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貳臣相害
“明知是局,她還是入了局。”
“人,都有弱點。姬瑤畏於以華泠卿聖命來賭。麵對在意之人,自然不可能完全理智。”
聶風看著江憶雨,笑了笑,繼續說道,
“你,也有弱點。”
江憶雨轉身丟給聶風一封拜帖,甩甩新朝服的衣袖,挑眉對聶風說道,
“丞相應該不會執著本大人的弱點,而錯過一場好戲吧。”
聶風看著拜帖,疑惑地說道,
“王妃官複原職,去外事署還需要拜帖不成?”
“皇上恢複本官西南都督之位,外事署長官一職仍有昌臨水代理。按照外事署的規矩,他國使者進駐需要國書,本國官員拜訪需要拜帖,否則外事署長官有權回絕不見客。”
“嗬嗬!江大人自己立下的規矩,如今反過來約束自己了。”
江憶雨整拂衣冠,抬手承讓道,
“丞相先請!”
素來與昌臨水政見不睦,朝堂上爭鋒相對,外庭不乏人身攻擊的王悅,今日,居然親自來外事署拜見。昨日昌臨水接了拜帖,便吩咐下去,在朝臣中廣而告之,政敵的示弱,是極高的榮耀。
“怎見得就一定是示弱呢?”
路閣老走在張閣老與裘閣老的後麵,聽著張閣老對自己學生的讚美,若有所思,不禁脫口而出。
“嗬嗬!”
裘閣老聞聲笑了,張閣老臉色拉下來,轉身對路閣老說道,
“言之,王悅是個激進派,為官之道在於沉穩。”
路閣老不假思索的答道,
“王悅既然激進,今日行為難道不該是主動出擊嗎?”
“這……”
張閣老一時語塞,王悅主動拜會,按照他的性格,解釋‘主動出擊’要比‘示弱’更加符合呀。
裘閣老凝眉思索片刻,大步往宮外走。張閣老回過神來,快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問道,
“內閣在右邊,哪去?”
“回府,寫拜帖,去外事署。”
“去外事署作甚?”
張閣老遊疑之際,裘閣老快到宮門口了,轉身發現路閣老也已走了一段,扯著嗓子問道,
“言之哪去?”
“寫拜帖,去外事署。”
……
今日的外事署注定不會平靜。外事署一共收到二十二份拜帖,朝中四品以上官員都來拜會,還有廣陵皇城之中的一些皇族。昌臨水近年來,有老師張諫之提攜,入外事署任職,執掌當今天下最受矚目的邦交事宜。又受皇帝賞識,官拜尚書,一路平步青雲。雖是布衣出身,寒門子弟,儼然青年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王悅生於簪纓世家,沒有承襲祖蔭,反而參加科舉,一舉中弟。然,其仕途一直不順遂,後得攝政王舉薦,入內閣任職,一躍成為朝中一品大員。其人說話擲地有聲,思辨極強,針砭時弊往往一針見血。說來也怪,這兩人同窗同僚,發跡於同一時期,卻品性不同,政見不同,二人之爭吵已經成為朝堂上每日必觀之樂趣。甚至有無聊之人對賭這二人誰先鬥倒誰?更有甚者,賭張閣老與攝政王誰的眼光好?
朝廷之中,支持王悅的官員認為,舉薦江憶雨先例在前,足以證明攝政王慧眼無雙,因此王悅也不會差到哪兒去。而大部分官員支持昌臨水,皆言謙遜做人,踏實做事,樸實為官等方麵,王悅過於冒尖激進,遠不及昌臨水內斂。且昌臨水受皇上器重,委以重任指日可待。
不管何種言論,王悅親自拜會外事署,都是引發輿論的一件事。為官者聞風辨向,長袖善舞,是以外事署今日熱鬧了。
裘閣老的轎子停在外事署,剛掀開簾子,便看到了江憶雨。
“恭喜江大人再次出任西南都督,重掌兵權。”
雄厚中氣十足的聲音令她側目,裘閣老行禮,江憶雨作揖回禮,白色朝服,鑲金玉冠,麵容清麗,眉目清澈,一俯一抬間似清風徐朗,風度十足。若非知道她是女子,此身之風華,當得上絕世公子了。可惜了……若是男子……必是當世之英傑。
外事署內,昌臨水早已準備好一切,他既放出風去,擴大輿論,賓客滿座來應對王悅,自有一番計較。
江憶雨進去的時候,傳入耳中是激烈的爭吵聲。裘閣老詢問道,
“江大人可知今日緣由?”
“不重要。你我皆是看客,看著便是。”
俯身揖禮,江憶雨沒有去迎賓前廳,轉而去了花園涼亭,獨坐飲茶。裘閣老見她如此,心中多了一分清明,看來今日是個局,不知入局者會是誰?
“怎麽樣了?”
天海東離國戰船上,月白站在星盤琉璃頂下,打磨八卦法器中的流沙,細軟綿密的沙礫穿過細長蒼白的手指,若柔情溪水傾泄無聲。靈兒慵懶的趴在碧玉枕上休憩,宗澤閉合房門間,涼涼海風竄了進來,隻聽“喵”一聲,靈兒驚醒,鑽到床榻裏麵去了。
“先生,蒼幽然與姬瑤已死。”
入掌流沙飄散,落在地麵琉璃板上,發出沙沙聲響。
“蒼家訓練女子,琴棋書畫,文治武功,毒術暗器,無所不全。即便如此,她們還是有弱點。‘情’之一字,拿不起放不下。原以為,蒼幽然會因愛生恨,激發全部能量,到頭來還是鬥不過秦貞。姬瑤活了一大把歲數,竟然留了一絲溫情在世間,自掘墳墓。這些女人為了一點點的溫暖,不惜毀滅自己艱難得來的一切。簡直愚蠢至極!”
“先生,屬下不明白。那日屬下在廣陵城破屋外竊聽二人談話,秦貞的人就在暗處監視,秦貞既然知道自己所設局中,有先生暗中推波助瀾,她為何不拆穿?”
“秦貞擅長設置局中局。她知道本相一方麵利用這兩個女人對付她,一方麵也容不下她們,自然不會在意。”
流沙升鬥入漏壺,運轉八卦法器,如遊蛇行走陰陽五行。月白投了帕子至水中,擦拭雙手,寬大的衣領隱約可見胸前暗黑藤紋。
“本相之所以除掉這二人,一來,放走蒼幽然之後,她辦事不力,不能傷秦貞分毫。二來,蒼家人近來太猖狂,本相若不下殺手,他們便真以為自己是淩駕於四國之上的存在,更加無法無天。”
“先生,下一步該怎麽做?”
“給蒼家人幾分顏色看看,便罷了,商瀾國內鬥不必理會。邱楚國師集結重兵,正在訓練水軍,與我國必有一戰。無影樓形跡隱秘,必是隱患,北冥國沒有動靜,亦不正常。你帶人去探察天海整個海域,本相要清楚掌握天海風向。至於秦貞,我們很快就會見麵了。”
“是!屬下告退。”
江憶雨坐在亭中飲茶,大廳內爭吵之聲不絕,好像還打起來了。期間,路閣老匆匆而來,瞧了她一眼,沒來得及打招呼,便被小斯帶到大廳。
“王悅,你休要血口噴人,本官清正廉明,以德修身,怎會行如此齷齪之事!”
昌臨水被眾人拉著,臉上青筋可見,是被王悅氣得不清。跪在大廳的小宮女,跪在地上磕頭,嚶嚶抽泣,官員之間幹仗的情景怎是後宮中一個小宮女能承受?!就算是在場官員也沒有見過同僚之間掐架的場景。
王悅俊秀貴氣的臉上冷漠桀驁,身姿筆挺,將宮女扶起來,對昌臨水厲聲說道,
“姬瑤宮的宮女親眼所見昌大人不止一次出入先太後內宮,停留時間每次超過兩個時辰以上,請問昌大人,您與先太後有什麽事,說什麽話,需要這麽長時間?之前,後宮屢屢傳出姬太後與前朝官員有染,難道不是你嗎!昌大人!”
“你!她一個小小宮女,稍加利誘,便可做偽證,你有什麽證據?”
“證據?先太後與昌大人平日往來之信件,已經麵呈皇上,你有什麽話,還是去跟皇上說吧。”
“王悅,你這是欺君!”
“對了……”
王悅目光掃過在場官員,慢悠悠的說道,
“昌大人高升之後,我國進入外事署官員比江大人在職之時,多出一倍有餘。掌管曆法,禮儀等高職官員,上至中樞部分,下至皇城五品,到處可以見到昌大人提拔之恩情。昌大人與諸位大人,看此情形,是要自立黨派,裙帶霸官了。”
“放肆!”
一聲嚴厲嗬斥,令眾人從王悅身上轉移目光,紛紛看向剛進大廳的張閣老,八字須顫抖著,被王悅這句話氣得不輕。
“狂妄後輩!昌臨水是本閣的學生,爾言黨派裙帶,可是將本閣也算了進去!”
“王悅不敢!”
“不敢?還有什麽是你王悅不敢說的!”
“夠了!張諫之”
裘閣老起身,將怒不可揭的張閣老拉開。對昌臨水說道,
“你與先太後有私情,可是真?”
不等昌臨水回答,張閣老搶說道,
“不可能!臨水向來自律修身,謹言慎行,莫不是得罪了某些人,故意栽贓陷害!”
路閣老對王悅說道,
“王大人既然已經將證據呈予皇上,皇上自有決斷,為何還要拜會外事署設此局,多此一舉?”
路閣老問到問題所在,眾人一時都看向王悅,想聽他的解釋。這時,外麵響起訓練有素的腳步聲,禁軍執刀魚貫而入,將大廳包圍。一直觀望不語的丞相聶風,搖著羽扇走到禁軍統領麵前,道了聲,“辛苦了!”
“丞相,這是怎麽回事?”
聶風一臉失望地頻頻歎息,
“我國立國百年,從未有他國諜者滲入朝堂後宮。而今短短幾日,後宮姬太後,前朝昌臨水昌大人。今日設這樣一個局,一來將受昌大人之恩的官員聚集於此,一網打盡。二來,皇上想給昌大人一個機會,若是昌大人認罪且招認同黨,皇上念及君臣一場,還是會從輕發落。可是”
“可是,你沒有機會了。”
江憶雨站在門口,冰冷的目光看著昌臨水。當昌臨水看向她時,看到了她身側禁軍手中之物,臉色立刻變得刷白。
“諸位大人,在昌臨水住處搜到了完整的海軍戰船圖紙,以及官員賄賂贓款,還有疑似先太後貼身信物。”
“什麽!”
三樣東西擺在眼前,在大廳爭吵之時,江憶雨指揮禁軍搜查,而不是王衛。看來,這次下命令的是皇帝,凡是與昌臨水相關之人,皆在劫難逃了。
‘噗通’有官員腿軟跪了下去,爬到丞相麵前,叩頭求饒,
“丞相,丞相,卑職確有向昌大人行賄,但是不知道太後之事,也不知道戰船圖紙啊!懇請朝廷從輕發落啊!”
“是啊!丞相,卑職也隻是行賄,不知道其他的事情,從輕發落啊”
“卑職也是……”
十多人跪下一大半,個個是四品以上官員……張閣老見此情形,不可置信的看著昌臨水,手指著他,
“你……你這是……佞臣,你……”
話未盡,人暈了過去。
聖旨很快便下達,昌臨水被打入死牢,其他涉案人等交由刑部,逐一審查。