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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入場

  他就一直昏迷不醒,現在他竟然和紅衣在一起,真是不可思議。


  我目不轉睛盯著少年,一直看了許久,在我終究熬不過的時候才睡下。


  醒來的時候少年躺在自己的床上,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他雙眼緊閉著,依然昏睡著,他的樣子那麽安詳而寧靜。


  鐵頭推開了房門,手裏拿著幾個包子,他一邊走一邊啃著。


  “這包子可真香,不像張莊的人,做包子舍不得放瘦肉。”


  我可憐巴巴地望著鐵頭。可是自己現這副模樣,吃包子估計是不行了,若有人能喂我一碗瘦肉粥就不錯了。


  鐵頭把肉包子拿在我的鼻子前麵讓我嗅了一陣,他還打趣說:“想不想吃,如果想吃那就早點好起來。”


  肉包子在我的鼻子前麵飄著讓人垂涎欲滴的香氣。


  他咬了一口肉包子,表情嚴肅,將頭湊到我的耳朵邊,說:“你昨天晚上看到什麽沒有?”


  我眨了眨眼睛。


  “你看到了?”


  我再一次眨了眨眼睛。


  “我還以為大家都睡了,沒想到寨主的兒子是裝昏迷,昨天晚上居然起夜了。更可怕的是,窗戶上有一件紅衣,他們居然在一起,你說可不可怕?”


  他說的煞有其事。


  看來鐵頭和我一樣,昨天晚上並沒有睡著。如果鐵頭沒有睡著的話,那麽父親和母親肯定也沒有睡著。


  談話間,父親也輕輕推開了們,他手裏端著一碗粥放在了房間的桌子上。母親緊隨其後,她的手裏也端了一碗米粥。


  母親對父親說:“你去收拾東西,我喂兩個孩子米粥,估計他們都餓了。”


  鐵頭讓看了位置,母親坐在我的床邊。鐵頭將我扶起來坐著,母親拿著湯勺一點點喂著我。


  粥裏麵真的有瘦肉,莊稼人能喝上一碗帶肉的米粥也算是一件幸運的事情了。


  鐵頭有些好奇,望著不遠處的父親,問他:“我們這就要走了?一凡的病還沒好呢?”


  父親不說話,隻是埋著頭將帶來的各樣東西整理進包袱,整理好的包袱放到了角落裏,然後將其栓在一起防止掉落。


  遊家老班主昨晚已經說的清清楚楚了,我的病他們是看不好的。這是父母最後的希望,現在就算是破滅了,他們是老實人,也許根本就想不出別的辦法了。


  他們隻會相信所有的事情都是命中注定,這是豐縣的人既有的信仰,他們也一樣。


  父親整理好了東西,走到母親跟前說:“手腳利索點,日上三竿了,給那個孩子也喂點東西。”


  我眨了眨眼睛。


  鐵頭問我:“你不吃了嗎?”


  我再一次眨了眨眼睛。


  母親在桌子上端起那一晚還沒吃過的米粥,來到少年的跟前,給少年喂食。鐵頭遲遲不肯過去,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看到少年的景狀,心裏還是有些抵觸。


  父親催促了幾次,讓他搭把手,可是鐵頭就是不願意過去。


  他氣不過,丟下東西,親自走過去扶著少年。


  少年的身體根本沒動靜,母親喂一勺米粥,還要將他的嘴巴上下晃動一下才能流入他的體內。


  半個時辰裏,少年吃一丁點又吐一些,那一晚米粥根本就是被他吐完來了的。


  母親有些著急,嘴裏念叨了幾次:“這孩子可怎麽辦?”


  不過我能看出來,他更在意的是我也會到達少年的那個地步,身體日漸虛弱,最後一命嗚呼。


  一碗米粥喂完,母親匆匆忙忙將兩個青瓷碗拿出去洗漱幹淨。


  我們離開的時候梨園裏響起了吆喝聲,戲子破台的聲音。豐縣的梨園當日若有戲,一早便會舉行破台儀式,在梨園的下麵設上祭壇,班主點上香主上香致敬。旁邊站著當日上台的戲子,他們嘴裏都會念上一句當天的願景。


  不過在他們的話裏第一句是一樣的——爾等誠信敬你們,勿束我手,勿抓我腳,勿堵我嘴。


  看似普通的一句話,這實則是戲子對那些已死之人的哀求,台下一分鍾,台上十年功,舞台是絕不容許有半點閃失。


  父親抱著少年,母親和鐵頭扶著我。


  剛剛出了門,就看到一小隊雜役走了過來,他們抬著木板行色匆匆。


  父親還以為他們是來幫助父親,尷尬地說:“不用客氣,我們能行,幫我向遊老爹說一聲謝謝。我們這就離開,給他帶來不便還請見諒。”


  走在最前麵的雜役將木板放下,解釋道:“你們搞錯了,老班主讓我們把兩個孩子抬到已經備好的馬車上。還吩咐說他今天要出去,帶兩個孩子去一個地方,讓張爺去他的房內談一件事情。”


  猝不及防的消息讓父親有些手足無措,幾個雜役已經將我和少年接到手上,平穩抱到木板之上。


  雜役們的話不多,迅速將我們抬走。


  身後的父親、母親和鐵頭連忙朝著遊老班主的房間走去,鐵頭走在後麵如同一條跟尾巴狗一樣。


  我和少年時從側門出去的,在側門的小胡同裏已經備好了一輛黑色的馬車。這輛馬車無論從木質和車身上的遮雨布,清一色的黑。


  我們被安置在馬車裏,幾個雜役就離開了。


  從梨園裏傳來一聲‘嘚……’,這句話的尾音拖的很長,看來應該是一位有氣力的武生在呐喊。


  “開台咯!”


  接著是一陣鞭炮聲和密集的鑼鼓聲,好不熱鬧。


  我身邊的少年安靜的如同一具屍體,他的怪異讓我覺得很不自然。雖然他昨天晚上在房間行走,可是他的步伐卻那麽詭異。


  他和那件紅衣之間是不是也隱藏著某些秘密?

  思索了一會兒,一丁點頭緒都沒有理出來。我除了知道他是馮青雲的兒子,和我一樣患有‘紅皮子’,他會夜遊,還會和紅衣待在一起,別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梨園裏的破台聲停息了,馬車的前麵似乎坐著一個人。


  因為隔著黑色的簾子,我也不知道是誰坐在前麵,坐在前麵的人肯定不是父親或者鐵頭。如果是他們,肯定會撩開簾子看看躺在裏麵的我。


  那人坐在前麵不動聲色,馬鞭拍打馬屁股的聲音響了起來。


  車軲轆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車聲在青石板的路麵上來回搖晃。我不能說話,滿心疑慮,坐在前麵的人到底是誰,他要帶我們到哪裏去。


  那父親、母親和鐵頭呢?他們又去了哪裏?


  車窗緊閉,我並不知道車子向哪個方向行駛。車子在豐縣來回轉悠。


  似乎過了很長一段時間,車子停了下來。


  車外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人問:“去哪裏?為什麽蒙著頭?”


  坐在馬車前麵的人並沒有回答。


  稍許,守城的士兵邱爺說:“你個狗東西,沒見這是遊家班的馬車嗎?新來的,多學著點。遊家班的馬車是我們能攔的嗎?就是李長官來了都要放行,以後長點心眼。”


  “小的知道了。”


  車外木頭和地麵摩擦的滋滋聲特別刺耳。


  馬車繼續行駛,沒過一會兒,馬車顛簸的越來越劇烈。


  好幾次我差點被甩到了車外,不過馬車搖晃的時候我竟看見了那個趕馬車的人。那個人周身穿著黑色的袍子,頭上戴著黑色的帽子,臉上遮著黑色的麵紗。長袖遮手,看不出清楚是誰。


  他的身材很瘦小,坐在馬車邊沿的時候佝僂著身子,應該不是一個年輕人。


  車子在山路上行走,路況很差。


  越來越迷惑了,偶爾能瞅見馬車行駛的地方已經荒無人煙了。前麵驅車的那個人自始至終都沒說話,他隻專注那匹在前麵奔跑的馬,甚至連頭都沒有轉一下。


  我具體也沒細算走了多長路程,反正馬車就這樣一直走一直走,上山下山。中午的時候馬車裏有些熱,我的額頭布滿和身上滿是汗珠。


  我以為馬車會停下來休息,可是馬車依然在不停奔跑。


  馬車是在黃昏時分停下來的,坐在馬車前麵的那個人掀開簾子,聲音低沉而沙啞,說了一聲:“到了。”


  我以為他是啞巴,原來他能說話。


  他把簾子紮在車門上,黃昏的光微紅,照射在車裏麵。逆光裏能看見馬車停在一片空曠的草地上,雖然現在是秋季,而是長青的綠草在地上異常鮮亮。


  馬車正對著的地方有一個戲台,雖然很簡易,不過還是能看出搭建戲台的匠人手藝高超。不過,那個戲台是用紙糊的,裏麵用竹板或者竹條給以固定。張莊若是有人去世了,家裏人都會準備白紙房子,前麵的戲台和白紙房子一樣。


  眼前的戲台並不是燒給死人的模型,而是比例和真實戲台一樣的實物。


  戲台下麵是十來張桌子,桌子三麵擺放著三張椅子。桌子的台麵上是長嘴茶壺和茶杯。桌子、椅子、茶壺和茶杯無不例外都是用紙糊的。


  我的眼睛一亮,忽然想到祖父給我講的,在豐縣,有一種給死人唱的戲,陰戲。不過細想,來這裏的人都是將死之人,我也算在這類人之中了。在祖父的親口講述裏,待到戲台上開場,台下就會坐滿死去的票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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