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狙殺任務失敗
第1章
狙殺任務失敗
時間追溯到1952年冬,北緯38度線,硝煙彌漫的朝鮮半島。
陣陣寒流襲來,厚厚的冰雪覆蓋著蒼茫大地,遼遠的白色讓人感到窒息,空氣也異常冰冷,似乎所有的生命都已凍結。天邊隱去了最後一道光亮,夜色沉沉落幕。
風雪中,兩個纏著白色布條的槍口久久地一動不動。槍口背後,兩雙漆黑的眼睛正聚精會神地盯著不遠處來回巡邏的敵人。
這是中國人民誌願軍戰士、狙擊手單龍和班長楊遠宏。為了避免暴露目標,兩人從頭到腳都披上了白布,在舉目皆白的雪地上,任何一點雜色都會顯得異常醒目。他們為執行一次特殊的狙擊任務,已經在雪地裏潛伏了一整天,但目標卻一直沒有出現。看來今晚隻能在雪地上度過了,然後等待下一個黎明的到來。
當黑暗遮蓋住一切時,敵營方向射出一道刺眼的燈光,燈光在他們潛伏的位置來回掃過,像黑暗中勾人魂魄的魔鬼的眼睛……
單龍聚精會神地盯著刺眼的燈光,在心裏默算著燈光掃過的時間差,審準時機,整個身體緊緊地貼在雪地上,然後向著另外一個掩體的方向匍匐爬行。為了不暴露目標,他們必須分開潛伏。
冷風呼嘯,如敵人的刺刀刺在身上,但他們已忘記了疼痛的感覺。
單龍使用的是一支老式蘇製莫辛納甘步槍,他的右手指始終沒有離開過扳機的位置。因為這種老式步槍不帶任何光學瞄準設備,他必須死死地盯著敵人的身影,否則機會可能稍縱即逝,直到感覺眼睛酸澀才眨一下。他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在這樣的夜晚執行狙擊任務了,身體的溫度已經與周圍空氣的溫度慢慢相融在一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邊終於露出了一絲光亮,他們期待的黎明悄然而至。
單龍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氣,敵營的輪廓在黎明的曙光前逐漸清晰起來,他的臉上開始流露出勝利者的笑容。
楊遠宏此時潛伏在與單龍相距大約十米的位置,兩個令敵人聞風喪膽的神槍手形成了一個交叉射擊的角度,隻要目標出現,絕無可能從他們眼皮底下逃脫。敵營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吆喝聲,接著一輛美式汽車從營房的陰影中衝了出來,然後沿著一條被大雪完全覆蓋的山路呼嘯而去。
單龍在戰場上從來不放空槍,“一顆子彈,一條人命”是他狙擊生涯的座右銘。他甚至看清楚了敵人的眉毛和眼睛,要不是有特殊任務在身,暴露在他們眼前的幾個美軍士兵早就成了他的戰利品。此時,他的槍口正瞄著離他最遠的一個美軍士兵腦袋上,目測著目標出現時大概的狙殺範圍。
“嘩啦,”因為太過安靜,從楊遠宏潛伏的方向突然發出的一聲脆響顯得格外尖銳,一團雪花忽地被風吹起,然後像白色的花瓣一樣緩緩飄散。但這聲輕微的響聲卻觸動了單龍的神經,這是他長久以來養成的職業敏感,一種可怕的念頭瞬間浮上心頭。
“砰、砰砰——”他還沒來得及轉過頭去,一陣沉悶的槍聲便打破了黎明的寂靜,呼嘯的子彈開始在楊遠宏身邊跳躍。單龍知道,在交戰雙方陷入漫長的陣地對峙局麵時,誌願軍陣地上最細微的風吹草動都會招來敵人鋪天蓋地的炮火,剛才正是那聲雪花落地的脆響驚動了敵人緊張的神經。
楊遠宏不敢動彈,任憑子彈射進身邊的雪地,但他仍然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貼在雪地上。他明白自己還沒有暴露,敵人此時並沒有發現他,隻是在用炮火來清除自己的疑慮和潛在的危險。
幾分鍾過後,敵方的炮火終於停歇。兩人剛以為危險過去時,不料一小股全副武裝的敵人突然從營地出發,非常謹慎地向他們這邊壓了過來,情勢變得異常危急。
單龍冷眼盯著正在向楊遠宏潛伏區搜索過來的敵人,他全身的勁道都集中到了握槍的手上。
楊遠宏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危險處境,大腦處於極度緊張狀態,隻要敵人穿過不遠處的小溝,戰鬥將一觸即發。
“砰——”突然一聲沉悶的槍響,走在最前麵的敵人應聲倒地,額頭上頓時多了一個黑色的窟窿,正往外汩汩地冒血。其餘的敵人見狀立即尖叫著四散逃開,各自尋找著掩體。
單龍果斷的一擊,瞬間擊斃了一個目標,又連發兩槍,兩個還沒來得及隱蔽的敵人瞬間就成了他的靶子,但敵人仍然沒有發現擊斃隊友的狙擊手位置,隻是胡亂地衝著楊遠宏潛伏的方向放著空槍。
楊遠宏剛想借這個機會轉移,幾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了過去,他不禁打了個冷戰,忙又縮回了腦袋。單龍瞬間擊斃了3名敵人,但激烈的槍聲卻引來了更多的敵人,又一股敵人從營地衝了過來。
“糟糕,再不走就來不及了。”眼見敵人越來越多,雖然單龍槍法如神,但麵對多於自己數倍的敵人,他知道寡不敵眾,此時也隻得選擇撤退。
不久,敵人仗著自己人多勢眾,又開始冒死向前壓進。
單龍卻不急著撤退,他知道敵人的擔心遠比他們多。他眼裏現出一絲冷笑,一張布滿驚恐表情的臉已經在他的視線中晃了很久了,隻要他手指輕輕一動,又一個生命將即刻消失。但成群的敵人已經近在咫尺,槍聲一響,自己肯定也暴露了。所以他沒有馬上開槍,當前的首要任務是救出班長,在他們身後不遠處便是“三八線”,隻要能越過去就能逃脫敵人的追捕,全身而退。
楊遠宏估計敵人正在向他們逼近,但單龍卻良久沒開槍。他頓時明白了戰友的心思,所以當他再次聽到槍響之時,整個人便飛也似的向著那條生死線衝了過去。
單龍趁著敵人驚慌失措之時,也提著槍爬起來,然後沿著原路飛奔而去。
一時間槍聲大作,敵人循著兩個正在狂奔的身影瘋狂地撲了過來,子彈射進單龍和楊遠宏身後的雪地裏,激起了片片紛飛的雪花。不過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戰士,不知道死裏逃生過多少次,槍林彈雨對他們來說也不過是家常便飯,所以並不驚慌,非常輕巧地左右跳躍著躲閃子彈。
單龍剛一閃身,突然感覺一串子彈從耳邊“嗖嗖”地穿過,頓時被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忙跳入麵前的一大塊山石後,這才發現大衣上已經被穿了幾個洞……他匆忙喘息了幾口,然後迅速回身舉槍、瞄準,果斷地扣動扳機,隨著兩聲槍響,身後立即傳來一陣淒厲的慘叫。
楊遠宏聽見槍響,才知道戰友正在狙擊敵人,他也就近找了一個掩體,開始跟敵人對射。
剛才還想抓住活口的敵人,在誌願軍戰士的反擊中又損失了幾個士兵,再也不敢輕易露頭,隻是不停地朝天上放著空槍,妄想用這種辦法消耗對手的彈藥。但單龍看穿了敵人的陰謀,也暫時潛伏起來按兵不動。
敵人根本不適應這種山地作戰方式,此時被單龍拖著在山裏轉來轉去,已經感到非常吃力。單龍潛伏了一會兒,算算時間差不多了,又悄悄舉起了槍,子彈射在一個敵人的鋼盔上,“嚓”的一聲響,彈頭擦著鋼盔呼嘯而過,把那個美國兵嚇得兩腿一蹬,癱坐在溝壑裏,眼珠凸起,半天沒動彈一下。
“看來你們請來的山地作戰專家還沒教會你們怎樣躲子彈啊。”單龍笑了笑,知道敵人暫時不敢抬頭,於是就勢一滾,閃到了另外一棵大樹後麵。
而他嘴裏說的“山地作戰專家”就是他們這次的狙擊目標,正是因為那個人的出現,在兩軍前幾次交鋒中,誌願軍戰士死傷不少。
相隔幾十米遠的美軍以為敵人的狙擊手還在剛才的位置,單龍的身體剛貼近大樹,子彈便向著他先前潛伏的地方射了過來。但待槍聲一停歇,他便又撒腿往“三八線”方向狂奔起來。敵人的子彈迅速跟了上來,卻又有兩名士兵被楊遠宏幹掉。
單龍縱身一跳便落到了楊遠宏身邊,兩人仰身靠在掩體後,臉上滲出了汗水,呼出的氣息一遇冷空氣便化成了白色的蒸氣。
“老美越聚越多,這是我們最後離開的機會了,得趕緊走。”楊遠宏邊說邊側耳傾聽著敵人的動靜。單龍緊咬著牙換好了子彈,說道:“這是最後的彈藥……”
楊遠宏清點了一下自己的彈藥,也所剩無幾。正在此時,身後又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敵人再次向他們發起了攻擊。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同時舉槍,隨著兩聲槍響,又報廢了兩名敵人。
“班長,把剩餘的子彈給我。”單龍想了想,非常果斷地沉聲說道,楊遠宏一愣,隨即回道:“我的子彈比你多,還足夠抵擋一會兒,你先撤……我馬上追上來!”
單龍笑了起來,緩緩搖了搖頭,又想起身射擊,卻被楊遠宏一把抓住了。
“趕緊撤,這是命令。”楊遠宏盯著單龍的眼睛喘息著說道,“放心,我這條命貴重著呢,沒那麽容易交待……”
“班長,你別想唬我,要走一起走。”單龍非常固執地想擺脫楊遠宏的手,但楊遠宏仍然死死地拽住他,斬釘截鐵地命令道:“再不走的話,等老美撲上來,咱們一個都別想走。回去替我轉告連長,這次狙擊任務失敗了,但我沒給他丟臉。答應我,萬一我沒能回來,剩下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單龍從班長熾熱的眼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感覺自己身體的溫度瞬間沉到了零度以下。此時又傳來幾聲槍響,敵人離他們越來越近,再多留一秒鍾,危險就多一分。
楊遠宏突然鬆手,然後起身衝敵人開了兩槍,待敵人分神的瞬間,他猛地把單龍推了出去。單龍剛跑出去,楊遠宏立即又起身射擊。敵人好像發現了他們的意圖,子彈如雨點般落在楊遠宏麵前的石頭上,石碴伴隨著雪花四麵散開,好像隨時都要被擊碎似的。
單龍在楊遠宏的掩護下已經跑出去很遠,但激烈的槍聲卻使他大腦一片空白,“三八線”就在近前,此時隻要越過這條生死線,就能死裏逃生。
楊遠宏彈無虛發,又幹掉了幾名敵人。但敵人此時已經知道隻剩下了一個狙擊手,所以越發有恃無恐,散成一條弧線向他迅速逼近過來。
楊遠宏回身看了一眼單龍離開的方向,此時已經不見了他的身影,才舒心地吐出了一口氣,笑容在臉上慢慢綻放。他順手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裏使勁嚼起來,冰冷的雪水順著喉嚨流進心裏,頓時給了他無窮的力量。他取出剩餘的子彈壓進槍膛,然後把耳朵貼近石壁,通過稀疏的腳步,估計敵人離自己最多還有10米遠。
美國兵早已嚐到了厲害,所以一邊前進一邊射擊,企圖以強大的火力逼迫對手投降。但眼見獵物就要到手時,又一梭子彈奪走了幾名士兵的生命,剛剛囂張的氣焰又被壓了回去。
楊遠宏槍裏已隻剩下3發子彈,在先前的交手中,他已經以一己之力狙殺了多名敵人,就算是死也值了。再說他今天本就沒打算活著離開,卻從來沒想過被俘虜。他最後看了一眼手中的狙擊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突然提著槍從掩體後站立起來,把正在小心逼近的敵人嚇得全都怔住了。
這種近距離的對峙使所有敵人感到心驚膽戰,麵對著這個幹掉自己多名戰友的中國人,一個個圓瞪著眼,再也不敢上前半步。
楊遠宏從敵人的眼中看到了極大的恐懼,他臉上卻流露出一絲輕蔑的笑容,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槍、瞄準、扣動扳機,所有動作一氣嗬成,隨著“砰砰砰”3聲槍響,敵人還沒反應過來,又有3名士兵倒在了雪地上。但就在這一瞬間,敵人的槍響了,子彈瘋狂地射向楊遠宏的身體,他張大著嘴,嘴角邊滲出了鮮紅的血跡,眼裏卻仍然帶著笑……當槍聲停止時,他手裏仍然緊緊地抓著跟隨自己身經百戰的狙擊槍,久立不倒,鮮紅的血從他身體裏流出,滴落到地上,白色的雪地瞬間被染得血紅!
槍聲突然停歇,天地一片安寧。單龍麵色冷峻地站在“三八線”上,回望著班長留下來狙擊敵人的方向,眼神空洞得如裝了一池湖水,久久沒回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