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夜色深沉,聲聲夜梟的叫聲響徹山穀,清脆而淒厲。
石頭趴在嶽成身邊,盯著不遠處搖曳的燈光,心頭沉重,低聲問:“老嶽,大半夜的,也不說話,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麽?”
嶽成冷聲說:“看夜景!”
“啥,這有啥好看的,我得回去睡覺了,你自個兒看吧!”石頭要走,嶽成攔住他道:“再等等!”
“老嶽,這都等半天了,你得告訴我……”
“噓,小點聲,別讓人給聽見!”嶽成趕緊製止了他。
石頭重新趴下,遠遠地看到幾個人影在夜色中晃悠,雖然太遠看得不很清楚,但仍然看清那些人影身上背著槍,這才緊張地問:“老嶽,這是什麽地方,那些人到底是幹什麽的?”
“今晚我就帶你先來探查一下,也看了這麽久,那你認為那些人是幹什麽的?”
石頭說:“反正不像是好人,這大半夜的還在放哨,一定在幹見不得人的勾當。”
嶽成微微一笑,道:“算你猜對了一半,但你知道這地方到底是幹什麽的?”
“我這可就猜不到了,老嶽,你既然早就知道了,還瞞我幹什麽?”
“這不是怕你知道了誤事嗎?”
“那我現在知道了,怎麽就沒誤事?”石頭不快的反駁道,“要是你怕我誤事,就別帶我來……”
嶽成跟石頭相處了這麽久,也對他的脾性多少有所掌控,所以對他此時的態度壓根兒不放心上,隻是說:“石頭兄弟,咱們就別在這兒鬥嘴了,現在我要誠心誠意地問你一句話,希望得到你最真實的答案。”
石頭疑惑地問:“你怎麽越說我越糊塗了?”
“沒什麽好糊塗的,那我現在直接問你,你怕死嗎?”
石頭是真的被問住,但又咧嘴一笑,說:“老嶽,既然你都不想帶我走近去看,又不想告訴我那是幹什麽的,倒還問我怕不怕死,我怎麽回答你?”
嶽成想了想,說:“那行,先回去吧,以後再談這個問題。”
石頭躺在床上,本來睡意很濃,但突然變得無比清醒,回味著嶽成的話,內心糾結不已,又想起那個神秘的地方,越發覺得嶽成這話不像是跟他開玩笑。
“那地方到底是幹什麽的,大半夜的,怎麽會有那麽多崗哨?”他開始覺得那個地方好像一塊磁石,正深深的吸引著他,於是一骨碌爬起來,問自己:“要不我自個兒去看看?”
石頭心裏浮現出這個念頭的時候,睡意已經全無。當他隻身來到嶽成帶他去過的地方時,雖然夜色更加深沉,但好像一切都沒變,燈火依然耀眼,哨兵的身影依然在燈火下來回移動。
他在山坡上觀察了半天,卻不知該如何避開哨兵。
突然,一隻夜梟受了驚嚇騰空而起,在夜空中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衝破雲霄。
石頭被嚇得一驚,直到夜梟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空,這才重又起身向燈火處望去,但這一看不要緊,隻見幾個人影正在向這邊張望。
石頭揉了揉眼睛,還在琢磨接下來到底該如何做的時候,突然一梭子彈打在他周圍,嚇得他猛地縮回了腦袋。
槍聲回蕩在夜空,驚醒了更多的野鳥,撲騰撲騰地衝天而起,又吸引了更多槍聲。
石頭趴在地上不敢動彈,有不少子彈射在他身邊的泥土裏,濺在他身上,弄得他滿身塵土。
“你們幾個,趕緊過去看看!”一個沉悶的聲音傳來,石頭很快清醒,抬頭一看,隻見幾個人影開始往這邊移動,他隻好匍匐後退,然後撒腿跑開,這一跑不要緊,沒想弄出了更大的聲響,又是一陣槍聲跟著身影追來,仿佛正擦著耳根掠過。
石頭一不小心踩在不穩的石頭上,腳下一滑,身體瞬間失去重心,整個人瞬間飛了出去,沿著山坡像球一樣呼啦啦地滾了下去,幸好被一棵大樹給攔住。
石頭的腳扭傷了,一動就痛,更別說起身走路了。他心想這下糟糕,可能完蛋了。
山坡上傳來亂糟糟的腳步聲。
“老子明明看到一個影子,給我繼續搜。”先前那個沉悶的聲音再次傳來,緊接著又響起一個聲音:“隊長,您是不是看花眼了,這大半夜的,哪裏有人,連鬼都在做夢了吧。”
“少他媽羅嗦,我告訴你們,要是有半點閃失,長官怪罪下來,別說你們,連我也跟著完蛋。”
石頭聽著山坡上的對話,努力想起身逃離,但腳上剛一用力,劇痛迅速傳遍了全身,痛得他齜牙咧嘴,差點沒叫出聲。
“你們幾個那邊,其餘的跟我從這邊找!”
石頭眼見著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卻仍然沒法起身,為了保命,幹脆一咬牙,雙手抱著頭沿著山坡滾了下去。
嶽成覺得奇怪,明明和石頭約好第二天一早出去辦事的,但眼看就要中午了,石頭卻還沒現身。他想起昨晚的事,擔心石頭有什麽三長兩短,於是匆匆忙忙趕去了石頭住的地方。
嶽成在外麵敲了半天門都沒回音,不得不撞開門,但房屋裏連半個人影也沒有,心裏不禁一怔,大叫不好,然後衝了出去。
嶽成帶著幾個手下在南坡下麵的一個坑裏找到了石頭,滿身傷痕的石頭還處於昏迷中。
嶽成把石頭帶回去,請來郎中給看了看,郎中給開了些藥。
“我一猜你就跑那兒去了,早知道你小子呆不住,唉,你說我咋早沒想到,早知如此就告訴你算了,你呀,都這麽大人了,怎麽做事之前都不動動腦子,那是你一個人敢去的地兒嗎?”嶽成自言自語,話語中充滿了責備,為石頭的私下行動感到後怕。
石頭的腦袋受到撞擊才陷入昏迷中,睡了不多久就睜開了眼睛。他沒想到自己會躺在床上,本來當時滾下山腳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終於醒了!”嶽成輕鬆的歎息了一聲,石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這才依稀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事。
“你還知道不好意思啊。”嶽成這話帶著責備。
石頭尷尬的笑道:“老嶽,我這條命從現在起是你的了。”
嶽成一愣,忍不住歎息道:“你知道自己差點闖大禍了嗎?”
石頭沒吱聲。
“你呀,膽子也太大了,你知道我昨晚帶你去的那個地方是幹什麽的嗎?如果你事先知道,肯定就不敢自己一個人去冒險了。”嶽成不是後悔,而是後怕,“現在你該告訴我,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石頭坐了起來,說:“老嶽,你先告訴我南坡那個地方到底是幹什麽的?”
“本來沒想這麽快告訴你,但你得向我保證,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否則的話,你跟我都會有生命危險。”嶽成的聲音很凝重,內心矛盾重重。
“我知道很危險,我這不是已經體驗過一次了嗎?”石頭已經想起所有的事,非常憤懣,“那些人衝我開槍,我在逃跑的時候把腳崴了,為了逃命,隻好滾下了山,沒想到……”
嶽成臉色冷峻的搖頭道:“石頭啊,你現在還能活著回來,已經算命大了,以後可不許亂來了。”
石頭很鬱悶,因為他到現在甚至都還不清楚嶽成的真實身份。
嶽成把槍交還給石頭,轉身走到窗戶邊。
石頭盯著他的背影,很難體會到那種特別的心情。
嶽成又沉吟了片刻,才說:“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的身份,你必須再答應我一件事。”
石頭感覺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好像要宣布一件偉大的事,但這是他一直渴望知道的事,所以毫不猶豫地接受了。
“好,我剛才在這兒對你所說的一切,對我來說生死攸關,對你來說,可能一時很難接受,但我希望你試著接受,我更希望在將來某一天,你可以真正明白我的苦心。”嶽成的聲音在顫抖,石頭認真地說:“老嶽,我欠你一條命,我的命都是你的,你怎麽還不相信我?”
嶽成舒心的笑了,轉身盯著他的眼睛說:“那是個兵工廠,日本人之前以重兵攻打泰康縣城,追重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占領兵工廠。小鬼子現在走了,國軍為了搶奪勝利果實,先於共產黨一步進入了縣城,我這次奉命前來,正是為了搗毀兵工廠。”
石頭越聽越糊塗,腦袋再也轉不過彎了,瞪著眼睛半天沒說話,好像在聽他講故事。
嶽成無言的歎息了一聲,緩緩的搖頭道:“兄弟,我猜到你不會相信我,但這都是真的,我之前已經偷偷去那個兵工廠很多次了,這次帶你去,已經沒打算對你隱瞞什麽,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
“老嶽,你等等!”石頭打斷他,疑惑地問,“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你不是什麽國民政府派過來的特派員嗎?”
嶽成從容地笑道:“對,我確實是特派員,但不是國民政府派來,而是共產黨派來的,我的真實身份也不是什麽特派員,而是一名地下黨。”
石頭的雙唇動了動,似乎有話想說,但又一言不發。
“共產黨和地下黨,知道是幹什麽的嗎?”
石頭聽說過,腦子裏一片空白,不想說話,不想思考。
嶽成看在眼裏,歎息道:“我知道這件事你一時很難輕易接受,但這是事實,而且到目前為止我隻告訴你一個人!”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是石頭憋了很久才問出的一句話,嶽成道:“因為和你認識了這麽久,我已經完全信任你了!”
石頭冷笑道:“你隻是需要我幫你,想利用我,所以才告訴我這些,對嗎?”
嶽成被問得啞口無言,但很快就笑了,說:“算你對吧,我嶽某獨自身在泰康縣,目前能信任的就你們三兄弟,可是天賜不在,左金珠也不在,所以我隻能……”
“我不會幫你!”石頭一口拒絕了他。
嶽成問:“你是因為我不救左金珠而生氣,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你管我,反正我不會幫你。”石頭扭頭想走,但又回頭盯著他的眼睛,不以為然地說,“老嶽,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接觸我們肯定有事,果然被我給猜到了,當初要不是天賜,我根本不會讓你走近我們。”
嶽成淡淡的笑道:“我知道,所以我利用了天賜的軟肋,不過和你在一起這麽久,雖然表麵上你和天賜性格完全不同,但其實你們倆是一路人。”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如果是天賜,他一定會幫你?”
“對,他肯定會,而且你也會。”
石頭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嶽成盯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起來,但門突然又被撞開,石頭站在門口說:“要我幫你可以,條件是,必須等天賜和左金珠回來。”
俞鍾直直地盯著嶽成的眼睛,那張臉就好像被潑了油漆似的,雖然油光發亮,卻更顯得陰沉,生冷。
“俞縣長,我希望你能以大局為重,我非常明白你的心情,也答應你,俞少爺肯定幫你救出來,但前提是必須先放出左金珠。”嶽成的態度非常堅決,俞鍾雙眼裏射出一道寒光,此刻,他的心已經在失去兩個兒子之後變得更加冰涼,突然咆哮起來:“如果救不出我的兒子,恕俞某無能為力。”
這個答案對嶽成來說是非常致命的,他現在非常需要石頭和烏天賜的幫助。
“好了,嶽特派員,俞某話已至此,無需多言,如果能救出我兒子,所有的事都好說。”俞鍾做出了送客的姿態,嶽成想了想,無奈的歎息了一聲,然後拂袖而去,在門口和風風火火的莫大頭撞了個滿懷。
“姐夫,那人又來幹嘛呢?”莫大頭見俞鍾神態異樣,便揣測是嶽成惹他生氣。
俞鍾卻惡狠狠地罵道:“我讓你去給我辦事,都好幾天了,怎麽一點音訊都沒有?”
“姐……姐夫,我這不是一回來就向您複命來了嗎?”莫大頭知道俞鍾在火頭上,所以言語之間非常謹慎,擔心一不小心惹火了他。
“說,到底打聽到什麽了?”
“姐夫,這幾天我托江湖上的一些朋友幫忙打聽,花了很大工夫才得到消息,少爺確實還在大孤山上。”莫大頭話音剛落,沒想到換來俞鍾一頓臭罵:“廢話,我想知道少爺是不是還活著。”
“是,是,少爺沒事!”莫大頭咽了口唾沫,非常小心地說,“但是最近外麵有很多傳言,說姐夫你……”
“說我什麽了?”俞鍾雙眼圓瞪。
“說……說那些土匪要您的人頭去換少爺的命!”
俞鍾重重地拍在桌麵上,怒吼道:“王大川,要是你敢再傷害我的兒子,我俞鍾就是傾了身家性命,也要把大孤山夷為平地!”
莫大頭抓緊時機獻媚道:“姐夫,自從少爺被王大川帶走後,其實我一直在冥思苦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可以救出少爺的好辦法。”
“有屁快放!”俞鍾真後悔當初讓他去跟王大川交換人質,所以恨不得扒了他的皮才解恨。
莫大頭高深莫測地說:“王大川太狡猾了,居然在交換人質的時候耍花樣,但要是我們再跟他來一次交換,我保證會救出少爺!”
“什麽意思?”
“是這樣的,我聽說萬花樓有個叫紅娘的女人是王大川的姘頭,而且他對那個女人非常寵愛,曾經還打算把她贖回去當壓寨夫人,要是我們抓了紅娘,王大川不是……”
俞鍾眼珠子轉了轉,頓了半晌,反問道:“消息準確嗎?”
“這是托朋友打聽到的,管他消息準確不準確,試試也無妨!”莫大頭開心的拍著馬屁,“姐夫,這件事我去做,一定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要是出了什麽事,也絕對不會牽扯到姐夫你!”
莫大頭見俞鍾半晌無言,於是又添油加醋地說:“姐夫,我還聽說萬花樓的老鴇跟大孤山上那些土匪非常相熟,而且之前宗澤少爺也是在萬花樓遭遇毒手的,換句話說,我們也正好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教訓教訓那些臭女人。”
俞鍾揮了揮手,道:“隻要能救出少爺,放手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