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鐵骨柔情
第三章
鐵骨柔情
莊若龍聚精會神地盯著自己手中的槍口，像一隻狼似的潛伏在獵物可能出現的通道。這條小道是敵我雙方一個非常重要的關口，無論哪一方突破了這道關口，都將為整個戰爭的勝利奠定堅實的基礎。
莊若龍正獨自負責防守這條通道，因為他的槍法跟技術在整個隊伍中是最強的。
他潛伏在小道的拐角處，手中端著警察專用槍M4A1——他最喜愛的武器之一。這種槍在現實社會中主要用於美國的特種作戰部隊，特別是用來裝備美國陸軍的遊騎兵、海軍陸戰隊的武力偵察隊和海軍的海豹突擊隊等。
莊若龍夢想著有一天自己也能拿起喜愛的武器馳騁沙場、傲視群雄。就像今天一樣，當兩名敵人悄悄向他所處的方位摸過來時，他根據輕微的腳步聲已經算準了敵方的人數，馬上弄清楚了敵方詭計，這一招兩麵夾擊的方法可是他的長項。
“兄弟們，小心寬道，我這邊有兩個，所有隊員在基地等待集合。”他低聲發布了命令，然後摸出了一個閃光彈，在心裏默默數了三下，突然出手。當閃光彈在牆邊炸開時，他感覺眼前微微一白，趕緊跳出來，隻身麵對兩個被閃得一塌糊塗的敵人，一梭子彈準確鑽入了兩個人的腦袋，兩個敵人瞬間斃命。
當他正準備換子彈時，耳邊突然傳來激烈的槍聲。
“兄弟們，不要戀戰。”他的命令剛下達，一個兄弟已經橫屍戰場。他捏了一把汗，衝著敵人衝上來的方向狠狠地丟出一個炸彈，一具屍體淩空飛起，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鮮血四濺。
這時隻剩下兩名敵人了，局勢變成了四對二，但要命的是，對方還有一名狙擊手，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時間還剩下不到一分鍾，如果敵人在剩餘的時間裏不安放炸彈，不炸毀目標，那麽他們便取得了勝利。所以此時是最關鍵的時刻，莊若龍了解敵人的優勢所在，隻要他們探頭出去，腦袋上立刻會多一顆子彈。
“怎麽辦，繼續蹲守還是出去幹掉他們？”
莊若龍聽著隊友的詢問，思維高度旋轉起來。他看了一眼時間，還剩下三十秒，頓時沉聲命令道：“不能留活口，留下兩名隊友蹲守，我跟你去幹掉他。”
他跟另外一名隊友雙雙丟出一顆煙霧彈，道路上立即煙霧彌漫，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敵人向他們衝過來的方向放了幾聲空槍，但他們絲毫無損。
“掩護我們。”莊若龍說著，已經跳躍著衝到了最前麵。當一連發子彈衝著敵人狠狠射擊出去時，他的隊友又丟出去一顆閃光彈，閃光彈在半空中爆炸，眾人眼前頓時一片白茫茫。
“砰——”一聲尖利的槍聲傳來，莊若龍抬頭一看，他的隊友已經被對方的狙擊手擊斃。他沒有時間多想，一咬牙，又是一連發子彈射出去。子彈準確地鑽入一個敵人的腦袋，打掉了一名AK47。敵人的狙擊手想保住性命和手中的狙擊槍，立即越過溝壑往後逃竄。
莊若龍已經殺紅了眼，他怎能留下這麽一個禍害，這把狙擊槍在下一局中將成為他們的致命殺手。想到這裏，他沿著牆角輕輕一躍，躲過了敵人臨死前向他開的最後一槍。當他躲過這一槍時，結局就已經注定。
就在那個狙擊手閃出大門時，莊若龍的雙腳已經穩穩地站在了勝利的邊緣。
俗話說，狡兔三窟，可這還不是最後的結局。當莊若龍掌握了整個戰局的關鍵時，他耳邊傳來一陣陣激動的歡呼聲。
“若龍，加油啊！”左小冉站在他身後，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為他捏了把汗。
莊若龍當然明白自己身上肩負的重擔，隻要能穩住最後時刻，勝利就屬於他們。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他眼前突然一黑，剛剛準備逃跑的敵人反身而回，正站在他麵前。
同歸於盡，即使不能取得勝利，但臨死前也要拉一個墊背的，這幾乎是所有人的想法。觀看者看到這一幕時，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莊若龍曾經使用過這一招，他當然不笨，本來直線行走的身體突然在地上彈了幾下，旋即向另外一邊閃去。
就在此時，敵人射出了一顆子彈，莊若龍仿佛感覺自己的身體痛了一下，他握槍的手微微一顫，明白自己中槍了。
“若龍，還有十秒鍾，抓緊時間。”
他耳邊傳來隊友的提醒，他怎能不知道，最後的十秒鍾將是決定性的十秒鍾，無論哪一方取得勝利，都將提升整個團隊的士氣。
剩下不到一半的鮮血，隻要對方槍法稍微好一點，或者自己稍微大意一點，那麽倒下的就將是他。莊若龍內心充滿狂熱，但表麵非常冷靜，他不能讓觀眾看穿自己的內心，他是一個不易表露自己內心的人，無論在現實中還是遊戲中，他都一樣。如果自己真的被對手幹掉，隻要自己拚過，努力過，即使死了也死得徹徹底底，沒有一絲遺憾。
敵人嚴密把守著前麵最近的通道，雖然有另外一條下閘的通道，但要從那裏穿過去接近敵人，時間上根本來不及。
莊若龍備有最後一顆閃光彈，這是敵人萬萬沒有想到的，因為戰鬥已經進行到最後關頭，所有附加彈藥都已經全部使用。
當他掏出閃光彈時，所有觀眾立即掀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他向敵人扔出閃光彈後，立即衝了過去，突然發現一個身影在自己麵前胡亂開槍，可子彈卻全部從身邊擦了過去，擊中牆壁，激起陣陣塵土。
莊若龍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笑容，他知道自己已經站在了勝利的神台上。當他射出最後一顆子彈，準確擊中敵人腦袋時，一股美麗的鮮血向四麵八方噴開，長長的狙擊槍掉在了地上。
“哦……”
當莊若龍被兄弟們緊緊擁抱住時，他的眼睛正好落到那把狙擊槍上，於是掙脫了擁抱緩緩走過去撿了起來，在心裏對敵人的屍體輕蔑地說了一聲“謝謝”。
美麗的街道上，兩邊的高樓整齊地排列著，疾馳的汽車在公路上激蕩起一陣陣勾人眼球的美麗風景。
莊若龍和左小冉手拉著手在街邊緩緩而行，周邊的一切似乎都與他們無關，兩顆年輕的心緊緊融在一起，就像這美麗的雪花，緊密相依，而後融合。
左小冉戴著一頂時髦的帽子，一隻手挽住莊若龍的手臂，走路時一蕩一蕩的，就像一隻小鳥倚在他身邊。
莊若龍此時剛從那場戰爭中掙脫出來，說實話，打了那麽多次比賽，這次是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也是表現得最完美的。
“若龍，陪我說說話嘛。”左小冉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思緒，雖然她知道他在想什麽。
莊若龍這才回過頭去看了左小冉一眼，臉上浮現出一絲淡淡的微笑，說道：“小冉，謝謝你今天來看我比賽。”
左小冉“嗬嗬”一笑，搶到他麵前攔住他，看著他的眼睛，撅著嘴問道：“若龍，你今天是怎麽了，怎麽怪怪的？”
莊若龍伸出雙手，捧起她冰涼的臉龐，目光裏充滿了無盡的柔情。他知道自己是多麽愛麵前這個女孩，她在自己心裏的位置無可比擬。
“小冉，我有一種感覺。”
“什麽啊。”左小冉看著他壞笑的眼神，麵帶疑慮地反問道。
莊若龍作沉思狀，待對方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才說道：“我發現，今天的左小冉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孩！”
左小冉“哦”了一聲，點了點頭，說道：“我呢，就不跟你爭論這個問題了，因為這個問題根本就不是問題，沒有爭論的必要。”
“哈……你還真會借梯子上房啊，給你一點陽光就燦爛了。”莊若龍壞笑著在她額頭上深深吻了一下。左小冉馬上掙脫開，向周圍偷偷打量了一眼，說道：“你瘋了呀，這麽多人在看著咱們。”
莊若龍撇了撇嘴，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道：“管他呢，我才不怕，我喜歡你，我愛你，這難道不能見人嗎？”
左小冉聽了這話，撇了撇嘴，轉過身去繼續往前走，並轉移了話題：“好冷啊，想喝點東西去。”她對莊若龍的了解比他父母都深，知道此時再爭論下去，莊若龍一定會跟自己急的。
莊若龍頭也不抬地說道：“好啊，去哪裏？”
“就上次那家。”左小冉說完，像一隻蝴蝶在他麵前飛了出去。莊若龍盯著她的背影，心裏湧起陣陣幸福感。
學校學生處辦公室此時充斥著濃厚的火藥味，隻需一點火星，立即會引起一場劇烈的爆炸。
莊若龍坐在熟悉的房間，熟悉的位置上，耷拉著雙眼，直直地盯著雙腳接觸地麵的位置，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
他麵前站著兩個人，一個是李老師，另外一個是學院院長。
“莊若龍，李老師讓你叫父母來學校一趟，這也是學校從教育出發，是為了你好，你為什麽還要頂撞老師？”院長臉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雲，他和這個學生接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對他的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但鑒於自己是院長，所以說話時盡量保持著風度。
李老師簡直被莊若龍氣得吐血，整個周末都在生悶氣。所以今天一早來上課，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處理莊若龍。但是莊若龍根本就沒把父母帶來，還當麵跟他發生碰撞。
“莊若龍，你到底有沒有把老師放在眼裏，還有沒有學生樣，我教了這麽多年學，有多少學生是從我手上走進社會的，可像你這樣的還是頭一個。”李老師一個勁兒地感歎，還無奈地搖著頭，“院長啊，像他這種學生我寧可不教，今天如果他的父母不來學校一趟，這課我就不上了。”
院長此時也是左右為難，兩邊都不能得罪，他知道如果一定要莊若龍的父母來學校，那也隻能叫他母親來。所以他考慮了一會兒，對莊若龍說道：“這樣吧，你就叫你母親到學校來一趟，至於其他事情嘛，我們也不跟你母親提起，就當雙方見個麵，以後啊……”
莊若龍聽了這話，還沒等院長說完，立即打斷了：“我早說過，我的事我自己做主，誰也無權幹涉，包括我的父母，要是你們想見他們，可以啊，市政府大門隨時開著，不需要我指路吧。”
“你……莊若龍，你太……太過分了，別以為你父親是市長，學校就……”被莊若龍氣得無話可說的李老師書生氣也上來了，像個孩子似的跟莊若龍吵了起來。院長在一邊看著也無能為力，隻得任憑他們去爭。
可莊若龍聽了這話，屁股後麵像裝了彈簧似的，突然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李老師的話剛說了一半，立刻被他的表情嚇怔住了。
“你想幹什麽？給我坐下。”院長見情況不妙，趕緊插進話來。
莊若龍的嘴唇微微動了動，而後盯著李老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當市長是他的事，與我莊若龍沒有半點關係，如果你想巴結他，完全用不著用這種辦法。”
李老師被氣得恨不得破口大罵，臉色鐵青，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過了好長時間，院長則站在中間調和道：“這樣吧，你先回去上課，這事暫時先放一放，但絕對不是結束，你等候學校的處理通知吧。”
莊若龍一陣風似的轉身離開，根本沒把院長的話當一回事兒。
“砰！”李老師氣得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一個勁兒地搖頭。
“李老師啊，這事咱們暫且放一放，征兵領導小組馬上要到學校來，等把這事忙完了……”院長的話還沒說完，李老師突然轉身看著他，表情非常難看地說道：“院長，像他這樣的學生，我確實沒辦法，就算我沒這個能力，要不把他調別的班上去，要不把我調走。”
院長聞言，頓了一下，但隨即露出為難的笑容說道：“李老師，先消消氣，畢竟還是孩子嘛，我們當老師的責任不就是教書育人嗎？既然孩子有錯，我們就有責任幫他改正，讓他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上嘛，你說如果我們真的放棄，那不是害了他嗎？”
聽了這話，李老師垂下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那你先忙著，我還有點事必須馬上去處理，相信我的話，等征兵工作一結束，我立馬處理這事。”院長說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了辦公室。李老師緩緩抬起頭，眼睛盯著窗外，過了很長時間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莊若龍走出院辦辦公室，一個人往寢室走去，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自己，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陳雄。
“喂，兄弟，聽說你又被軟禁了，怎麽樣，這麽快就出來了？”陳雄是他一個要好的朋友，兩人是在玩遊戲時認識的。
莊若龍見是陳雄，立即給了他一拳，笑著說道：“消息挺靈啊。”
“那當然，堂堂市長公子，你要有什麽風吹草動，整個校園還不傳得沸沸揚揚的？更別說那些待嫁的美女們，一個個不得為你掏心窩子地著急嗎？”陳雄開起玩笑來。莊若龍差點忍俊不禁，但他沒有笑，突然想起李老師剛才對自己說的話，心裏就像被什麽堵了似的。
“怎麽了，你又不是第一次進那種地方，最後還不是毫發無損地出現在大家麵前。放心吧，你爸爸是市長，那些老師啊，比街上那些賣菜的都要勢利，巴結你還來不及呢。”陳雄的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莊若龍正瞪著自己，忙收回了還沒來得及說完的話，露出一種無辜的表情。
莊若龍見陳雄沒繼續說下去，這才收回目光，丟下還在發呆的他獨自離開了。
“他媽的，我老子是市長關我屁事啊，誰要是再敢在我麵前提他，老子一定要他好看。”他心底湧起一股怒氣，市長老子的光環幾乎使他聲譽掃地，現在幾乎全校人都知道他的身份，而且隻要一提起他，都用“市長兒子”來形容，這使他感到非常惱火，但又無可奈何。
此時，手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女朋友打來的，這才平靜了心情，按下了接聽鍵：“我出來了，你在哪裏？”
“怎麽樣，事情處理完了嗎？”左小冉在電話那邊非常焦急，其實她早就想打電話來問了，可又擔心他還在辦公室沒出來。
莊若龍強顏歡笑、故作輕鬆地說道：“完了，什麽事都沒有。”
“那……他們……”
“你在哪裏，我來找你。”他打斷了她的話。
左小冉聽見他沒事，這才放下心來，說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在寢室外麵等著，我馬上出來。”
掛上電話，莊若龍心裏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股腦兒湧上心頭。他雖然平日裏一副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樣子，但對這個女朋友，他確實花了很多心思。無論發生什麽事，女朋友永遠站在他這邊，而且永遠不會跟他生氣。他有時候就想，自己這樣放縱自己，對得起她嗎？可是他又無法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改邪歸正”，所以他隻能告訴自己，要好好對她，將來一定要給她一種美好的生活。
女生宿舍門口人來人往，有正在等待女朋友的男生，也有正在等待男朋友來接的女生。有剛剛見麵正在說著悄悄話的情侶，也有馬上要暫時分開各自回宿舍的情侶。
莊若龍站在大門正對麵，眼睛在來來往往的人身上搜尋著女朋友的身影，一轉身，他突然看見一條又長又紅的橫幅，上麵寫著幾個大字：冬季征兵工作正式啟動。
“冬季征兵？”莊若龍腦海裏冒出這麽幾個陌生的字，說實話，他還從來沒關注過這事，以往也聽說過某某被錄取了，但一直認為這一切都與己無關，既然與己無關，那為什麽要去理會呢？
但是這次卻不同，就在那一瞬間，他腦子像被針刺激了一下，一個激靈使他顫抖了一下，一個非常大膽、奇怪的想法在腦海裏慢慢浮現出來。他盯著那橫幅看了大約一分鍾時間，直到感覺眼睛有點酸澀，才回過頭來。
“喂，等很久了嗎？”左小冉從他背後冒出來，緊緊摟住他的脖子，一副非常乖巧的樣子。莊若龍就喜歡她這個樣子，可愛得像個精靈。
他為她整了整圍巾，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去。
此時正是午飯時間，他們在學校外麵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了下來，剛點了吃的東西左小冉就開始追問：“他們沒怎麽為難你吧。”
莊若龍坦然地說道：“怎麽可能，我是誰，我是莊若龍啊。”
“哦，也是，你是市長……”左小冉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想起他的忌諱，忙打住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莊若龍本來愣了一下，但立即搖頭道：“你說得對，我莊若龍有一個當市長的老子，現在全校的人幾乎都知道我隻是一個酒囊飯袋。如果沒有市長老子罩著我，我現在估計已經被學校開除N次了。”
“若龍，我已經說了對不起了。”左小冉一副委屈的樣子。莊若龍沉沉歎息了一聲，拉過她的手說道：“你說的沒錯，所有人都沒錯，其實我心裏也曾因為自己有一個好父親而自豪，所以才敢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我知道自己錯了。我就是我，我犯下的一切錯誤都與任何人無關，我自己的事自己扛著！”
左小冉了解他此時的感受，還記得他曾經對自己說過一句話：“我恨我爸，我要讓他為自己的冷漠後悔。”想到這裏，她低聲說道：“你為什麽不能坦然麵對這一切呢，他畢竟是你爸。”
“他不配。”莊若龍的聲音突然高了八度，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他。他環顧了一圈，冷靜下來後說道：“不說這事了，吃飯吧。”
兩個人很少如此安靜地麵對麵坐著，各自吃著自己碗裏的飯，想著自己的心事。
太陽微微一照，雪便開始化成水，到處冒出冉冉的水蒸氣，顯得格外冰冷。但天安科技學院操場上卻是一番熱鬧的景象，從高高的主席台上俯瞰下去，一片花花綠綠。
主席台上方橫掛著一條長幅，上麵寫著幾個大字：冬季征兵工作動員大會。
莊若龍站在隊伍中，眼睛盯著橫幅上的大字，那個莫名其妙的想法又浮現在腦海中。但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一時的衝動還是已經考慮好了，所以久久沒做出選擇。
學校領導致開幕詞後，開始介紹今天的來賓，當念到“莊權”的名字時，他的心裏不禁微微顫抖了一下，周圍的同學也開始嘰嘰喳喳。他還真沒注意到父親也來到了現場，突然聽到父親的名字，他簡直想找個地洞鑽下去，連頭都不敢抬起來。
“你難道為自己有一個當市長的父親而感到可恥嗎？這不是真實的原因。”他想起左小冉對自己說過的話，緩緩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正在發言的父親，多麽熟悉的聲音，可聲音中卻帶著一絲沙啞。
他已經好久都沒正眼看過父親了，此時突然發現，台上的父親正如自己記憶中的一樣，臉龐俊朗，充滿活力，可是為什麽家裏那個父親不是這樣的呢？
當熱烈的掌聲響起時，莊若龍才像剛做完夢似的回過神來，父親的講話已經結束了，可他居然一個字都沒聽清楚。
動員大會很快結束了，接下來就進入了具體的報名過程。
莊若龍像丟了魂似的一個人往寢室的方向走去，突然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頭一看，班長正向他跑過來。
“莊若龍，院長叫你馬上去他辦公室一趟。”
莊若龍正要問什麽事，班長已經轉身跑開了。他張了張嘴，腦袋裏思考著院長找自己究竟為何事，不知不覺就到了院長辦公室門口。他輕輕敲了敲門，院長頭也不抬地說了聲“請進”。
當他站到院長麵前時，院長才抬起頭來，接著起身說道：“若龍，你來得正好……”他話音剛落，外麵又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他忙滿臉笑容地迎了過去，莊若龍回頭一看，心裏頓時“咯噔”了一下。
“莊市長，您今天親自來學校給學生們做動員講話，實在是太辛苦了。”院長緊緊握住莊權的手，然後轉身看著莊若龍說道，“若龍，快坐。莊市長，我可是一直想去見見您，可您是大忙人啊！”
“院長，我把兒子交給了學校，這不也是一直想……哈哈，今天終於有機會了，這樣吧，院長，今天我來做東，咱們……”莊權打著哈哈，院長在一邊附和著。莊若龍心裏此時卻像被灌了毒藥似的，惡心得直想吐。但他又不能表露出來自己的心思，父親畢竟是一市之長，再怎麽說，在這種場合也得給他留點麵子。
寒暄了一會兒，院長突然話鋒一轉，看了莊若龍一眼對莊權說道：“若龍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小夥子一表人才，就是太貪玩，不過，年輕人嘛，我像他這麽大時也一樣，誰沒有年輕過呢？”
院長的話還沒說完，正在喝茶的莊權緩緩放下茶杯，轉眼看了莊若龍一眼，說道：“院長，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我的兒子我非常了解，你也不用跟我繞彎子了，他是不是惹麻煩了？”
莊若龍坐在那裏聽兩個人談一些自己根本沒有興趣的東西，本來就非常急躁，此時一聽他們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身上，知道院長終於扯到正題上了，導火線就要被點著了。
院長聽了莊權的話，“嘿嘿”笑著連連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惹禍倒沒有，隻是有時候太頑皮了。哈哈，不過這不能怪他，我們學校在教育管理方麵也有責任。”
聽了這話，莊若龍恨不得衝上去揍院長一頓，但他強忍住內心的火焰，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情緒，直到院長和父親的話題再次轉移到征兵工作上，他才鬆了口氣。
“我倒是非常支持大學生參軍，現在的年輕人雖然有激情，但不像老一輩人，根本沒受過任何苦，進部隊鍛煉幾年，把性子磨煉磨煉，對以後的發展可是大有裨益啊。”莊權說得滿麵紅光，院長聽了這話也非常興奮，連連說道：“市長，您的思想可真是超前啊，哈哈，有了您的支持，我相信報名者一定會踏破門檻的。”
莊若龍此時已經坐不住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話讓他聽著難受，他看了一眼時間，馬上就要到中午了，心裏開始焦急起來。
“若龍，我在你寢室下麵等你，中午一起吃飯。”此時，他又收到了左小冉的短信。見父親和院長沒完沒了的架勢，他終於鼓起勇氣起身說道：“院長、爸，我有事先走了。”
“哎，若龍，中午一起吃飯啊，不是說好了嗎？”院長起身挽留，但是莊若龍回絕道：“不了，我就不去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院長還想挽留，莊權插話道：“讓他去吧，年輕人有年輕人的事，我們就不要管了。”
莊若龍恰如收到免死令，立即衝出了辦公室，當他走到溫暖的陽光下時，全身頓時輕鬆起來。
“小冉，往校門口走，我在這裏等你。”他給左小冉打了個電話，然後跑到不遠處的商店買了一瓶礦泉水，一口氣灌了半瓶到肚子裏。
正在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
“喂，龍哥，下午三點還訓練嗎？”打電話的是他的一個遊戲隊友。他差點忘了這事，每個星期三下午三點都是訓練的時間。他愣了一下，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於是說道：“這樣吧，你們要是沒事自己先去吧，我還有點事必須先去處理一下，等辦完了我馬上來找你們。”
掛斷電話，他陷入了沉思，心想這事究竟該如何處理，父母會同意嗎？雖然他總說自己的事自己決定，但他了解這事的嚴重性，如果不跟家裏商量好，自己還真難以拿定主意。不過在這之前，他還得和另外一個人商量，但結局似乎已經被他預料到了。
他和左小冉來到了經常去的那家火鍋店，要了兩人都喜歡的麻辣風味火鍋。
“哎呀，好久沒來了，我想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左小冉趴在桌子上，看著莊若龍的眼睛耍著貧嘴，“你看看，你看看嘛，口水都到嘴邊了。”她做了一個流口水的表情，莊若龍卻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她這才一本正經地抬起頭問道：“你怎麽了，又發生什麽事了嗎？”
莊若龍顯得心事重重的，其實他是在考慮該怎樣對左小冉說出這事，他知道小冉一定會反對的，他不想讓她傷心，可是……可是自己該怎麽辦呢？他已經在心底打定了主意，不管前路如何，他都決定要報名參軍。
“什麽？”
果不其然，左小冉被驚得從座椅上彈了起來，怔怔地望著他的眼睛，好像根本不認識他似的。他也被小冉的樣子驚得愣住了，半晌都沒有說話。
左小冉聽到莊若龍親口告訴自己這個想法時，心裏就像被堵住了似的，差點喘不過氣來，心情也隨即跌落到了無盡的深淵中。
“小冉，你怎麽了，說話啊，你到底怎麽了？”莊若龍開始緊張，開始後悔自己如此唐突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輕輕搖晃起來。
左小冉盡量使自己保持清醒，她感覺眼前恍恍惚惚的一片模糊，心裏像被抽空了般難受。
“小冉，你別哭啊。”莊若龍忙幫她擦掉淚水，可是卻不知該怎樣安慰她。
兩個人就像演電影似的站在那裏，窗外的風景突然幕布一樣緩緩落下，世界變成一片漆黑！
“這是你最後的決定，還是想征求我的意見？”左小冉終於冷靜了下來，一臉平靜地望著麵前熱氣騰騰、勾人口水的麻辣火鍋，卻沒有一點胃口。
莊若龍緩緩坐下，把腦袋深深地埋在桌麵上，他不敢看小冉那雙幽怨的眼睛，那種眼神讓他感到心碎。
左小冉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氣，目光轉向窗外，幾片雪花正好從樹上緩緩飄落下來，她感覺自己的心也隨之跌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莊若龍還在沉澱自己的思維，他不斷在心底告訴自己，這不是一時的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但他每次想對小冉說出這話時，卻又深深地壓回了心裏。
“我在等你告訴我答案。”左小冉冷不丁冒出的話語像冰淩一樣刺在他心上。他不禁微微一怔，嘴唇動了動，把想說的話再次收了回去。
他本不是如此不直爽的人，但現在坐在自己麵前的不是別人，而是自己最心愛的女朋友，他們曾經約定一起畢業，然後結婚。
莊若龍，你曾經答應要和小冉過一輩子的，難道你把這一切都忘記了嗎？如果你走了，小冉該怎麽辦？你難道要她一直等著你嗎？莊若龍一想起這些，本來已經想好的理由又開始發生傾斜。
但這是你的夢想，你想要當警察不成，現在有機會去成為一名和警察同樣性質的軍人，好不容易決定去做一件對得起自己良心的事，卻又要傷害一個女孩，你該如何抉擇呢？
“好吧，既然你不打算告訴我答案，那麽我告訴你，如果你想放棄學業，那也就等於放棄了我。”左小冉想了很久終於說出了這話，但她知道自己的心，其實她並不是想以此來要挾莊若龍。她也了解他的性格，一旦決定去做的事，他根本不會改變。
可她還是說出來了，她想檢驗莊若龍對自己的心。
莊若龍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當時就懵了，他還第一次聽見從左小冉口中說出如此決然和冷漠的話。但是話既然已出口，他就想到了自己已經預計到的結局，或者根本就沒有結局。
兩人走在冰冷的大街上，突然吹起一陣冷風，空氣變得更加寒冷。
把左小冉送到校門口後，莊若龍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走了一站又一站，剛剛起飛的飛機突然從頭頂飛過。他仰起頭直直地望著慢慢變成黑點的飛機，一種異常沉重的心情沿著血液瞬間侵蝕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