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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土匪

  去往豐縣的路雖然寬闊,毛坯的路麵上布滿了礫石和灰塵,牛車行駛過的時候車身顛簸不堪,塵土飛揚。


  我自小沒有去過豐縣,這還是第一次長途跋涉,整個人在後麵搖搖晃晃,胃裏的酸水差點倒出來。


  父母坐在前麵揚鞭驅使牛車,他們一路上一句話也沒有說,回頭望向我的時候額頭布滿深深的皺紋,看似心情很沉重。


  我裝作閉眼熟睡,害怕看見他們布滿沉鬱心情的眼睛,他們的眼睛比秋日收割後的稻田還要淒涼。


  聽說從張莊到豐縣是有兩條路的。一條必須得經過風篷嶺,那裏時常有土匪出沒。走腳的商家是絕對不會選擇從哪裏經過的,從那裏經過的大多都是下九流裏的人。


  另外一條雖然太平些,可是必須從風篷嶺山腳下繞過。路程多了,勞神費力,腳力不好的牛車就得多花一天功夫才能到達豐縣。


  父母雖然沒有在嘴巴上說,可是我分明能感覺到牛車在爬坡往,我們不算富人,可要是真的碰上了土匪誰也不能保證能全身而退。


  這年頭,張莊以外的世界軍閥混戰,土匪橫行,人比鬼要可怕的多,有的人活著其實已經死了。


  牛車一步步前行,我的心也開始緊張了起來,那些走腳的商人曾說過,風篷嶺上的土匪滿麵爛肉,一個比一個凶狠,遇見細皮嫩肉的小孩還會千刀萬剮後剁成包子餡蒸著吃。


  我沒有見過土匪,所以我有理由相信風篷嶺上的土匪真的會把小孩蒸著吃。


  沿途,我在心裏嘀咕著,千萬不要碰上土匪,上天保佑。


  牛車在半山腰突然停了下來,我有些納悶,抬起頭來望著前麵,翹首張望。


  滿麵爛肉的土匪倒沒有出現,鐵頭赫然堵在了牛車前麵攔住了我們的去路,他朝著傻笑著,露出兩顆小兔牙。


  “鐵頭……”我的內心有些激動,他居然會出現在這裏。


  “誒……”


  父親牽著手中的韁繩,沒好氣地詰問他:“兔崽子,你擋在前麵幹什麽,別擋路,快滾回去。”


  鐵頭嬉笑,百般討好:“張爺,我要和一凡一起去豐縣,你說的對,他弄成現在這這副模樣我也有責任,所以我要陪著他,直到他好了。”


  “不給我們找麻煩就行了,快滾回去,你逃出來你家裏人該擔心你了。”父親的語氣稍微緩和一下,看樣子是不想和鐵頭糾纏下去,畢竟路途還很遙遠。


  我無力起身,探起了頭,氣若遊絲,說:“你回去,你這樣你爸非揍死你不可。”


  “不要管我,我已經下定決定了。”他走到了水牛跟前,一隻手握著牛鼻環,信誓旦旦說:“張爺要是不答應我,今兒個咱們誰也別離開這裏,攔路鬼我是當定了,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反正我是不會鬆手了。”


  父親氣得臉色發青,下了牛車就走向鐵頭身邊,揚起了手中的鞭子,厲聲嗬斥:“你丫的是不是不聽話,我可動手了。”


  他死死拽著牛鼻環,說:“我就倔了,你把我怎麽的。”


  父親揚起的鞭子又收了回來,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動手教育,弄得父親在那裏直跺腳無計可施。


  我隻能躺在牛車上愣愣看著,什麽也不能做。


  母親走下牛車,去打圓場,摸著鐵頭的腦袋,輕聲說:“孩子,你看一凡病的不輕,這時間可耽擱不起,你還是讓開,讓我們走,你快回張莊,天馬上就要黑了。”


  鐵頭望著母親的臉,眼淚汪汪的,說:“就讓我陪著一凡,好嗎?”


  “這孩子看來是鐵了心要跟我們去豐縣,老頭子,要不這樣,我們先把他帶到豐縣,等到了豐縣找個能托信的人告訴他父母,讓他父母來接他,天色也不早了,孩子一個回去我也不放心。”


  母親望著父親,希望他能做一個最終判決。


  父親望了望西邊的太陽,它懸在天上已經漸漸發出了黃暈的光,這時間似乎已經不早了。


  “跟著我們可以,不過等到你家人來接你的時候你一定要回去,到時候可別說張爺不仁慈趕你走。”父親麵色為難,畢竟這一路上又多了一個包袱。


  鐵頭聽後雀躍著奔向了馬車後的我,他跳上馬車的時候車身顫顫巍巍的,屈膝到我的身邊,說:“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嗯。”


  父親有些不高興,說:“小家夥,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嗎?”


  鐵頭捂著嘴不再說話。


  到風篷嶺的山路越來越難走,父親和母親都下了車,鞭子聲越來越急促,我在後麵聽的有些揪心,真希望能下車走走減輕牛車的重量。


  日落西山的時候,昏黃的光照耀著風篷嶺靜謐的樹林,林子裏開始有些暗沉,讓人覺得有些詭異。


  鐵頭在我旁邊,小聲問我:“聽說這風篷嶺有土匪,你說我們會不會遇到呢?”


  我不想說話,搖了搖頭。


  車子上了山頂,便能望見不遠處的密林裏有一座高大的牌坊,牌坊上刻著三個大字‘淨身坊’,隻是上麵鎏金的地方已經斑駁掉落,有些模糊了。


  鐵頭問:“張爺,這裏是不是土匪的老窩,我們走錯路了。”


  “別說不吉利的話,我快趕路。”


  幸而山頂不大,也就幾分鍾的路就是懶懶下山的路。


  繞過一個山坳,忽而聽得不遠處的一座山峰上牛角號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們四個人尋著聲音就往那座山峰上望去。


  那座山峰上是一座雄偉的紅色山門,山門後能看見幾座略微凋敝的房屋,遠遠的隻能看見個大概,從山門裏出來了一隊人馬,那些人的頭上包著紅色的頭巾,異常耀眼。


  父親大喊一聲:“不好,是土匪,快點走。”


  他用力鞭策了一下水牛屁股,水牛受了鞭,行動迅速了,牛車顛簸不堪,幾次我差點快從牛車上摔下去了,鐵頭扶著邊上的護欄望著那一隊人馬不停催促。


  “快點,快點……”


  父母在前麵用力拉拽著水牛,水牛的速度依然很慢,後麵的人離我們越來越近。


  逃了一段距離那一隊人馬追上了我們,領頭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騎著一匹棗紅色且瘦小的馬,他穿著灰色布衣,布衣上麵滿是補丁,腰間插著一尺來長的圓月彎刀,刀柄用紅布紮著。


  我細細瞅了他幾眼,區卷蓬鬆的頭發垂到了肩膀上,皓齒明眸,細葉眉,鼻梁高挑,樣子和一個文弱的書生差不多。


  後麵跟著一群衣衫襤褸的侍從,侍從的手中握著一人高的鐵戈。


  棗紅馬上的男人在我們身邊轉悠了一圈,他的眉頭緊皺,目不轉睛審視著我們。


  “你們沒有聽到牛角號嗎?怎麽,不懂規矩?”他問。


  “爺爺,我們路過此處,馬上就走。”走腳的商人的經驗,見到土匪一定要叫爺爺,這樣沒準能保自己性命。


  父親牽著牛鼻環,想要從攔著的一群侍從中穿過去。


  人群裏幾個男人笑了起來,一把鐵戈擋在父親的胸前,攔住了去路。


  “真的不懂規矩,兄弟們給他們解釋一下咱們寨子裏的規矩。”男人騎在馬上,低頭對一個侍從大聲說。


  那個侍從似是領悟了男人的意圖,走到父親的跟前將牛鼻環拉住,說:“看到那牌子沒,想要從這個山頭離開,必須得幹幹淨淨走,錢,行李,東西,都得留下。”


  他指著遠處牌坊上的三個大字。


  “爺爺,給我們留條活路,你看車上的孩子病的嚴重,我們是去豐縣看病,求你們行行好。”父親死死拽著牛鼻環,生怕一個閃失那個侍從會把牛車牽走。


  我們一行人在這群眼裏,估計也就是幾隻剛孵出來的小雞,一腳就能踩死。


  “的確不懂規矩,兄弟們,咱們帶回去好好伺候著。”


  棗紅馬上的男人發話了,眾侍從歡呼雀躍了起來,那個牽著牛鼻環的侍從用力拉著水牛,水牛立馬掉了頭跟著那個侍從走。


  父親死死拽住牛鼻環,不肯走。


  “爺爺,爺爺,放過我們吧!”父親依然苦苦哀求。


  母親坐到了牛車後,用身體擋住我,生怕我被那些土匪看見。


  牽牛的侍從一腳踢到了父親的肚子上,父親被這一腳踢倒在地,捂著肚子不停呻吟,母親盯著受傷的父親大喊:“老頭子……”


  一群侍從蜂擁到牛車周圍,扶著牛車,牽牛的侍從將牛車往寨子裏麵牽。


  兩個侍從走到父親身邊,破口大罵:“老東西,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侍從架起了父親,三人走在後麵。


  騎著棗紅馬的男人走在最前麵,他似乎心情愉悅,在馬背上唱著曲兒,他的聲音很響亮,吐字清晰,唱的也在調調,不過破音的地方還是很明顯,聽著略顯別扭。


  上寨子的路是一條崖壁上的小路,牛車上不去,侍從將牛車上的我們驅趕了下來,我們如同階下囚一樣被驅趕往山上走。


  鐵頭和母親扶著我,父親被侍從駕著。


  雄偉的山門赫然出現在眼前,山門的門聯上刻著嶽麓寨三個字,兩邊刻著兩排略小一點字,盛世安能成人熊,亂馬方可平九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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