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王大川靠著一根木棍的支撐獨自走了很遠,但突然栽倒下去。
烏天賜撲下去抱起了王大川,驚懼地叫起來:“大當家,你怎麽了,大當家……”可是王大川已經昏迷不醒。
烏天賜別無選擇,解開了鬆浦和三木手上的繩索,用槍口逼迫兩人過來攙扶著王大川。
“晴子,對不起,我已經無路可走,隻能再麻煩你了。”烏天賜沉悶的自責起來,其實他並不願意讓晴子母女倆暴露在更多人麵前,但眼前的處境越來越艱難,路越來越難走,如果找不到停靠處,王大川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熟睡中的晴子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當她躡手躡腳靠近門口,聽見烏天賜的聲音時,心髒都差點沒掉出來,瞬間砰砰亂跳。她捂住胸口,盡量讓心跳平穩。
烏天賜抱歉地說:“不好意思……”他話還沒說完,晴子已經看見他身邊的王大川,忙讓開路,還說:“快進來!”
烏天賜感激不盡,喉嚨裏好像堵著什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晴子幫忙把王大川扶到床上躺下,烏天賜解開他的衣服,鮮血已經冷卻,布料粘在傷口處,根本無從下手。
“來,用這個!”晴子遞上一把雪亮的小刀,烏天賜用刀割開衣服,隻見傷口處的肉微微向外翻起,已經泛白。
烏天賜緊咬著嘴唇,用了很大勁才把眼淚吞下肚子,然後用晴子拿來的草藥敷住傷口,看到王大川熟睡時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這才長長的鬆了口氣。
“謝謝你晴子,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該怎麽辦了!”烏天賜仍然充滿歉意,“其實我並不想這麽晚來打擾你,更不想讓提多的陌生人打擾你,但我的朋友如果再找不到休息的地方,我擔心他會沒命。”
“天賜哥,你太客氣了,我很樂意為你做這些事。”晴子正說著,外麵傳來了一陣呻吟,兩人忙走出門,看見被綁在一起的鬆浦和三木倒在地上,正在使勁掙紮。
“你們幹什麽?”烏天賜質問道,鬆浦說:“我們餓了,快要餓死了,我們要吃的。”
他剛一開口,晴子便傻了眼,怔了很久,從烏天賜眼裏讀懂了這種眼神的含義。
鬆浦和三木像餓極了的瘋狗大吃起來。
烏天賜把晴子帶到裏屋,告訴了這兩人的真實身份,晴子一臉擔心,他安慰道:“因為很多原因,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實話,其實不久之前有一股日本兵逃到了附近的山上,就在今晚,他們燒了山寨,殺了很多兄弟,又逃跑了。”
晴子驚奇的問:“那他們現在去了哪兒?”
“我不知道,在交火中死了一些,但是另外的日本兵已經逃走。”
晴子沉吟了半晌,又問:“你們找到他們,會全部殺了他們嗎?”
烏天賜沒直接回答她,隻是為難的歎息道:“他們在山上殺了很多人,欠下了很多血債……”
晴子緩緩地點了點頭,突然笑著說:“你也餓了吧,我去給你拿點吃的。”
他拉住她的胳膊,剛轉過身去的晴子被這個細小的動作驚得無所適從,但她沒掙脫,他卻先放手,尷尬地說:“我不餓,今晚我想就在這兒等大當家醒來,時間不早了,你去睡會兒吧!”
“還是我幫你看著吧,你明天還要趕路,得好好休息!”晴子的話讓他心裏泛起一陣溫暖,他看著她晶瑩的目光,想起剛才抓住她胳膊的那一瞬間的感覺,突然笑了。
“你笑什麽?”晴子問,他忙收斂了笑容,不好意思地說:“沒……沒什麽……那我先去躺會兒,這兒就麻煩你了!”
烏天賜出去的時候,看到鬆浦和三木已經倒在地上熟睡,這才放心的躺下。
晴子坐在那兒,上下眼皮正在打架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她被驚得站了起來,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她於是慢慢靠近門口,門並沒有鎖,所以突然被從外麵推開。
“救我,求你放了我們!”說話的是鬆浦,晴子緊張得連連搖頭,他又說,“我聽到你們說話了,你也是日本人,我們都是日本人,求你放了我們,我們一起回家去!”
晴子被嚇得倒退了好幾步,心提到了嗓子眼。
“求你,求你放了我們,這些支那人會殺了我們,也會殺了你的。”鬆浦換成了日語,趴在地上,伸出手去,好像想夠住晴子,晴子失聲尖叫起來。
烏天賜醒了,把鬆浦和三木重新捆綁起來,綁得比之前更緊,使他們再也無法挪動腳步,還拿出槍威脅道:“如果再敢耍花樣,我會殺了你們。”
晴子渾身顫抖,臉色蒼白,捂著臉哇哇大哭起來,
烏天賜不知所措,隻是喃喃地說:“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睡著了!”
晴子臉上全是淚水,幾乎把烏天賜逼向絕路。
兩人再也沒有睡意,於是來到了房子外麵,風依然很冷,夜依然很黑,心情依然很亂。
“天賜哥,其實不關你的事。”晴子沉默了很久,終於開口。
烏天賜傷感地說:“要不是我把人帶到你這兒來,也不會發生這些事。”
“真的不怪你。”晴子帶著笑意,想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其實是他們倆的出現讓我想起了許多往事,喚醒了我心裏的一些……一些……不愉快的……”
他明白了這話的意思,依然固執地說:“說到底,那也還是因為我,要不是我帶他們來到這兒,也不會讓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
晴子笑了,說:“孩子經常念起你,問你怎麽這麽久都不來,你知道我怎麽回答她嗎?”
烏天賜幸福的一笑,說:“你肯定告訴她我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不是這樣的,我告訴她說你每次來的時候她都睡著了,結果第二天晚上她就不睡了,說要等你!”晴子的聲音裏充滿了愉悅和甜蜜。
烏天賜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麽,愧疚地說:“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我就來陪著孩子,也許再也不走了。”
“是真的嗎?”晴子因為太過激動,嗓子都有些沙啞了。
他說:“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我必須先完成。”
“我知道,你不用跟我說!”晴子很乖巧的應道,“如果我告訴孩子你說的這些,她一定會高興得又睡不著了。”
烏天賜年輕的內心就像被點了一把火,多了一些期盼,也多了一些溫暖。
王大川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一開始還以為是旅館,正想開口,卻見一個女人笑盈盈的站在麵前,手上端著一個小土碗說:“大哥,您醒了,餓了吧,趕緊吃點。”
王大川聞著香味,這才感到餓了,但盯著這個從未見過的女人,瞪著眼半天沒動。
“大當家,別擔心,這是我……我一個朋友……”烏天賜進來打破了沉悶的氣氛,王大川起身問:“這是什麽地方?”
“放心吧,離縣城遠,沒人會找到這兒。”烏天賜接過碗,“你已經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趕緊先吃點填飽肚子。”
王大川早已饑腸轆轆,抓過碗便往嘴裏倒,晴子看著他的吃相,忍俊不禁,說:“鍋裏還有,你慢點!”
王大川打了個飽嗝,這才想起身上的傷口,烏天賜忙說:“昨晚你流了很多血,多虧了她的草藥……”
王大川這才開始打量整個房子,突然瞪著眼睛問:“那倆王八蛋呢?”
“他們在外麵綁著,這會兒估計還沒醒。”
王大川才鬆了口氣,下床披衣,然後出門。
“天賜哥哥,我想死你了!”妞妞突然跑出來撲進烏天賜懷裏,王大川轉身怪異地看著這一切,冷冷地說:“你跟我出來!”
烏天賜隻好把孩子交給晴子,跟著出了門。
王大川往後看了一眼,沒見人,這才問:“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之前一直沒聽你提起過?”
烏天賜早料到王大川想問這個,所以也沒打算隱瞞什麽。
“什麽?日本娘們兒?”王大川果然大怒,“你這不是把老子往火坑裏推嗎?”
“大……大當家,你聽我說,晴子是好人,她跟我們一樣,也是被小鬼子逼的!”
王大川壓根兒不信,狠狠地罵道:“日本人有他娘的好人嗎?既然她是好人,為什麽要跑到咱們這兒來?”
烏天賜一言難盡,哀求道:“大當家,她們娘兒倆真是苦命人,幾年前,晴子從日軍大本營逃了出來……”
王大川聽罷,帶著怨恨的聲音說:“要不是看在她救老子一命的份上,老子管他好人壞人,隻要是日本人,老子發誓一個都不會放過。”
“大當家,傷口還疼嗎?”烏天賜轉移了話題,王大川拍了拍傷口說:“沒事兒了,全好了……”
“啊……”突然一聲尖叫從屋裏傳出來,兩人不約而同地衝了回去,隻見鬆浦手裏抱著妞妞,三木手裏拿著一把刀,失魂落魄的晴子站在一邊不知所措,滿眼驚恐。
兩人一看便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烏天賜拔槍指著,怒喝道:“快放了孩子。”
“放下槍,然後出去,不然我殺了她!”鬆浦滿臉獰笑,手中的刀在孩子臉上來回比劃,好像隨時會插進孩子身上。
王大川目光如刀,直接刺進了鬆浦的心髒,鬆浦又開始發瘋似的嚎叫:“放下槍,出去!”
“即使你們今天可以從這兒活著離開,你們可以離開泰康,可以離開中國嗎?”王大川的聲音冷冰冰的,聽上去就讓人不寒而栗。
鬆浦眼裏明顯充滿驚恐,但仍然嘴硬:“這不關你的事,我們隻想回家,隻想回家。”他把矛盾又轉向了晴子,惡狠狠地罵道:“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你背叛了大日本帝國,你根本不配流著大和民族的鮮血。”
晴子全身戰栗,她的心思此刻全放在了孩子身上。
妞妞已經哭得聲音沙啞,隻剩下低低的哭喊。
三木站在角落,一隻手掐在妞妞脖子上,進退無路。
烏天賜慢慢把槍放在地上,讓開了一條路,鬆浦卻盯著王大川的眼睛冷笑道:“還有你!”
王大川沒動,鬆浦輕蔑地說:“最好別耍花樣,要不然這個小孩會沒命的。”
王大川放下槍,然後踢到了誰也夠不到的地方,退後一步說:“先放下孩子。”
“別急,等我們安全了,我會放了孩子。”鬆浦和三木利用孩子做人質,一步步退到了門口,然後轉身就跑。
王大川突然大手一揮,誰也沒反應過來,一把匕首飛向三木心窩,三木直直地栽倒下去,手中的孩子也滾落了出去。
晴子尖叫著衝向孩子,烏天賜拔腿便追了上去,慌不擇路的鬆浦被撲倒在地,但求生的欲望讓他釋放出了吃奶的力氣,一記重拳打在烏天賜眼睛上,烏天賜感覺到一股鑽心的痛,但仍緊緊抓住他的腿,可被他一腳踢翻。
烏天賜滾到了溝裏,眼睛變得朦朦朧朧,有些睜不開了。
鬆浦剛爬出溝,正要繼續逃跑,卻被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抵在了額頭上,抬頭一看,隻見王大川一臉凶相站在麵前。
“老子讓你還跑,再跑老子砍了你的腿!”王大川罵了兩聲,手中槍頭一晃,受到重擊的鬆浦沒了知覺,當他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被綁成了粽子。
三木的屍體被擺在麵前,鬆浦眼裏閃爍著驚恐的光。
王大川冷笑道:“還想跑嗎?”
鬆浦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晴子突然衝過來狠狠地扇了他兩耳光,大罵道:“這兩巴掌是替妞妞打的。”又扇了兩耳光,說:“這兩耳光是替那些被你們折磨死的姐妹打的。”
晴子聲淚俱下,還要繼續打下去,剛揚起手,卻被烏天賜抓住了手腕,勸道:“好了,別把自己弄傷了。”
晴子失聲痛哭,烏天賜安慰道:“幸好孩子沒事,這兒沒什麽事了,你進屋去看著孩子吧。”
晴子進屋去後,烏天賜說:“大當家,我想我們還是還是趕緊走吧,晴子的情緒很差,我擔心她會再受刺激。”
王大川歎息道:“二弟現在去向不明,長穀川也不知所蹤,我們該去哪兒?”
“我有個想法,嶽特派員眼線很廣,我們不如悄悄進城去找他,也許很快就會有二當家和長穀川的消息。”
“唉,也說不定他們都被燒死了。”
“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長穀川肯定沒死。”烏天賜說,“這把火肯定是他放的,所以他不會死,我隻是擔心二當家他……”
王大川聲音凝重地說:“我也是擔心這個啊,但是隻要找到剩下的弟兄們,就會知道二弟的消息。好了,不多說了,就依你說的,我們現在馬上進城去找嶽先生。”
“那他怎麽辦?也帶進縣城嗎?”烏天賜指的是鬆浦,鬆浦一聽這話又緊張起來,擔心他們殺了自己,眼睛直溜溜的轉。
王大川眼睛裏露著殺氣,冷冷地問:“不能帶走,就隻能殺了,除此之外,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不要殺我,求你們不要殺我,我再也不敢逃跑了。”鬆浦搖尾乞憐,王大川說:“不想死就告訴老子,那批黃金到底在什麽地方?”
鬆浦麵露難色,王大川拔出刀來,罵道:“看來你還是想死,那老子就成全你!”
“別,別,我說!”鬆浦恐慌不已,“我記得藏黃金的地方,好像在一座山裏,好像叫密雲山。”
“密雲山?”長穀川疑惑地問,鬆浦忙說:“對,對,就是密雲山。”
“還記得具體位置嗎?”
鬆浦搖頭。
“既然這樣,我就暫且還信你一次,如果敢再耍花樣,老子一刀割下你的腦袋。”王大川掂量著剛剛沾過鮮血的刀,嚇得鬆浦心驚膽戰。
俞鍾痛苦不已,不僅因為沒能抓住王大川,而且剛剛得知自己的兒子也死了。
“你做初一,老子做十五,你讓老子絕後,老子就殺了李三為我兒報仇!”俞鍾惡狠狠地罵道,但坐在他對麵的女人卻說:“縣長,李三暫時還不能死,留著有用,他可以幫我們引出王大川。”
“王大川別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俞鍾還還沒說完,嶽成突然到訪,他在這兒看到紅娘,驚訝地問:“不知紅娘也在,俞縣長,要是你們有事相談,嶽某先回避?”
“不用,特派員請坐吧。”俞鍾打不起精神,嶽成忙說:“嶽某聽說城防隊和王大川交火了。”
俞鍾無力地說:“可惜讓王大川那個王八蛋跑了。”
嶽成已經知道所有的事,但裝作什麽也不清楚,假惺惺地說:“泰康是您的地盤,他跑不了,早晚都會被您抓到。”
“這都怪俞某無能啊,這些山賊多年來一直為禍鄉鄰,俞某早就想剿滅之,這一次,俞某定然不會放過他們。”俞鍾目露凶光,嶽成陪笑道:“這是當然,對於為禍鄉鄰之徒,定當嚴懲不貸,這也是委員長的意思。”
俞鍾又問:“特派員今日前來,不會隻為寬慰俞某的心吧?”
嶽成悲傷的歎息道:“嶽某跟縣長也算一見如故,今日一早剛聽說了這事,於是就特地趕來,確實隻為寬慰寬慰您的心啊。”
俞鍾聽他這麽一說,果然又悲從心起,哭喪著臉直罵人。
“不過還有一事不知縣長可知?”嶽成又問,俞鍾見他表情嚴峻,皺著眉頭問:“何事,請講?”
“是這樣的,這日本人不是敗了嗎?嶽某怎麽聽說這泰康縣城怎麽還有日本兵呀?”
“什麽?”俞鍾像被火燒了屁股彈了起來,看了紅娘一眼,萬分驚訝地問,“怎麽可能,這日本人都吃了敗仗,早就回家了,怎麽還會有日本兵?”
“哦,縣長大人別急,別急,嶽某也隻是道聽途說,倒還真沒見過,嶽某今日前來,也隻為提醒提醒你這位父母官,要是咱們泰康縣城果真還有日本兵,這事兒萬一要傳到委員長耳朵裏,那事情可就大了。”
俞鍾的心髒幾乎被壓抑得快要變形,咽了口唾沫,皮笑肉不笑地問:“特派員這是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啊?這種事可不能亂傳,可是要掉腦袋的,您給說說,我這就讓去把散布謠言的人抓起來關進大牢,看誰敢吃飽了無聊到處亂說。”
“這個倒不用了,嶽某其實也不信,不過還是防著點好,嶽某知道俞縣長此前也是出於無奈被日本人擺布,但是現在局勢不同了,萬一這要真還有日本人的餘孽,那嶽某會直接請示蔣委員長,讓委員長派兵前來圍剿……”
俞鍾聽了這話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紅娘從旁說:“特派員這是在說笑吧,泰康縣城哪裏會有日本人,日本人早就全回老家了。”
嶽某臉色馬上一垮,不快地說:“縣長,咱們這是在商談國家大事,我看……”
“對對,紅娘,你先去吧,等我處理完政務,再讓人來找你。”俞鍾打發走了紅娘,紅娘在門口微微停頓了片刻,眼裏劃過一道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