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他不敢了
雲飛鏡從這間寬敞典雅的圖書館的一頭踱到另一頭。
她的手指劃過那些被漆得潔白的實木書架,手背帶著激動的顫抖,輕柔地撫過一片規整的書脊。
陽光透過落地的玻璃窗、高大的彩色穹頂透過來,將這座圖書館照亮猶如堂。
這幾乎是雲飛鏡夢裏才能想到的地方,而現在,奇跡般地,它當真出現在她的夢裏,可觸感和視覺竟然都這樣真實。
每一本書都被貼上了編號,分門別類地擺放在不同的書架裏。在入口處有一台電腦,雲飛鏡能用它查閱到自己想要書籍的位置——當她搜索了一個書名以後,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之下,將會浮現出一道紅色的箭頭,一直引著她找到路。
這讓這個突然出現的圖書館多了幾分玄妙意味。
那台電腦的功能很簡潔,除了搜索書籍之外,還可以給這片獨特的空間設置背景音。
雲飛鏡選了一種叫做“靜謐密林”的音效,很快,整間圖書館裏就充斥著一股清新的水澤味道,風吹樹葉的簌簌和清脆的鳥叫聲好像透過窗戶玻璃傳來,所有的一切都那麽讓人愉快。
而且這個圖書館的布置似乎也可以按照雲飛鏡的心意來。
就在她低著頭,心裏短短地轉過一個“米色的書架似乎更有韻味”的念頭時,全場的書架就整整齊齊地換了一個顏色。
雲飛鏡一抬頭就看到這個,當場嚇了一跳。
在發現了自己對圖書館有一定權限這件事後,她還做了一點別的實驗——比如,在幻想中描摹出一張桌子。
她成功了,一眨眼之後,入門時的空地上就出現了一套桌椅,正是雲飛鏡想象中的那套她最熟悉的書桌。
雲飛鏡沒忘記自己十三後的區考。在確認書桌可以憑空出現後,她甚至還點名要了幾本練習冊。
這回的驚喜就更大了——圖書館裏專門開辟出了一個書架,書架上擺滿了各色成套的習題和秘卷,還非常貼心地搭配了演算紙和筆。
這個書架要是給普通學渣看了,恐怕恨不得頭疼地暈過去,雲飛鏡卻激動地雙眼放光。
在甚至從書架上翻出一套外校老師自己出的,絕不外傳的壓箱底題後,她簡直想捧起卷子來親上一口。
獲得這個圖書館的美好下午,雲飛鏡秉著準確、仔細耐心的實驗精神,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盡力控製好了變量,拿這個圖書館連續做了幾個實驗。
通過這些實驗,雲飛鏡大概確定了幾件事。
首先,進入圖書館的可能是類似靈魂或精神體一類的存在。
這不止是因為圖書館裏的她身上沒有那些新受的擦傷,才脫臼接好的手腕也非常靈活。更因為哪怕她特意在圖書館做了平地撐,重新回到校醫院後左腕也不刺痛。
其次,她對這個圖書館有一定的控製權限,包括但不限於改變構造,憑空加物等等。
第三,圖書館裏的時間和現實是一比一的,她沒有因為多了這個圖書館而憑空多出無盡的時間來。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在圖書館裏的精力格外集中。而且,泡圖書館這件事,甚至可以代替睡眠。
她在裏麵做了一道燒腦的物理難題出來以後,竟然感到自己精神奕奕,仿佛剛剛睡了一個再好不過的覺。
把做難題這件事,換成背單詞或者背古文也是一樣的。
這明這種精神的增長和她的作為沒關係,隻是這個圖書館的附帶屬性。
換而言之,她雖然沒有因為圖書館憑空多出無盡的壽命,但她可以完美地擁有一的二十四個時。
這簡直太好了。
不過,為什麽是她擁有了這個圖書館?
雲飛鏡躺在校醫院的床上思考這個,突然回憶起了自己時候的一件事來。
她很的時候跟著媽媽,過的顛沛流離,大部分的記憶都如同浮光掠影一樣不太清楚了。
但有一件事,因為格外地驚險、刺激,回想起來也特別後怕,所以她還記得。
當時她和媽媽在一個非常偏僻的荒郊暫時落腳。那時候母親的精神狀況好了一些,她會親昵地叫雲飛鏡鏡子,也會拿著自己的寶石發卡和玉,給雲飛鏡講一點她能想起來的事情。
而雲飛鏡從那時候起就已經非常調皮,喜歡到處亂跑。
也就是那段時間,她從狗洞鑽進一個漆黑的廢棄倉庫,然後從裏麵找到了一個被綁架的,年紀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
後來的事情起來都是運氣。她真的成功地幫助那個男孩逃出倉庫,可惜半路就被壞人們發現。
可能是因為要照顧媽媽的原因,她從就很會拿主意。在極端的驚險條件之下,六歲的她當機立斷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讓手腳發軟的男孩脫下了他的連帽開衫外套,把對方藏在石頭和密草的後麵,然後自己穿上了那件外套,把衣服上自帶的連帽戴上,兩條帽繩勒得緊緊的。
這樣帽子隻要不滑下來,那些大人們就看不到她軟軟的長頭發,也不會發現自己認錯了人。
可是孩子畢竟是孩子,考慮事情總不夠周全。
一開始,雲飛鏡隻是想被他們捉住之後,再告訴他們認錯了人。
但後來她發現不是這樣的。
或是是身後那群人格外凶悍的氣質,或許是察覺危險的性告訴雲飛鏡這事不對勁。她甚至不敢停下來腳步,生怕被他們發現人換了。
她感覺身後那群人確實是會殺了她的。
純粹就是在慌不擇路之間,她一腳踏空落下了斷崖。
但也就是在那瞬間,她好像整個人都來到一處白茫茫的奇妙空間,自由地在裏麵上浮和下移,如果想的話,甚至還能吹出彩色的泡泡。
她當時有考慮過出去,可是再想想外麵那群很凶的壞人又有些猶豫。
就這樣,在猶豫和思索之間,她竟然慢慢睡著了。
等再醒來的時候,雲飛鏡發現自己躺在山崖底下,身上帶著幾道已經開始收口的劃傷。
在朦朧的夜色下,她摸索著石徑,從一旁的山坡上慢慢攀爬到崖頂,然後一身泥巴地回了家。
到底是孩子不懂事,冷颼颼又陰沉沉的夜晚,她全程竟然一點沒怕。
再後來,她很快就和媽媽一起搬走了。
長大之後,雲飛鏡偶然回顧起這樁驚險的往事,都覺得自己應該是掉下去摔暈了,什麽奇妙空間和彩色泡泡都是大腦編織出的幻想。
孩子身子軟骨頭輕,她可能在崖上哪兒掛著緩衝了一下——新聞裏不也有六歲女孩從十三樓跳到六樓,隻受了輕微的皮肉傷嗎?世上還是有奇跡的,人體未解之謎也不稀罕啊。
再再後來,雲飛鏡就把這事給忘了。
然而直到現在,她才重新把此事回憶起來,同時還懷疑起另一件事——她是不是從就有這個空間,圖書館也並不是憑空出現?
沒等雲飛鏡想得更深一些,醫務室外突然傳來了爭吵的聲音。
“同學,裏麵有病人正在養傷,你不能進去。”
“你給我讓開。”陸縱那咬牙根發著狠的聲音很快就傳過來,“我是來探病的!”
該死,這條瘋狗怎麽就陰魂不散。
雲飛鏡一下子坐起來,眼睛已經忍不住往窗戶上瞟——她真不想一作兩回死,但她真沒想到陸縱會追到這兒來。
女校醫幾乎是在尖叫了。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麽恩怨,在我值班的醫院裏,不允許發生這種事!”
雲飛鏡飛快地下床把醫務室的門反鎖了兩道,緊張地聽著門外的動靜。
一陣清晰的拉扯聲透過門縫傳來,過了一會兒,可能是陸縱沒扭過女校醫的堅持,也可能是這人的狗膽還沒大到敢揍老師。
他悶悶地:“我真是來探病的,我帶了花。”
女校醫寸步不讓:“你現在就離開,病人對百合花粉過敏。”
門外,陸縱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眼睛都泛著一種可怕的血紅,但頂著女校醫警惕的目光,他竟然深吸一口氣後閉上了眼睛。
被捏緊的拳頭微微地顫抖著,不像是蓄力,更像是克製。
他曾經是會打女人的,可從今之後,從他把拳頭揮向……以後。
苦澀難咽的血味曾在女孩跳窗的一刻填滿了他的嗓子,他再也不敢了。
他現在就改,希望還沒有太晚。
“我不看了。”陸縱咬著牙,“我不看了,你點聲,她可能在睡覺,你別吵到她。”
他其實最開始隻是想隔著門縫偷偷地看人一眼,要是她睡著了,他就悄悄走到床頭看她,離她近一點。
但這個女校醫竟然發瘋一樣跳起來攔他。
陸縱知道她為什麽攔著自己,一千道一萬,這都是因為他是個人渣。
可就算他是個人渣,也會在看到雲飛鏡跳窗那一刻嚇得肝膽俱裂。
他現在甚至不敢讓女醫生揚聲——萬一雲飛鏡醒了聽到他在,又怕得再跳一次怎麽辦呢?
那他真的是……百死莫贖了。
“我不看她,”陸縱重複了一遍,右手已經把那束百合的根都握得稀爛,“我現在就走。你點聲,別嚇到她。”
陸縱一步步退出了校醫院。
——才怪。
盯著校醫院的牌匾看了兩下,陸縱扯起一麵嘴角,冷冷地一笑,很快就轉到樓的左側。
男老師、女校醫,他們一個個都攔著他,不讓他看雲飛鏡一眼。
他今還真就犯了混,非得見著她不可!
……見她以後,他任她打,任她罰。
隻是求求她千萬不要再跳了,他的命都要被她跳沒了。
陸縱咬著牙,攀著下雨導水的鐵皮水管翻上了三樓。
雲飛鏡萬萬沒想到,這人竟然會生生沿著垂直的牆體爬上來,看他進屋之後整個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