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梁劍被軟禁在黑暗的房子裏,每天的事就是被逼練劍,第一晚,他試圖逃跑,但剛走出門,便見大野冷冷地盤坐在不遠處的夜色裏,又不得不退了回去,一連兩個晚上都是如此,他不得不暫時打消了逃跑的念頭,躺在冰冷的床上,想著那些多麽熟悉的麵孔,輾轉反側,無法合眼。他每晚都是要天亮的時候才能閉眼休息一會兒,可感覺還隻剛剛睡下便又被叫醒了。
梁劍睡覺和練劍都在同一個地方,所以他開始對另一棟房屋來了興趣,他每天都看到大野從那扇門裏出來,但不知道大野究竟進去做什麽,因為大野好像從來都不睡覺,他每次醒來的時候,大野都像木樁一樣出現在他視野裏。
他的食物也很簡單,非常單調,雖然他不想吃,也吃不下,但為了活命,每天又不得不勉強吃一點。
喂,你啞巴了嗎?你要是再不說話,我都要瘋掉了。梁劍知道大野很少言語,所以他耍了個把戲,故意想激怒他,但是大野就好像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生氣,壓根兒就不理會他的挑釁,梁劍絕望了,再也不想折騰下去,但大野突然又開口了:安靜點吧,我很快就會帶你回家。梁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問道:你說的是真的?真的會送我回去?但是大野又不搭理他了,他隻得繼續埋頭回憶,這時候,他才開始懷念往日的生活,有若蘭,有肖磊,還有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見麵的石頭。
但是梁劍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大野的話變成了魔咒。
李若蘭也怎麽都想不到,當她回到戲園子的時候,剛進門便被眼前的慘狀驚呆了:院子裏躺著幾具屍體,血流了一地。她慘叫了一聲撲倒在地,抱住張師爺的屍體,呼喊著他們的名字,但已經沒人可以回答她。她沒有看到父親,正當她哭著四處尋找父親時,突然兩個人影出現在身後,她轉身看到那些人時,頓時瘋了似的衝了過去,她已經顧不上任何事情了,要為死者報仇,但是單薄的她哪裏是那些日本特務的對手,很快就被牢牢地抓住了。
告訴我,他去了哪裏?其中一人用不太熟練的中文問道,李若蘭無力的掙紮起來,可就在此時,隻聽見幾聲悶響,她便感覺自己被束縛的雙手重新獲得了自由。
若蘭姐,是我,快跟我走!
她認出了小武,頓時像找到了救命草,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哭著問道:我爹呢?小武壓抑著內心的悲憤說道:班主他被日本人抓走了,其他的人都死了。李若蘭在顫抖,沒想到自己隻離去了僅僅一小會兒,竟然成了訣別,想起父親最後問自己的話,淚水再次溢滿了眼眶,她回身去望著地上的屍體,遲遲不願回頭,小武用力拉著她的胳膊,但她卻倔強地仍然不願意離開。
慘案發生了,戲園子一夜之間變成了地獄,慘案翌日一早也傳遍了漢口的大街小巷,獲知消息的人都憤怒了,紛紛走上大街,舉起手中的拳頭,要求當局嚴懲殺人凶手,一時間萬人空巷,憤怒的咆哮聲震徹了這座古老的城市。
親者痛,仇者快!
善良的人哭了,但也有人正躲在暗處偷偷的笑,錢思成便是其中之一。他沒能接替徐國璋,所以很是鬱悶,但他又想通了,如果新上任的區長不能令日本人滿意,他仍然可以夥同日本人除之而後快。
各位,明天將是新任區長上任的大好日子,所以我們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給區長一個最好的形象。他宣布完事情,又把王克農叫到辦公室說道:聽說外麵現在都已經亂成一團糟了,你難道就不想出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王克農怎麽會不知曉外麵正在發生的遊行事件,但他強忍住內心的悲痛,淡然地笑了笑,說道:管他呢,他們既然想鬧就鬧吧,與我們有何幹係?錢思成輕蔑地笑道:此言差矣,你好好想想,這樣的暴亂,共黨分子十有八九會從中插一腳,如果我們也從中插一腳,豈不是會令整個場麵更亂,到時候,暴民和日本人之間的怨恨加劇,我們豈不是可以坐收漁利?王克農暗自罵道:你這個畜生不如的家夥,真他媽陰險,早晚會收拾你!但嘴上卻說道:所有人都知道是日本特務殺了戲園子裏的人,那些人都是無辜的,我們如果這樣做,豈不是助紂為虐?等於當了漢奸?錢思成聽了這話不高興了,不快的說道:什麽他媽的漢奸?別他媽胡說八道,我這樣做就是為了黨國利益著想。
王克農早就看清楚了錢思成的真麵目,知道這個家夥肯定和日本人有勾結,但就是一直找不到證據,此時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非常鄭重地說道:我有一個好辦法,您看能不能這樣做?他如此這般的建議了一番,錢思成禁不住眉開眼笑,滿臉興奮地說道:好小子,要是這事成了,一定重重的獎賞你。王克農媚笑道:這是我應該做的,應該做的……那我這就去安排?錢思成眼神迷離地說道:日本人這邊我來想辦法,去吧,你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我等你的消息。
王克農其實在第一時間便得知了李大義被綁架的消息,他知道李大義在日本人手裏,但如何能確定李大義是否還活著?他隻能通過錢思成,利用錢思成,或者是錢立文的身份從日本人口裏得到確切的消息,然後想辦法營救。
錢思成親自拜訪了川崎,兩人在一家茶館見麵。川崎起初還假裝對任何事都不知情,但隨著談話的深入,終於坦白了,還陰險地笑道:李大義是共產黨在漢口的頭領,但他的嘴就像茅坑裏的石頭,無論我們使用何種辦法,他就是不開口,錢少爺和共產黨打過很多次交道,不知錢少爺是否有辦法讓他開口?錢思成暗自笑了起來,然後說道:川崎先生,別的我不敢說,但是對付共產黨我確實自有一套辦法,如果您可以給我機會,我當然願意為您效勞。川崎又說道:現在貴黨和共產黨正聯手想把大日本帝國打敗,以後如果沒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我們最好不要單獨見麵。錢思成淡然一笑,說道:很多人都知道川崎先生和我們錢府私交不錯,我們出來隨便喝杯茶,難道也必須遮遮掩掩?
川崎笑著端起茶杯品了口茶,突然長歎了一聲,錢思成疑惑地問道:您是有什麽煩惱的事嗎?川崎緩緩地搖了搖頭,道:我是為三郎擔憂。錢思成疑惑:三郎他怎麽了?川崎無言以對,但他立即反應過來,接過話道:其實您也不必太擔心,三郎即使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也已經無能為力,現在外麵到處都在遊行,我太了解支那人了,他們為達到目的,甚至可以不要命,所以我希望您可以盡快搞定這些事,讓帝國的軍隊盡快開進武漢,到了那時候,我們就沒有任何後顧之憂了。
錢思成為何會說出這番話?聞之令人感到驚愕,所以錢思成的真正身份也慢慢浮出水麵。
川崎腦子裏浮現出幾十年前的塵封往事,那時候他剛從日本來到漢口,因為身肩一個非常重大的秘密,所以他一到漢口就完全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利用樂善堂的掩護,開始從事間諜活動,為東京搜集各種情報。這是一項非常久遠的臥底計劃,為了更好的開展間諜活動,他向東京方麵遞交了另外一份更為保險,更加長遠的臥底計劃,他本人就是這項計劃的全權執行者。
錢思成眼前也浮現出了多年前的一些舊事。他其實真名叫青木,日本人,從小開始接受間諜訓練,後來跟隨川崎來到中國。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川崎把目標瞄準了錢府,然後讓青木化妝成乞丐混進了錢家,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一樣,沒想到錢立文膝下無子,他便把青木當成自己的親身兒子一樣看待,並取了一個中文名字叫錢思成。
川崎臉上不禁浮現出非常難懂的笑容,想起那些遙遠的舊事,他內心便泛起無盡的感慨,喃喃地說道:青木,這些年來,你受苦了!錢思成似乎一愣,但馬上說道:好久沒有人叫我這個名字了,如果不是麵對您,我也許已經快要忘了我還有這個名字。川崎說道: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你心裏應該時時刻刻記得這個名字,因為你是一個日本人,你來支那是肩負著非常重大的任務的,不過我們的任務馬上就要圓滿結束了,因為帝國的軍隊很快就會長驅直入,隻要取了大武漢,整個支那就很快會成為帝國的土地。錢思成眼裏閃爍著耐人尋味的光澤,過了很久才說道:我很久沒回家了,雖然我的父母都已經不在人世,但那裏畢竟是我的家鄉,我希望戰爭結束的時候我還能有機會再回去看看。川崎笑道:你說的對,那裏是我們的家鄉,為了帝國的事業,我也很久沒回去了,等戰爭一結束,我們就可以回到東京,而且可以永遠不再回來。錢思成會意地點了點頭,川崎忙問他怎麽了,為何會歎息,他訕笑道:說實話,在漢口生活了這麽多年,真要離開的時候,還真有些不舍得了。是啊,支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國家,所以帝國才想讓支那變成我們的土地。川崎也感慨了一聲,但又問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是不舍得離開漢口,還是舍不得離開錢府?
川崎這話觸動了錢思成心裏的傷口,從他內心深處出發,錢立文待他如親生兒子,他時常會以為自己就是錢思成,就是錢立文的親生兒子,而不是那個來自日本,潛伏在漢口的日本人青木。
川崎似乎看穿了他的表情,所以又說道:其實你不說我也明白,這麽多年,錢老爺待你如同己出,要讓你完全忘記他的養育之恩,這也許是不可能的,但我現在可以告訴你,錢老爺是我們的朋友,我和他之間也是摯友,將來不管發生什麽事,錢老爺都不會有事。
錢思成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我可以向您請求一件事嗎?
川崎毫不猶豫地說道:請講,隻要我能做到。
我不希望我養父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不管發生什麽事,即使我將來回國,我也希望不要挑破這件事,隻要我們能順利完成任務,就當多年前的計劃根本不存在。錢思成很少多愁善感,川崎從他這話裏讀懂了他的心思,雖然他認為這是一個優秀間諜不能發生的事,而且他也不讚同一個間諜人員可以動真情,但他念就錢立文對他事業的支持,所以答應了他的請求,不過又說道:帝國的軍隊也許很快就會登陸,所以現在是非常關鍵的時期,千萬不能出任何差錯,要是出現任何紕漏,我們的計劃也許會破產,影響的將是整個帝國的利益。
是,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川崎又說道:這項臥底計劃是非常保密的,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知道你和長島芳子之間的事,那個女人手腕非常厲害,當然還有她身後的平川雄一郎,我希望你不要太過沉迷這個女人,世界上的女人多的是,她們不應該成為阻攔我們完成任務的絆腳石。
錢思成一直以為川崎不知道這事,但他此時卻突然笑了,川崎反問道:有什麽好笑的?難道我說錯了?他忙回答道:哦,當然不是,我隻是覺得那個女人太幼稚了,她幫我除掉了徐國璋,還以為我真會幫她做事。川崎冷笑道:那是因為她根本不清楚你的真實身份。如果她有一天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時,我想她和平川雄一郎一定會想在我麵前自殺。川崎笑了笑,又叮囑道:這件事也足以說明我們的潛伏計劃非常周密,就連我們的同伴都不知道,不過接下來的事情會更加複雜,隨著雙方矛盾的越發激化,也許會發生許多我們意想不到的事,我希望你堅持到最後。
川崎把李大義秘密地交給了錢思成,錢思成也沒有從他嘴裏得到任何東西,因為他從來未曾開口。
王克農見到奄奄一息的李大義時,內心湧動出非常強烈地負罪感,他多想立刻就把李大義救出去,但他又不能如此魯莽,隻能裝作非常輕鬆的樣子說道:如果我們把他掛在城門上,一定會激怒遊行的市民,說不定還能引出幾個共黨分子。錢思成讚許地說道:你說的對,我們就按照原計劃進行,即使引不出共產黨,也能激發共產黨和日本人之間的矛盾,這樣一來,等他們打個魚死網破,我們就會有更多的機會。
王克農終於掌握了錢思成通敵的證據,他要利用這個大好的機會救出李大義,更要錢思成的醜惡行徑大白於天下。
已經隻剩下半條命的李大義雖然一直沒開口,而且因為遭到嚴刑逼供神誌也開始有些不清,但他能聽見王克農和錢思成之間的對話,也非常清楚王克農設局的意思。王克農此時湊近他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道:這可是你最後的機會,如果你還執迷不悟,那麽誰也救不了你。
錢思成在一邊冷笑道:這個老家夥嘴非常硬,我已經想盡了各種辦法,我想他對我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他現在唯一的用途就是用自己的死去換來共產黨和日本人之間的更大仇恨。
王克農其實是想借機試探一下李大義的呼吸,從李大義的呼吸速度中讀懂了很多,然後回身對錢思成說道:這件事需要向區長匯報嗎?錢思成說道:這不用你操心,因為他沒必要知道任何事情,這件事隻有你我知道真相,所以接下來的事就看你的了。王克農緩緩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我聽說這個老頭的女兒沒死?還有一個也逃跑了?錢思成頓了半晌才說道:我見過那個女孩,還有他們戲班子的所有人,所以他們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等這件事過後,我會全力派人追尋他們的下落。
李大義非常清楚地聽見了兩人的談話,李若蘭的生死一直是他非常擔憂的事,現在知道李若蘭和小武安全的消息,更加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你……你休想得逞,你這個……狗……漢奸……錢思成非常欣喜李大義終於開口了,笑嘻嘻地走上去說道:老頭,我以為你永遠都不會說話了,不過你罵我一點用都沒有,因為你馬上就要死了,你的女兒也很快會落到我手裏,哦,不,或者可能落入日本人手裏,你也知道的,日本人可不會像我這樣心軟,到時候,你美麗的女兒可就慘了!
李大義聞聽此言,心裏一陣絞痛,忍不住吐出一口濃血,噴了錢思成一臉,錢思成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還要有進一步的動作時卻被王克農攔住了,勸慰道:您別生氣,這個人暫時還有用,不能讓他死了,等不用他的時候,隨便您咋整都行啊。錢思成這才罷休,一把抓住李大義的臉頰冷冷地罵道:老東西,別他媽不識抬舉,想找死可沒這麽容易,等老子用完你,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而後又對王克農說道:這個老東西可是我托我爹和川崎先生的私人關係,想盡了辦法才從日本人那裏弄出來的,你可一定要給我盯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