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身著旗袍的李若蘭婀娜多姿,她和大街上許多穿旗袍的女人一樣,仿佛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隻不過她眼裏充滿了焦慮,因為她感覺身後有一條尾巴,那條尾巴已經跟了她很久,可當她假裝在小攤前停下腳步偷偷回頭望時,一切卻又平靜異常。她明白在這平靜的背後,肯定隱藏著重重殺機,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不禁加快了腳步,一路正在思索該如何甩掉尾巴時,突然一輛黃包車停在了麵前,她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


  小姐,請問去哪裏?車夫頭也不回地問道,若蘭又向後張望了一眼,說道:快走,到了點兒我會告訴你。車夫正是石頭,這也就是他新換的工作,在心裏微微一笑,如腳下生風,但嘴上卻又問道:小姐,看你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麽事呀,是不是遇到壞人了?她心想這車夫哪裏來的這麽多廢話,但為了不節外生枝,說道:我遇到了點急事,拜托了,麻煩快點!

  石頭心裏有數,突然穿過一條巷道,七拐八拐便讓若蘭頭昏腦脹,她瞪著驚恐的眼睛,為這突如其來的危險捏了把汗,想下車,可車速太快,吆喝了兩聲,但前麵的車夫根本不理會,當車終於停下來時,她仍然驚魂未定,想知道這個黃包車夫究竟想耍什麽花樣,可那張臉根本不曾回頭,而且帽簷壓得低低的。


  小姐,你現在安全了,快走吧!石頭放下了若蘭頭也不回地說道,然後快速離開,若蘭留在原地,望著黃包車夫的背影,想起之前的遭遇,噓噓不已。


  石頭拉著車回到了大街上,剛走幾步,又有客人搭車了,還說道:去錢府!石頭一愣,悄悄回頭瞟了一眼這位乘客,突然又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人,頓時多長了個心眼,當他把錢立文送到錢府後,又順道回到了樂善堂對麵,果然不多時,川崎也坐著黃包車回來了。


  李若蘭在黃包車夫的幫助下甩掉尾巴後,貌似沒有目標的在店子裏轉來轉去,其實她在等待接頭人,但是這位接頭人非常奇怪,並不告訴自己的樣子,隻說會主動找她。當她出現在一家金店,正假裝聚精會神的試戴一個手鐲時,突然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哇,好漂亮啊,小姐,我好喜歡你正在戴的這個手鐲,可以讓給我嗎?李若蘭一愣,但沒多想,當她把手鐲遞到對方手裏縮回手時,沒想到手裏多了一個折疊著的紙條,她反應很快,立即就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原來眼前人便是今天的接頭人。


  哦,太好看了,簡直就是給我量身定做的,小姐,你真是好人,我真不知該怎麽感謝你。對方笑嗬嗬地說道,李若蘭莞爾一笑,回道:確實和您的氣質很相配,我可不想奪人所愛。對方笑道:小姐,你可是我見過的最好的人,不僅人美心更美啊。李若蘭牢牢地記住了那張臉,當她順利完成任務走出金店時,心情瞬間變得無比舒暢。


  石頭遠遠的觀察著樂善堂,不多時便看見梁劍出門了,他忙假裝順路經過的樣子把車停在了梁劍麵前,垂著眉頭問道:先生,請問需要車嗎?梁劍絲毫不猶豫地說道:謝謝,不用!但是石頭沒有放棄,他幹脆把車往梁劍麵前一橫,再次問道:我的車很便宜啦,麻煩照顧照顧生意嘛!


  梁劍終於認出了戴著草帽的石頭,當即大笑起來,說:原來是你小子啊,哎,你怎麽不在碼頭做了?石頭笑著說道: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不早告訴你我換工作了嗎?你去哪兒,我送你。梁劍說道:你還是做生意吧,我就在附近隨便轉轉,別耽誤了你。沒事兒,咱倆是什麽關係,你可別跟我客氣。梁劍無奈,隻好坐上了車,石頭好像渾身是勁,而且總是笑著,梁劍被他的情緒感染了,在後麵問道:累嗎?石頭笑嗬嗬地說道:不累,這可比在碼頭上下苦力清閑多了。


  梁劍突然著急地喊停車,因為他好像看見了若蘭,石頭問他怎麽了,他還在往人群中張望,但卻沒見了人影,隻好失望地說道:看花眼了,好像遇到個熟人,好了,我就在這兒下車吧,你先忙著,有時間咱們再聚。石頭放下了他說道:告訴你一件事兒,我看到她了。梁劍瞪著眼睛問道:她,誰?石頭道:還能是誰,你戲園子裏唱戲的那個女孩子啊。梁劍忙問什麽時候,石頭開玩笑道:好久了,可惜她好像不認識我,所以也沒說上話。


  梁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向後張望去,但人流擁擠,不禁有些失望,正要和石頭分手時,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槍聲,周圍的人紛紛驚恐的叫著亂成了一團,兩人也大驚失色,定睛望去,隻見一群持槍者從一所房子裏跑了出來,然後向著正在奔跑的人影開了數槍,此人趴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便沒了動靜,那群人還圍上來踢了幾腳,隨後才大搖大擺的離開。


  快躲起來。石頭喊了一聲,拉著還在發呆的梁劍往牆角躲去,梁劍盯著躺在地上還在流血的屍體,心裏湧起陣陣涼氣,石頭看到一些人開始向著屍體圍上去時,這才打算拉著梁劍也上去看看熱鬧,但梁劍看到地上一灘血時心裏直作嘔,兩腿也沒了力氣,石頭隻好讓他等著,自己鑽進了人群。


  圍觀的群眾議論紛紛,現場很快就變得密密麻麻的了,但緊接著不知誰驚恐的大叫了一聲:天哪,屋裏還有死人!

  石頭這才注意到,發生命案的地點是一家普通的民居,但是誰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總之是死了好幾個,有被刀刺死的,有被拳頭揍死的,最後一個是被槍殺的。梁劍站在人群外,心裏還感到陣陣涼意,直到石頭從人縫中鑽出來。兄弟,你咋了,你別說長這麽大還沒見過死人啊。梁劍想起不遠處一地鮮血的情景,還有些翻胃。石頭豔羨地感慨道:你還真是幸福的人兒啊,我都是踏著死人堆裏活過來的,見慣了也就不怕了,其實當時也很怕,但事後一想,其實也沒什麽可怕的,不就是死人嗎?如果一打仗,那死人就像地裏的紅苕,一坨一坨的,你就是不想踩著屍體走都不行。


  梁劍越聽越覺得不舒服,擺了擺手說道:我走不動了,你還是送我回去吧。石頭拖著他說道:你知道那些殺人的凶手是誰嗎?奶奶的,都是國民黨的狗腿子,要是老子有槍,也就一槍一個,統統的殺了,不就有槍嗎?狗仗人勢!他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發呆的梁劍,問道:你不是說有事去嗎?怎麽事兒還沒辦就回來了?梁劍喘息了一口氣,搖了搖頭,卻沒吱聲。他一臉疲倦地回到樂善堂時,川崎正在打電話,剛掛上電話,梁劍便一頭鑽了進來。


  川崎疑惑地問道:三郎,發生什麽事了?梁劍愣了半晌才說道:剛才在大街上,我看到殺人了。川崎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詫異:殺人了?這有什麽好奇怪的,這個世界上每天都有人死去,也每天都有人殺人或者被殺,你應該習慣這樣的生活。川崎說完這話,才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從小對這個養子灌輸各種關於大日本帝國的侵略思想,卻沒有教他什麽實戰能力,甚至連槍也沒讓他摸過,更何況殺人了。梁劍聽了這話,卻喃喃地反問道:父親,難道殺人也可以成為一種習慣?川崎一愣,說道:作為大日本帝國的子民,我們都是效力天皇陛下的,為了實現帝國的利益,我們必須習慣很多事情,學會殺人隻是其中的一方麵,為了保護我們自己,這也是必備的一項能力,因為你不學會殺人,那就可能會被人殺掉。


  梁劍非常不能接受這樣的思想,但他沒反駁,他需要一個人安靜一會兒,好好想想那些讓他頭痛的事,加上連子還沒有任何音訊,他的心已經被折磨得不成型了。


  就在這一刻,川崎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暮色降臨,大武漢又陷入一片暗黑之中,戲園子裏雖然燈光昏黃,但每個人的心裏都是無比明亮的,因為大夥兒正在商量一件大事。


  李若蘭把白天接收到的情報交給了父親,李大義想了很久,這才決定召開一個小會,讓大家一起出出主意,他說道:上麵又下達了新的指令,要求我們在漢口的同誌最近要密切關注國民政府的動向,因為國民黨的特務最近又開始到處瘋狂搜捕,我們已經陸續有好幾個同誌犧牲了,他們的政策一向是寧可錯殺也不放過,所以這段時間,我們尤其要謹慎行事,還有一點更重要的,雖然上麵指示我們要密切關注國民政府在武漢的動向,但我們也不能放鬆對小鬼子的監視,那個川崎,還有池田,每天負責監視的人仍然要定時向我匯報。


  李若蘭接著說道:我今天在和同誌接頭的路上被人跟蹤了,後來幸好在一個黃包車夫的幫助下才甩掉尾巴,我雖然不知道那個黃包車夫是誰,他也一直沒讓我看到正麵,但我感覺他像是我們的同誌。


  被人跟蹤了?看到是什麽人沒有?會不會是日本特務?

  沒有,隻是我的感覺,也不一定是小鬼子,或許是軍統的人,總之大家以後出門一定要非常小心,要是這兒一曝光,那組織的麻煩就大了。


  若蘭說的對,我們以戲園子做掩護潛伏在敵人的眼皮底下,情勢是非常複雜的,所以大家在這段時間的行動務必聽從命令,沒有我的指示,誰也不許外出。李大義說這話時,目光從小武身上迅速掃過,小武也許聽出了言外之意,雙眼一瞪,正想說什麽,李大義揮了揮手說道:我還要向各位通報一件事,下個禮拜是錢府錢老爺的六十大壽,我已經接受了邀請,到時候是個好機會,會有很多當地的名流去給錢老爺拜壽,這些名流中肯定有當地的商人,也會有政客,說不定還會有日本人,包括川崎和池田,我估計川崎那隻老狐狸八成會參加,因為這兩個人的私交不錯,至於池田嘛,他一向行事謹慎詭秘,而且手下眾多,到時候肯定也許會比平日鬆懈,如果運氣好,說不定是我們動手的好時機。


  錢老爺?就是那個兒子在軍統當走狗的錢立文?

  李大義忙說道:對,我差點忘了如此重要的事,錢立文的兒子錢思成在軍統做事,他的老板就是臭名昭著,屠殺了我們很多同誌的徐國璋,要不是擔心破壞國共合作,那個徐國璋也將成為我們的清除目標。


  如此看來,那個錢思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了。


  錢立文對這個兒子非常疼愛,所以錢思成從小就養成了心高氣傲的德行,雖然我們手裏對此人的資料不多,但據說他是徐國璋最得力的助手,徐國璋下達的很多暗殺任務都是此人親自執行的,包括不久前暗殺相原的事,雖然國民政府最後有站出來澄清,但我們掌握有非常確切的情報,這個錢思成就是執行此次暗殺行動的人。


  這麽說來,這個錢思成能力不錯啊,而且還除掉了一個老牌日本特務,可想而知,此人是多麽可怕的一個對手啊。


  李大義聽著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最後說道:現在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大家還是想想眼前的事吧,錢老爺壽宴那天,我們要給錢老爺唱兩出好戲,不僅台上要唱的精彩,台後也要唱的精彩,至於到時候具體怎麽行動,我這幾天會再好好考慮考慮,時候不早了,都各自休息去吧,養精蓄銳,該是我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


  李若蘭躺在黑夜裏卻無法合眼,那個幫她甩掉尾巴的黃包車夫一直在她眼前晃來晃去,但那個人到底是誰呢?很明顯對方認識她,也很可能是自己的同誌,可是自己也會認識那個助自己一臂之力的恩人嗎?

  她想起了梁劍,兩人也好久未見麵了,也不知那小子最近忙什麽。她知道梁劍為了連子的事絞盡了腦子,而且他一直都像個孩子似的,從小沒經受過什麽磨難,所以才會對任何人和任何事都持兩麵態度,不知什麽人該信任,什麽事是對,什麽事是錯,可他對自己的愛卻是真實的,想到這裏,她在心裏甜甜的笑了起來,然後枕著笑容進入了夢鄉。


  而在這樣的夜色裏,也有人正在策劃一個重大的陰謀。


  池田和東勝浩二在武場裏對麵相跪,兩人已經沉默了很久,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池田剛剛獲悉了東京方麵的情報,要他馬上在漢口查明一個外號叫櫻花的日本人的下落,然後想辦法把此人交給鬆浦,如果萬不得已,可以就地處決,但令他頭痛的是,下達該命令的人也不知道這個外號叫櫻花的人到底是男還是女,隻知道此人是一個積極的反戰分子,東京方麵多次派人探查但一無所獲,隻是最近才得到一個小道消息,櫻花到了漢口。


  池田說道:櫻花此人從名字聽上去應該是一個女人,隻不過此人身邊經常有高手保護,所以東京方麵派出的殺手一直未能成功逮捕此人,這次東京把如此艱巨的任務交給了我,要完成任務,還得仰仗師傅出手相幫。東勝浩二話不多,此時也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兩人突然慢慢站了起來,然後拔劍相向,瞬間戰到了一起,刀光劍影在燈光下交錯糾纏,掀起了陣陣殺氣,但東勝浩二的劍很快就占了上風,不出三招就已經封住了池田的喉嚨,池田收劍不及,隻得敗下陣來,但他心裏沒有失敗感,反而欣喜不已,興奮地讚賞道:有了您的支持,我們在支那的事業將會穩步推進。東勝浩二收回了劍,然後雙臂抱在胸前,仍然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突然,一個人影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麵對池田顫巍巍地說道:任務失敗了!池田勃然大怒,厲聲喝問道:怎麽回事?對方回道:遇到一個支那高手,他殺死了我們兩個人。八嘎,池田大怒一聲,突然出手直取對方脖子,隻聽得一聲悶響,脖子驟然斷裂,然後被扔了出去,兩隻眼睛突兀出來,一股鮮血濺出了數米。


  池田的臉頰都因為憤怒而變形,雙拳緊握,仇恨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燒起來,東勝浩二卻不冷不熱的說道:我想會會這個支那高手。池田沉悶了半晌才說道:支那沒有高手,第一高手就站在我麵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