是的,我們是老朋友。但是很久沒見麵了,我記得先生是有個兒子的,不過我忘了叫什麽名字。梁劍說道:我姓梁。川崎又問道:你的父親是日本人,為什麽你沒有日本名字?梁劍突然覺得此人有些怪異,而且還很多話,正在沉吟該如何打發他,肖磊搶著說道:他當然有日本名字了,三郎,還在想什麽呢,這位先生在跟你說話呢。梁劍的表情才鬆弛下來,然後露出了一點微笑。


  川崎盯著梁劍的眼睛看了半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然後起身說道:既然川崎先生不在,那我就不多打擾了,非常感謝你們陪我說話,我想等川崎先生回來我還會再來。


  兩人把此人送到門口,正看著他拄著拐杖慢悠悠離開的背影,他突然轉身,而且衝兩人緩緩地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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